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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八 潘逍遙長憶錢塘景,林君復沉吟孤嶼梅

  • 唐宋詞史演義
  • 樊南詞客
  • 6635字
  • 2010-01-30 14:02:42

“屈賈誼于長沙,非無圣主;竄梁鴻于海曲,豈乏明時。”(唐代王勃《滕王閣序》)在盛世中奏響的悲歌尤其讓人動情。潘閬就屬于這樣一個不幸之人,空有一身的才氣卻是落寞終生。明代王世貞《蘇長公外傳》收錄了宋代大詩人蘇軾所作的一首詩:“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霜雪膚。走入帳中尋不見,任他風水滿江湖。”這是一個詩謎,謎底是賈島、李白、羅隱、潘閬四位前朝詩人的名字。這個詩謎當時無人能解,后來,黃州歧亭人陳季常猜出來了。第四句“任他風水滿江湖”說的是水中波翻浪卷的意思,謎底就是北宋詞人潘閬。

潘閬(?-1009),字逍遙。大名(今河北大名)人。早年混跡于京師,靠賣藥為生。宋太宗至道元年(995),經宦官王繼恩推薦,賜進士及第,授四門國子博士。后王繼恩犯罪下獄,潘閬受到牽連,被迫隱姓埋名,逃匿于中條山中為僧。一天晚上,他對月傷情,題詩鐘樓上說:“散拽禪師來蹴踘,亂拖游女上秋千。”被寺僧所懷疑,不得不離開中條山寺。后來真宗釋其罪,除滁州(今AH滁州)參軍。晚年遨游大江南北,過著逍遙自在的隱逸生活。

潘閬為人浪漫,性格豪放,不拘一格。雖然當時的士人大都看不起潘閬,但后人對他的評價卻很高。如宋代黃裳在《酒泉子》詞跋中說:“潘閬,謫仙人也,放懷湖山,隨意吟詠,詞翰飄灑,非俗子可仰望。”將潘閬與李太白相提并論,可見后人對其敬慕程度之深,只是時人不了解他罷了,就像莊子一樣,寧愿賣履曳尾于途中而終不愿為君主所謀。大抵才氣非凡的圣人都會心比天高,于平常人所不能容,因而難免會有悲劇產生。

從潘閬取字“逍遙”中,可以探得此人必是極為風趣。事實也正是如此,有逍遙才會有長樂,這是潘閬的處世之道。潘閬與宋初的古文大家柳開有過一件軼事。據宋代釋文瑩《續湘山野錄》記載,端拱年間,柳開外任全州知州,途經揚州。剛好潘閬此時也在此地,兩人素有交情,故人遠來,潘閬自然要迎送一番。兩人來到館驛,卻見門窗緊閉,陰氣逼人,十分詭秘。隨行的驛吏說:“凡住宿者多不自在,無人居住已數十年。”柳開聽后并不害怕,反而來了精神,自言自語地說:“我的文章可以驚鬼神,膽氣可以讋夷夏,有什么可害怕的?”當下便命仆人打掃一番住了進去。潘閬心里尋思,哪有人不怕鬼神的道理?便假托有事先走一步,留下柳開獨宿此處。潘閬出門時悄悄地告訴驛吏說:“柳公是我的老朋友,常常輕言自炫,今天我要作戲嚇他一下,你不要驚怪。”當夜,潘閬身披虎皮,披頭散發,打扮成青面獠牙的鬼怪模樣,手執大棰,翻墻而入,爬上屋頂,伏在大廳屋脊上俯視著院中。此時月色初霽,柳開正曳劍循階而行。忽然聽見頭頂上一聲呵斥,有如鬼魅,不禁膽顫心驚。抬頭看見一個怪物伏于屋脊上,正要仔細辨認,那怪物又是一聲呵斥,柳開駭得面無血色,對那物道:“某假道赴任,暫憩此館,非有意干忤,幸賜恕之。”潘閬于是細數柳開生平的幽隱不法之事,厲聲說:“陰府以汝積戾如此,俾吾持符追攝,便須急行。”那柳開驚得魂飛魄散,急忙跪在地上祈求道:“事誠有之,其如官序未達,家事未了,倘垂恩庇,誠有厚報。”言畢再拜,繼之又泣。閬徐曰:“識吾否?”柳曰:“塵土下士,不識圣者。”閬曰:“只我便是潘閬也。”柳開頓時從地上一躍而起,緊握手中之劍,呼潘閬快從梁上下來。潘閬深知柳開平素脾氣暴躁,急忙趁機逃遁而去。雖然此事在正史中都不見記載,杜撰的成分很高,卻是很好地反映了潘閬這個人的性格,有著頑童之心,亦是真性情也。

潘閬素負才名,造語寒苦清奇。他曾經往來于蘇杭,離開杭州后,錢塘觀潮的場面還多次入夢,甚至夢醒后仍使他目眩神迷,膽顫心驚。李白在《橫江詞》中曾經這樣寫道:“浙江(即錢塘江)八月何如此?濤似連山噴雪來。”被后人傳為描寫錢塘潮的佳句。在李白詩句的啟發誘導下,潘閬寫了一組《酒泉子》詞,最享盛名,因為都是歌詠杭州湖山勝景,描繪杭州風物之美和出游之樂的,故又名《憶余杭》、《憶西湖》。該組詞頗具浪漫色彩,筆調清新,多有佳句,如《酒泉子》之十:

長憶觀潮,滿郭人爭江上望。來疑滄海盡成空。萬面鼓聲中。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別來幾向夢中看。夢覺尚心寒。

這首詞描寫錢塘江潮水雄偉壯麗的景色與弄潮兒英勇善泅的無畏氣概,激蕩著一種人定勝天的思想感情。據宋代吳自牧《夢梁錄》卷四記載:“臨安(今杭州)風俗,四時奢侈賞玩殆無虛日,西有湖光可愛,東有江潮堪觀,皆絕景也。每歲八月內潮怒勝于常時,都人自十一日起,便有觀者。至十六、十八日傾城而出,車馬紛紛。”潮來之時,只見天邊濤頭像一條銀線,隱隱有隆隆之聲。轉眼間,那銀線變成一堵高墻,咆哮奔騰,雷霆萬鈞,排山倒海而來。又周密《武林舊事》卷三“觀潮”條記載:“吳兒善泅者數百,皆披發文身,手執十面大彩旗,爭先鼓勇,迎潮而上,出沒于鯨波萬仞中,騰身百變,而旗略不沾濕,以此夸能。”

西子湖自古以來便是溫柔之鄉風月之地。潘閬滯游杭州,觀了錢塘潮,哪有不游西子湖之理。試看其《酒泉子》第三、四首:

長憶西湖,湖上春來無限景。吳姬個個是神仙。競泛木蘭船。樓臺簇簇疑蓬島。野人只合其中老。別來已是二十年。東望眼將穿。

長憶西湖,盡日憑闌樓上望。三三兩兩釣魚舟。島嶼正清秋。笛聲依約蘆花里。白鳥成行忽驚起。別來閑整釣魚竿。思入水云寒。

潘閬一別西湖勝景就是二十年,此時已是須發斑白,一顆蒼老的心惟對年輕時游歷過的杭州西湖眷念不已。他依據自己的回憶將西湖秀美的景致一一再現出來。前一首恰當地運用了夸張的藝術手法,寫那宛若仙子的吳越女子乘坐桂棹蘭舟在湖中泛游,遠處重山掩映的樓閣如同煙霧朦朧的蓬萊仙島,人好像在畫中游,該是一幅多美的山水畫圖。韋莊《菩薩蠻》說:“游人只合江南老。”潘閬也說:“野人只和其中老。”野人在這里大約是表明自己不受拘束、淡泊明志之意。看來江南的確是花柳繁華之地、溫柔富貴之鄉,不然我們的這位逍遙浪子也不會為之望眼欲穿了。

后一首通過回憶的手法來描寫西湖風物。詞人憑樓遠眺,看見那散泊于湖中的舟子漁人,心中不免羨慕一番。有水豈能無舟呢,有舟則湖也有了靈性,二者相得益彰。那掩映于秋色中的島嶼,清朗明秀;悠揚的笛聲掠過湖面,驚起那宿在水蕩中的白鳥,真有“寒塘渡鶴影”之境。慕景思情,詞人在渾然間便察覺到了秋意的悲涼。白居易《偶作寄朗之》詩云:“老來多健忘,惟不忘相思。”潘閬極盡相思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煙雨江南之景。

杭州孤山也曾經留下過潘閬的足跡,其《酒泉子》之五云:

長憶孤山,山在湖心如黛簇。僧房四面向湖開。輕棹去還來。芰荷香噴連云閣。閣上清聲檐下鐸。別來塵土污人衣。空役夢魂飛。

《紅樓夢》中寶黛初見時寶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說:‘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將黛石同女子閨房之物聯系起來。而將山形容為眉黛,可見這山亦是極其秀美的。孤山上有寺廟,唐代白居易《西湖晚歸,回望孤山寺,贈諸客》詩贊曰:“蓬萊宮在水中央。”此語將孤山寺喻作蓬萊仙宮,大約里面也住著仙人,仙氣繚繞。宋代林逋《孤山寺端上人房寫望》詩亦云:“陰沉畫軸林間寺。”說孤山如山水之畫,而孤山寺點綴其中,活景如畫,這是一種美的極致。潘閬在寺內看山說“僧房四面向湖開”,他那一瞥便見到有短棹輕舟在西湖水面上如絲般往來。下片“芰荷香噴連云閣”句,應是寫的西湖曲院風荷之景。宋代楊萬里《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詩說:“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芙蓉花香當是香飄十里,屈原《離騷》有句云:“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芰即為菱葉,穿上這樣的衣裳,果真是香草美人。寺閣檐下的鐸鈴在晚風的吹拂下叮當作響,湖上各種美景當是應有盡有了。然而,轉筆之間,詞人回到了現實之中,頓覺濁氣污人,由此而生出一番惆悵。

潘閬的詞善于描寫山光水色,給人一種情新明快的感受,體現了宋初令詞創作在意境、題材上的擴大和演進。宋代楊湜《古今詞話》稱贊說:“潘逍遙狂放不羈,往往有出塵之語。”他自制的數首《酒泉子》被后人推崇備至,蘇軾親自把它們寫在玉堂屏風之上而時時誦讀,石介則請人將它繪成圖畫懸掛在書房墻壁上而時時賞玩。能夠得到北宋兩位文壇巨擘的賞識,潘閬何其幸哉!

附注:唐圭璋編纂、王仲聞參訂、孔凡禮補輯《全宋詞》收錄潘閬詞10首。

***

所謂隱士,就是隱居不仕之士。他們首先是“士”,然后才是“隱”而不仕。在中國歷史上,能夠真正隱逸的人并不多。東晉的陶淵明算得上一個。在以后的幾百年間,宋朝又出了一個林和靖。唐代雖然有眾多隱逸之人,但大都是奔著終南捷徑而來,時宦時隱,根本沒有陶潛、林逋兩人純粹,他們才是真隱士自風liu。

林逋(967-1028),字君復。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少孤力學,恬淡好古,不慕榮華富貴。曾在江淮一帶漫游,后隱居西湖孤山(又名孤嶼)。雖然二十來年足跡不到城市,卻是聲聞天下,引得許多士大夫前往西湖拜訪他。轉運使陳堯佐以其名上聞朝廷,真宗詔“賜粟帛,長吏歲時勞問”。他終身未娶,種梅養鶴為伴,人稱“西湖處士”。他死后,仁宗賜謚“和靖先生”。

林逋是宋初著名的隱逸詩人,其詩以表現隱居生活和閑適心情為主,自寫胸臆,風格清淡高遠。他在詩中多寫西湖的優美景色,反映隱逸生活和閑適情趣。如七律《孤山寺端上人房寫望》一詩,清冷幽靜,閑淡渾遠,是其詩風的典型體現。他又極愛梅花,寫了許多歌詠西湖梅花的詩歌,曾經廣為傳誦,以至后人提到詠梅的好詩總是忘不了他。梅堯臣曾經為他的詩集作序,說讀他的詩“令人忘百事”,“時人貴重甚于寶玉”。歐陽修還說過自林逋去世以后,“湖山寂寥,未有繼者”(《歸田錄》卷二),這些都可以見出對他的仰慕。最能概括林逋生平和影響的是南宋吳錫疇《林和靖墓》詩:“遺稿曾無封禪文,鶴歸何處認孤墳。清風千載梅花共,說著梅花定說君。”“清風”二字最能概括林逋的生平,也最能代表后世對他的評價。

錢塘自古繁華,林逋即生于此地。他素來喜愛臥龍先生諸葛亮《誡子書》中的“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的話,并引以為誡。林逋后來隱居于西子湖畔的孤山之上,梅妻鶴子,做著他的高士。松風明月之下瀟瀟撫琴,他奏的是平沙落雁;西湖孤山之間姣姣度曲,他歌的是高山流水。簫吹秋月,酒飲冬霜,他穿著那素淡的羽衣,在明月清輝中留下一抹孤影,仿佛成了仙人。

林逋選擇山林是因為他看不慣那世事濁人。據《宋史》記載,澶州一戰,真宗親歷,宋軍大勝,契丹乞盟,真宗許之,而后與其訂立澶淵之盟,正是這盟約讓大宋國威風掃地。真宗為了挽回顏面,便在大中祥符元年(1008)造出“天書降臨之事”。此事的經過是:皇城司奏言,守卒徐榮見左承天門南鴟尾上,有黃帛著地,約長二丈,為此奏聞。真宗聽后也說,去年冬月庚寅日夜半,室中忽然有異,見一神人星冠絳衣,語于真宗,謂將降天書《大中祥符》三篇,說完即刻不見。后來尋找天書,發現承天門處果然有緘物如書卷,外用青縷纏住,封處隱隱有字。書有黃字三幅,即《語類》、《洪范》和《道德經》。真宗見到天書,遂決議作封禪事。朝廷炮制出天書事件,是為了顯示真宗乃是真命天子,封禪實在是為了穩定民心,聲壓四海。封禪之事引來那些文人大獻諂媚之言,只要一紙一書便可得到官職。滿腹詩書的林逋,一眼就看出真宗及朝臣的用意,不過是混人耳目,騙騙那些市井之徒罷了。他看不慣官場的黑暗,便投向了孤山,做了隱士,正應了屈原那句“舉世皆濁惟我獨清,眾人皆醉惟我獨醒”。

林逋在當時頗有聲名,大文人梅堯臣和歐陽修都為其至交。梅堯臣說他“順物玩情,為之詩則平淡邃美,讀之令人忘百事也”(《林和靖先生詩集序》)。后人稱其詩秀雅俊逸,有唐人詩風。清代大才子紀昀尤其欣賞他的一句“鶴閑臨水立,蜂懶于花疏”,說它是景中有人,景中有畫。當時,林逋的才氣不脛而走,真宗詔賜粟帛,長吏歲時勞問;仁宗在他死后賜謚號曰“和靖先生”。如此殊榮,多少文人墨客終生向慕而不可得,林逋卻做出了隱士的瀟灑。

林逋極其愛梅,并以梅自喻,更寫出了詠梅的千古名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林逋在孤山上遍植梅花,使自己置身于花香鳥語之中。此舉得到了后人的贊許,元代的余謙在孤山上復植梅花數百株,明朝的張鼎和張岱也在此補種過梅花,清朝的林則徐來杭州時則栽梅百數,并題聯說:“世無遺草真能隱,山有名花轉不孤。”此事世世代代相沿不殆,由此孤山亦不再孤獨。

清代彭孫遹《金粟詞話》說:“林處士梅妻鶴子,可稱千古高風矣。乃其惜別詞,如《長相思》一闋,何等風致,閑情一賦,詎必玉瑕珠璣耶?”林逋作詞清新,用語澄靜高逸,堪稱風致。《長相思》是林逋僅存下來的三首詞中最有名的一篇,流傳甚廣: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對迎。誰知離別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

林逋雖然終身未娶,并不意味著他沒有經歷過男女情愛,這首詞體驗之真切、構思之新穎,確實是有感而發的。據說林逋年輕時曾與一位女子兩情相悅。那女子生得美若西施,到了及笄之年,來女子家提親的人絡繹不絕。林逋與此女子在煙柳畫橋、風簾翠幕、鶯歌燕舞的西湖之濱相識。才子佳人,一見傾心,西子湖畔留下了兩人徜徉的身影;夕陽晚照,好風如水,一對倩影惹得游人佇足觀看。然而事情終究不遂人愿,因為林逋家境貧寒,女子的父母將女兒嫁與一個商賈富戶,林逋當然是黯然神傷,凄傷不已,他惟有離開這個傷心之地。此詞描述的就是這兩情相悅的男女雙方難分難舍的送別情景和別后的刻骨相思。上片寫行人坐船離去,一程又一程,兩岸青山在迎接著離人,它們哪里知道這對情人內心的離別之情呢?下片寫分別時刻終于到來,兩人再也忍不住咽下無數的淚水。古時風俗,男女定情,常以香羅絲帶結成菱形的回文連成同心結,象征定情。詞中疊句的節奏、比興手法的運用、構思的巧妙,都汲取了民歌的風韻,在格調上與中唐文人詞相近,而與《花間》詞的香軟詞風異趣。

相傳宋仁宗天圣年間的一個冬天,梅堯臣來孤山訪問林逋,兩個人在山中燃起凋落的枯葉煮酒論詞,淺斟低酌。林逋曾填寫了一首《點絳唇》,宋代吳曾《能改齋漫錄》稱此詞“為詠草之美者”:

金谷年年,亂生*誰為主。馀花落處。滿地和煙雨。又是離歌,一闋長亭暮。王孫去。萋萋無數。南北東西路。

江淹《別賦》有句云:“送客金谷。”《金谷詩序》記載西晉的石崇在金谷澗為征西將軍王詡餞行,金谷遂成典故,即送別之地。亂生*,空有一種荒蕪破敗之感。唐代杜牧《金谷園》詩云:“流水無情草自春。”與此詞的意蘊極其相似。春草一片蔥郁,卻看見了落花,花總是和雨連在一起的,一蓑煙雨,滿眼凄迷。不知什么時候在這淅瀝的雨聲中,奏響了傷情的離歌?

林逋素來喜歡梅花,曾經寫了一首詠梅詞《霜天曉角》:

冰清霜潔。昨夜梅花發。甚處玉龍三弄,聲搖動、枝頭月。

夢絕。金獸爇。曉寒蘭燼滅。要卷珠簾清賞,且莫掃、階前雪。

這是一首抒情詞,側重于寫詞人對梅花的賞愛。上片開頭兩句用“冰清霜潔”形容梅花的品格。后三句寫笛聲,通過“玉龍三弄”寫人對梅花的賞愛和贊美。良宵淡月之時,夜濃梅開之際,站在一片素白的梅花叢中,林逋吹起了他的長笛。“玉龍三弄”即《梅花三弄》,又稱為《梅花引》、《梅花曲》或《玉妃引》,此曲乃是由晉代名士恒伊所制,歌詠梅花的高潔。林逋吹的笛聲悠揚婉轉,連那掛在樹梢上的明月都為之動容。下片寫詞人對梅花的情感。一夜夢好,金獸香爐中所燃的蘭香沁人心脾。晨起之時卷起珠簾,不覺昨夜竟然飄灑過雪花,滿覆階前,與枝頭的梅花相映生輝,呈現出一片冰清玉潔的世界。

說到詠梅,不得不提到林逋的那首千古名詩《山園詠梅》: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近代王國維評價這首詩“得梅之神韻”,北宋王士朋說它“暗香和月入佳句,壓盡千古無詩才”,而南宋辛棄疾則奉勸文人墨客休要草草賦梅,如同唐代李白看到崔顥的《黃鶴樓》詩而感嘆“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一樣。

宋被元滅時,一個叫楊璉真伽的番僧盜掘了宋代帝后的陵墓,同時也將受到真宗、仁宗看重的林逋墓掘開,但里面只有硯一方、筆一支。林逋沒有帶走一絲俗世的繁華,他就是這樣的真正的高士。《紅樓夢》十二支曲之一的《枉凝眉》詠嘆釵黛有“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之句,我們可以將它稍作修改來評價林逋:山中高士晶瑩雪,世外仙君寂寞林。

附注:唐圭璋編纂、王仲聞參訂、孔凡禮補輯《全宋詞》收錄林逋詞3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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