果真是張繁。

雖然離開也才一年多，他看上去卻似乎有些歷盡滄桑的味道，養起了和他不怎么相稱的絡腮胡。臉也瘦了很多，如同被刀突然削去了三分之一，顯得更加有棱角，也更加堅毅。左側眼角有個長條狀的疤痕。似乎是新近才有的，因為疤痕還閃著深紫色的光芒。

就在那間小小的房間里，我細細地打量著他。他也站在原地看著我，沒有絲毫驚訝。甚至和過去一樣，帶著一絲狡黠的表情。仿佛這樣的相見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甚至干脆笑了，露出了他整齊的牙齒。只是眼睛卻紅了……

我的眼眶也忽然間變得濕潤，我忽然沖上去，迅雷不及掩耳般地給了他一拳。這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肩膀上，我絲毫沒打算收力，所以這一拳真的很重。繁子沒有躲開，硬硬的受了這一拳，身子被打的向后一個踉蹌。卻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和張繁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一瞬間，我心中所有的恐懼和壓力突然輕了很多。張繁回來了，不知道怎么了，我覺得龍飛和小豪有救了。

張繁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我的肩膀。我們兩個兄弟終于再次相見了，久久地沉浸在這種重逢的喜悅之中……

“巖子，你似乎退步了，這一拳輕飄飄的沒什么力道。”張繁笑著對我說。

我也笑了，自從今天龍飛他們出事以后，我第一次笑了，

“我是怕傷了你，只用了兩成功力而已。”

我走到中間直接坐在桌子上，打量著張繁，又指了指四周，狐疑地問他：“繁子，這是……？”

“說來話長，”張繁轉過身去拿水瓶，給我倒了杯熱水遞到我手里，“有機會再慢慢告訴你。”

我又想起那天張繁和龍飛在酒吧門口爭吵時的情景，張繁將玉墜扔在地上憤然離去，龍飛傻傻地站在原地的樣子又仿佛在眼前。

“幫龍飛和小豪聯系運送手術用的支架和專家，難道是……你？”我奇怪于張繁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做到這點的。

張繁嘆了一口氣，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是的，是我。”

他停頓了一會，仿佛在想著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看我滿臉疑問地看著他，才接著說：

“我調到你們醫院了，職務是醫務科的副科長。”

——我正在喝著他給我剛倒的茶，茶水有點燙，我突然噴了出來，

“什么？？？”這太戲劇了，“怎么可能？”我不敢相信他的話，但看他的樣子應該沒有騙我。更何況小豪他們還躺在重癥監護室里，他不會撿在現在的時間開這樣的玩笑。

“以后再慢慢告訴你原委吧。”他突然瞇著眼笑了起來，“以后你得叫我張科長了。”

“狗屁！”我說了一句粗話，跳下桌子，拿起門后面張繁的外套扔給他，“這兒呆會再收拾，走，去看龍飛和小豪！”

重新來到重癥監護室的走廊里，透過寬大的玻璃窗，可以看見葉仙兒正穿著隔離衣坐在龍飛的床邊，握著龍飛的手呆呆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我和張繁就站在窗前，默默地看著里面的龍飛和小豪。我們久久地貯立在那里。我們四個人，大學里同一間宿舍的四個最好的朋友，終于重新聚在一起。卻沒想到是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情景。

“巖子，我是不是錯了？”張繁看著龍飛身邊的葉仙兒，喃喃地問我：“龍飛一定很恨我。”

我沒有立刻回答，看著龍飛安靜地睡在那兒。“沒有，他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一直希望你能回來。”

張繁伸出手貼在玻璃上，輕輕地摩挲著，仿佛能撫mo到龍飛的臉。

突然聽見張繁的哭聲，我轉過身，看見了他的淚水正順著眼角一滴滴灑落。

我輕輕拍著他的肩膀，鼻子里也酸酸的。扭頭看著病房里的龍飛，心里暗暗地祈禱：龍飛，你一定要醒過來！……你知道嗎？繁子回來了！

里面的葉仙兒低下頭似乎在輕聲對龍飛說什么，盡管龍飛這時候不可能聽見，她卻一直說著，隔著厚厚的玻璃窗，我聽不見她說的內容，但我猜一定是在鼓勵著龍飛。這個女孩沒有象雪男和菁菁、貝兒她們那樣哭著鬧著，從她趕過來看見龍飛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沒見她流過一滴淚。但她卻一直在執著地用她自己的方式在幫龍飛，真的是一個堅強的女孩。

凌晨大約兩點多，專家終于請來了。很敬業，來了就直接到了重癥監護室，看完了資料，就決定要手術。正好手術用的支架也運到了。我不得不說繁子的辦事效率比我高得多，不象我這般手足無措。如果不是他，龍飛的病情至少要再拖幾個小時甚至十幾個小時，每拖一小時，他的危險就增一分。

龍飛被推進了手術室。因為龍飛身上還有多處傷口，甚至右前臂X線還顯示有骨折。所以除了請來的專家。一同進去手術的還有骨科和ICU的主任，打算連臺手術。我們在外面等手術的結果。

雪男和貝兒也由田亮陪著跑來和我們一起等，氣色比下午的時候好多了。臉色開始有些紅潤，不再那么蒼白。貝兒的頭用紗布包著，秀發被盤了起來，顯得有些怪異。兩個女孩子都堅持要等龍飛出來，我勸了半天，最后板起了臉，她們才同意去菁菁的病房里面去等。而從專家到的那一刻起，張繁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自始至終葉仙兒都沒有看見張繁，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我猶豫了一下，終還是沒有告訴她。葉仙兒靠在墻角，愣愣地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呆會兒他們遇見了再說吧，我想。

手術一直到凌晨七點多才結束，當張繁從里面走出來的時候，醫院樓外的朝陽已經漸漸從地平線上升起，所有的一切都被淡淡的曙光照耀著。我這才知道原來他早已進了手術室一直在陪著龍飛。他告訴我，手術順利，支架成功了！

葉仙兒正好從洗手間回來，突然就看見了張繁。她就那么愣在那里，臉上的表情僵住了。臉上有種淡淡的驚喜一閃而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她快速走到張繁的面前，拉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問他：

“手術真的順利嗎？”

張繁看著仙兒的臉，表情卻不象我想象的那樣高興：“手術順利，只是……”

葉仙兒的表情很古怪：“只是什么？”

我也突然覺得有些不妙，望著張繁的臉，不象是在開玩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