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 歐陽炯掩屏愁不語,孫光憲攬鏡淚欲流
- 唐宋詞史演義
- 樊南詞客
- 6578字
- 2009-12-13 13:01:48
益州乃是自古繁華之地。詩仙李白在游覽西蜀時,曾經發出過“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的感嘆,可見其地勢的險峻和交通的閉塞。然而,在五代的戰亂時期,正是因為它的偏僻險峻,西蜀才保持了相對穩定的社會局面。花間詞人歐陽炯就出生在這山青水秀、人杰地靈的蜀中之地。對花間詞人來說,其詞風是不入于溫,便入于韋的。其間雖有濃淡、疏密、雅俗與深淺之分,但總體風貌卻是相當一致的,即題材內容的艷情化和布景設色的南方化。
歐陽炯(896-971),益州華陽(今四川雙流)人。生于唐末,一生經歷了整個五代時期。他在前蜀仕至中書舍人,國亡入洛為后唐秦州從事。孟知祥鎮成都,歐陽炯返回西蜀。后蜀開國,拜中書舍人。后主孟昶廣政三年(940)四月,官武德軍節度判官,曾為趙崇祚所編《花間集》作序。二十四年(961)五月,拜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平章事、監修國史。宋乾德三年(965)元月,后蜀亡國,他隨孟昶降宋,除右散騎常侍。不久即充翰林學士,轉左散騎常侍,后以本官分司西京。開寶四年卒,享年七十六歲。
歐陽炯精音律,通繪畫,能文善詩,尤工小詞,是一位多才多藝之士。宋代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說歐陽炯“性坦率,無檢束,雅善長笛”,可見他不但才華了得而且很有個性。據說,歐陽炯善于奏曲的名聲很大,一直傳到了宋太祖的耳中。宋太祖即命他到宮中吹笛奏樂。歐陽炯不知是計,便欣然前往。御史中丞劉溫叟急叩殿門勸諫,作為人臣便不能作伶人之事。太祖笑著說:“先前聽說蜀后主孟昶沉迷于聲樂之中,歐陽炯作為一朝丞相,自身尚且亦作伶人之樂,豈有不亡國之理。”
歐陽炯是花間詞派的重要作家。他所撰《花間集序》是我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第一篇論詞專文。不僅是詞集序文之濫觴,而且可視為詞論之權輿。此序介紹了《花間集》的編著時間、文化背景、編選目的、所收詞作的風格特點以及唐代以來詞曲的演進軌跡,無疑是花間派的詞學宣言。它反映了以艷為美的詞學主張,依聲填詞、娛賓遣興的詞體特點,用詞人“清絕之辭”助歌妓“妖嬈之態”的社會功用,以及和律、香艷、富貴等藝術特征,同時確立了溫庭筠“花間鼻祖”的地位,表現了花間詞人的創作心態和花間詞風的總體風貌,具有彌足珍貴的詞學理論價值。
歐陽炯一生仕途十分順暢,沒有受過重大挫折,官高位尊,生活無憂,閑暇之時便填些小詞。其詞的主要題材是寫男女戀情,大部分用的是“溫柔敦厚”、含蓄不露的文雅寫法,表現出清麗的特點。后主孟昶是喜愛歌詞之人,也有一支好文筆,作詞有“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之句。如此香艷,對他的臣子豈能沒有影響?所以創作艷詞在西蜀詞人中蔚然成風,一來為了投后主所好,為仕途升遷努力;二來仿佛在后蜀左右文壇的都是香艷詞風,如果硬來那些盤空硬語,肯定不被看重。如詩在南朝之時盡是宮體,作兒女之語,境界自然放小。歐陽炯似乎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頗受后人詬病。試看《浣溪沙》一首:
落絮殘鶯半日天。玉柔花醉只思眠。惹窗映竹滿爐煙。
獨掩畫屏愁不語,斜欹瑤枕髻鬟偏。此時心在阿誰邊。
此詞上片寫簾外是落花飛絮,黃鶯啼叫,殘日斜掛在半空;屋內是美人慵倦,困酣嬌眼,香爐的裊裊青煙掩映著窗前的幾縷翠竹,恰如明代才子唐伯虎所畫的《海棠春睡圖》,盡是閨中之色,卻不見得是如何的妍艷,只是一些精美物象的連綴。下片則道出了美人的惆悵心事,原來是獨自一人,萬分孤獨。寂寞之中,默默無語。掩起畫屏,不讓別人看見她的愁思。其愁為何物呢?原來是在朝思暮想著自己的心上人,弄得茶飯不香,連女孩子的日常梳妝打扮都倦怠了。只見她斜倚在青花枕上,出神地望著窗外,刻骨地思慕著,雖然鬢發散亂,她也無心顧及,讓讀者在這里看到了一個女子的風韻。這種詞作在五代詞人的作品中十分常見,如溫庭筠《菩薩蠻》詞的“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就極有相通之處。這種寫法影響后人極深,如李清照的“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等詞句便是描寫閨中情景的佳句。
歐陽炯的戀情詞,有的極其秾艷。如清代況周頤《蕙風詞話》認為“自有艷詞以來,殆莫艷于此矣”的《浣溪沙》:
相見休言有淚珠。酒闌重得敘歡娛。鳳屏鴛枕宿金鋪。
蘭麝細香聞喘息,綺羅纖縷見肌膚。此時還恨薄情無。
近代大部分詞評家對這首詞都不作評箋,實在讓人詫異。其實,這首詞還是有一定審美價值的,即如上片,感情真摯而少淫語,閨中之景,相思之語,清麗淡雅,應算上乘之作。
歐陽炯在一些描繪地方風土人情的作品中,突出表現了花間詞布景設色“南方化”的特點。他作有八首《南鄉子》詞,描繪南粵風光。如《南鄉子》二首:
洞口誰家。木蘭船系木蘭花。紅袖女郎相引去。游南浦。笑倚春風相對語。
路入南中。桄榔葉暗蓼花紅。兩岸人家微雨后。收紅豆。樹底纖纖抬素手。
歐陽炯詞多作艷語,但此二詞描寫水鄉風景,陌上人家,寫盡南方風物,頗有清氣。前一首寫蘭舟短棹,泊于渡口,然后便看見幾個紅顏女子引舟而去,暢游南浦。在春風吹拂的湖面上,還聽得見她們的鶯歌燕語。蜀地的江南好風光,在這水中盛滿了柔情。后一首寫去南中的路上,桄榔葉郁郁地生長著,色澤深沉,路旁的蓼花卻獨自開放,紅顏似火,如女兒家的情思,藏于幽深之中。雨后是一個好光景,小山有詞曰“落花人獨立,微雨*”,飛卿有詞曰“雨后卻斜陽,杏花零落香”,天明氣清,一切都朗然。浦埠兩岸的人家都忙著收獲紅豆,紅豆象征著多情的江南,溫婉而意深。紅豆樹下,只見那纖纖素手采摘著樹上的紅豆,那采摘紅豆的女子,亦如江南水鄉浣沙或采蓮的女子,滿身帶著清氣。此詞體現了花間詞在布景設色上的“南方化”特色,詞中兩用“紅”字,其色彩的明艷、風物的溫暖,都給人以“熱”的印象。
古人感喟時世,托古寓今,多作詠懷之言。后蜀在五代之時已是岌岌可危。歐陽炯作為當朝宰相、朝中重臣,對此事當然也會憂心忡忡。因而,他也作有一些抒發興亡之感的作品。如他的金陵懷古詞《江城子》,就大有慰藉于己之意: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無情。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空有姑蘇臺上月,如西子鏡,照江城。
自古金陵懷古的詩句比比皆是。作為六朝之都,金陵承載了太多的繁華舊夢。如李白《蘇臺覽古》詩云:“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里人。”大約歐陽炯從李白那里借得了幾絲靈感,使其詞亦非平庸之作。雖然歐陽炯詞絕大部分是“遞葉葉之花箋,文抽麗錦;舉纖纖之玉指,拍按香檀”之作,但這首懷古詞卻讓人耳目一新,所以倍受人們喜受。“晚日”應是有夕陽余暉的時辰,紅霞輝映中的金陵古城,一定是萬分的肅穆。暮春三月,江南草長,江堤兩岸春草叢生,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但大江東去,潮平岸闊,流水無情,這實在是寫歷史的無情。“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六朝的繁華都悄悄付與那洶涌的波濤之聲。王安石有“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碧”的詞句,正說明了歷史的興衰成敗是不依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姑蘇(蘇州)是春秋時期的吳王夫差與越女西施醉生夢死而終于亡國之所。歐陽炯在這里說“西子鏡照江城”似乎更有深一層的旨意,大約是在提醒他的后蜀君王孟昶不要重蹈吳王夫差的覆轍。但后蜀還是被北宋所滅,歷史是無情的,這也是歷史必然的選擇。
歐陽炯詞雖然傳世不多,卻多有絕妙之筆。如《清平樂》:“春來階砌。春雨如絲細。春地滿飄紅杏蒂。春燕舞隨風勢。春幡細鏤春繒。春閨一點春燈。自是春心繚亂,非干chun夢無憑。”雖然在意境上與一般描寫春愁的詩詞無二,但用字的確別有特色,全詞八句用了十個“春”字而一點不感覺別扭,真可謂之奇文!
歐陽炯詞受溫庭筠影響很深,多寫艷情,擅長以委婉含蓄的筆法表達女子的情懷,以至其“蘭麝細香聞喘息,綺羅纖縷見肌膚”被況周頤評為“自有艷詞以來,殆莫艷于此矣”。其實,他的詞又有著自己的特點,如他刻畫南方風物的纖麗、詠古懷今的蘊藉,皆自具特色。縱觀其詞,我們不難發現,歐陽炯詞滿含了才士的瀟灑、如水的柔情、處世的耿直、為人的淡然等多元特征,風格婉約清和,在艷質中有清氣回蕩。正如清代況周頤《歷代詞人考略》所說:“歐陽炯詞艷而質,質而愈艷,行間句里,卻有清氣往來。”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說歐陽炯“為《花間》里堪繼溫、韋之后的一個大作家”,信然。
附注:曾昭岷、曹濟平、王兆鵬、劉尊明編著《全唐五代詞》正編收錄歐陽炯詞47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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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光憲是五代的一名重要詞人,在《花間集》中,他的詞風既區別于溫、韋,也區別于西蜀詞人,呈現出氣骨遒勁的審美風格,主要體現在情感的力度、渾然的結構、精警的語言和闊大的意境等方面。他不僅開創了氣骨遒勁的美學風格,而且對南唐詞和宋詞的發展產生了較大影響,在唐宋詞史上應該zhan有一席重要地位。
孫光憲(?-968),字孟文,號葆光子。陵州貴平(今四川仁壽縣東北)人。五代著名史學家、文學家、藏書家。家世業農,至孫光憲獨讀書好學。他在后唐時為陵州判官,有政聲。天成元年(926),避地江陵。后來因為梁震的舉薦,在荊南武信王高季興幕下為掌書記。歷事高從誨、高保融、高繼沖三世。累官荊南節度副使、檢校秘書監兼御史大夫。宋乾德元年(963)二月,宋軍假道荊南,他力勸高繼沖盡獻荊南三州之地,被宋太祖任命為黃州刺史。
孫光憲性嗜經籍,學識淵博,勤于著述。《宋史·荊南高氏世家》說他“博通經史,尤勤學,聚書數千卷,或自抄寫,孜孜讎校,老而不廢”。著有《荊臺集》、《筆傭集》、《橘齋集》、《蠶書》、《鞏湖編玩》、《北夢瑣言》等書,然于宋代已多散佚,今僅存《北夢瑣言》。
孫光憲長于詩詞,是五代詞人中存詞最多的一位。他主張“清麗”而排斥“粗鄙”,要求“言近意遠”和有真情實感。在《花間集》柔媚纏mian的總基調下,孫光憲積極開拓詞境和運用詞調,以其清新疏曠的詞風,打破了自溫庭筠以來充滿纖詞麗語的香艷格局,在花間詞的創作中獨樹一幟,同時為詞的發展和詞的詩化雅化開辟了一條新路,在初期文人詞的創作中作出了貢獻。
作為五代花間派詞人,孫光憲的艷情詞既有潑辣的風月情,也有婉約的青樓怨。如其《思帝鄉》:
如何。遣情情更多。永日水晶簾下,斂羞蛾。六幅羅裙窣地,微行曳碧波。看盡滿池疏雨,打團荷。
這首詞寫的是一個多情女子因失意而產生的寂寞與悵惘。詞一開頭就用二個字的短句自問,語意斬截而警醒。接著是自答:“遣情情更多”。問,問得突兀;答,答得坦誠。一心想排遣內心的情味,而這種情味卻越發增添許多。語句是明明白白的,語意是含蓄無窮的。詞有“詞眼”,這一句就是本詞的“眼”,相思、憂愁、離恨,一切的一切都由這句傳達;開頭、中間、結尾,全篇都由這句綰聯。此前未知多少事,盡在多情答問中。如果說開頭兩句寫的是內心的種種矛盾糾葛,那么,三、四兩句寫的就是外在的終日不展愁眉。永日,點明時間難捱日之長,既含有“整天”的意思,也含有因相思難遣日更長的意味。這種寫法既強化了相思情,又深化了相思意。“水晶簾”以富貴氣的裝飾寫出少女的深閨繡閣。“斂羞蛾”則傳達了情竇初開最含羞的少女雖然美艷動人,卻滿懷著憂思愁緒。“六幅”兩句,工筆細描,極寫服飾的華美與步姿的輕盈。“六幅”方其衣著的做工考究。“窣地”說其裙長拖地。“微行”猶言慢行細步。“曳碧波”描畫少女行步時的習慣姿態,是雙手拉著自己的裙子,緩緩走過,衣隨人動,看上去仿佛晃動著陣陣清波。最后兩句歸結全篇,又回應開頭。“看盡”其實是百無聊賴的同義語,只有內心煩悶,無所事事的人,才有可能不憚枯燥,看遍池塘,用以消磨遲遲難過的時光。“滿池”、“疏雨”正反相間,自成機趣。“打團荷”重在一個“團”字,荷葉如錢,團團浮在水面,映襯著夏日疏雨,雨成漣漪荷成團,人間反而未團圓,可謂“物態有意,人際無情”。詞以“遣情”開端,以“情更多”作結,回環往復,一唱三嘆,不由人不為之掩卷太息。又如其《浣溪沙》之四:
攬鏡無言淚欲流。凝情半日懶梳頭。一庭疏雨濕春愁。
楊柳只知傷怨別,杏花應信損嬌羞。淚沾魂斷軫離憂。
此詞“一庭疏雨”句曾被宋代黃升稱贊為“古今佳句”(清代沈雄《古今詞話·詞評》卷上),明代湯顯祖也認為它是孫光憲集子中“創見之秀句也”。
雖然從本質上說,孫光憲的詞不脫描寫男女情愛的范圍,但題材比較廣泛,除寫艷情外,還有對水鄉風光、異域風情、歷史事件、邊塞生活的描寫。詞風質樸自然而又疏曠飄逸,于平淡委婉中透露深情,能從花間詞的艷麗中開拓出新的意境,以詩意入詞,屬花間派中別具一格的詞人。孫光憲描寫水鄉風光的詞如《風liu子》:
茅舍槿籬溪曲。雞犬自南自北。菰葉長,水葓開,門外春波漲綠。聽織。聲促。軋軋鳴梭穿屋。
這是一首較早描寫水鄉農舍風光的詞。作者以白描手法,描繪出一幅典型的具有水鄉特色的農舍圖。春水綠波,曲溪澄碧,在槿籬茅舍中傳出了織布的聲音。這首小詞內容豐富,凡水鄉農家具有代表性的東西,皆寫入詞中,有景有聲,雖無一字描寫人物,但從井然有序的庭院景物及織機聲中,可以想見男耕女織的勤勞情況及水鄉農事繁忙的景象。全詞樸實無華,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表達了作者愛慕水鄉的思想感情。又如《浣溪沙》之一:
蓼岸風多桔柚香。江邊一望楚天長。片帆煙際閃孤光。
目送征鴻飛杳杳,思隨流水去茫茫。蘭紅波碧憶瀟湘。
這首詞描繪的是我國長江兩岸深秋時節的景色。在渺渺茫茫的大江中,遠霧籠罩,一片冥濛,天水相連,不辨涯岸。不料就在這一片冥濛之中,閃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定神細看,才知是一條帆船。它正在掛起滿帆,乘風急駛。帆身反射著太陽的余輝,越去越遠,但那么一星孤零零的亮點,仍然分外鮮明。這是多么的生動,真比一幅著名油畫更能傳神。此詞的精巧之處在于開頭寫的全是江岸和江上的景色,到最后一句才忽然蕩開,把主要的用意放到一點上,悠揚跌宕,耐人尋味。其中“片帆煙際閃孤光”句,近代王國維譽之為“尤有境界也”(《人間詞話》附錄)。
描寫異域風情的詞如《菩薩蠻》寫“銅鼓與蠻歌”的南國越族風情,別有春guang:
木棉花映叢祠小。越禽聲里春guang曉。銅鼓與蠻歌。南人祈賽多。客帆風正急。茜袖偎檣立。極浦幾回頭。煙波無限愁。
這首詞生動逼真地描繪出南國風光,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木棉花開,春guang大好。銅鼓蠻歌聲中,忽見一帆飄然而來,船上紅袖偎檣,驚鴻一瞥,頃刻間消失在煙波江上。幾番回頭,令人不勝悵惘。一片南國風光,躍然紙上。
孫光憲也寫了一些詠史詞,但大多僅是懷念前代的“風liu”,如他的《河傳》:
太平天子。等閑游戲。疏河千里。柳如絲,偎倚淥波春水,長淮風不起。如花殿腳三千女。爭云雨。何處留人住。錦帆風。煙際紅。燒空。魂迷大業中。
此詞寫隋煬帝“等閑游戲”,荒淫作樂,開運河,游江都,終于“錦帆風,煙際紅,燒空,魂迷大業中”,身死國亡。此外,他還寫有一些邊塞詞,如《酒泉子》:
空磧無邊,萬里陽關道路。馬蕭蕭,人去去。隴云愁。香貂舊制戎衣窄。胡霜千里白。綺羅心,魂夢隔。上高樓。
這首詞抒寫了征人懷鄉思親之情。上片寫出征途中的愁苦。下片寫征人對妻子的懷念。以征戍生活為題材,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的邊塞戰爭給人民帶來的痛苦。這種題材,在《花間集》中是罕見的。從藝術上看,全詞境界開闊,于蒼涼之中又見纏mian之思。而兩地相思之情,同時見于筆端,深得言情之妙。不失雄健,豪放之概。清代陳廷焯《白雨齋詞話》說他的詞“氣骨甚遒,措語亦多警煉,然不及溫、韋處亦在此,坐少閑婉之致”,正說出其特色,可為后世豪放詞的先聲。由于孫氏閱歷豐富,故能跳出一般花間詞人狹隘的生活圈子而轉到比較寬廣和“不隔”的藝術境界中去。
孫光憲著有《北夢瑣言》二十卷,宋代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和《宋史·藝文志》皆著錄于子類小說家類。孫光憲“從事于荊江之北”,“瑣細形言”,故名《北夢瑣言》。此書記唐至后唐、梁、蜀江南諸國史實。《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稱其“記載頗猥雜,教次弈頗冗沓,而遺文瑣語,往往可資考證。故宋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多采其文”。該書記載唐五代著名詩人軼事,尤以詩人之坎坷遭際為多。如孟浩然、白居易、李商隱、溫庭筠等人所受之壓抑,均有所反映。特別是書中記述了一些女詩人如樂安孫氏、魚玄機、蕭惟香等的不幸遭遇,于研究古代婦女作家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附注:曾昭岷、曹濟平、王兆鵬、劉尊明編著《全唐五代詞》正編收錄孫光憲詞84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