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時候小浩打電話給草明，他們是小時候的玩伴又是鄰居，小浩高三復(fù)讀就快要再次高考了，想向草明請教一下學(xué)習(xí)上的問題，他聽說草明的狀態(tài)不是很好也來關(guān)心一下，草明說：“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控制自己的感情。”掛斷電話后小浩發(fā)來短信說：

該忘的都忘了吧！開心一點，其實能活著就很幸福，更何況我們活得還不壞呢！繼續(xù)奮斗吧！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草明不禁想起他大一時復(fù)讀了一年即將再次高考的李清打電話向他訴說苦悶、憂慮和一絲忐忑。有時候回頭看總是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的自己像個無助的孩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沒有人說話，周圍人的臉是那樣模糊，漸漸又都走遠。可是時光匆忙沒有讓人們丟掉回憶，草明感謝上蒼讓這一切發(fā)生，讓年輕的他站在大家的眼中，留在大家的心里。

庚寅年五月四號，草明上夜班，杜蘭蘭打電話來，連續(xù)撥了好幾次，草明看手機一直在響，他想了想按掉，到安靜一點的地方再撥過去。

草明說：“你有什么事嗎？”

蘭蘭說：“想找你說說話。”

草明望了望天，說：“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蘭蘭說：“當(dāng)然記得。”

草明說：“你試試等再過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年，兩年之后看你還能記得什么。”

蘭蘭說：“我一直把你當(dāng)親人，只是想能跟你講講話，這個要求你都不能夠答應(yīng)嗎？我難過的時候?qū)懥撕芏鄸|西，你知道我有多難受？我們不是親人嗎？”

草明說：“跟你說過很多次，你總是做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沒有你這樣的親人。”

蘭蘭說：“我想能在像這樣的時候找你說話，可以嗎？”

草明說：“沒有可能。”

蘭蘭說：“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

電話打了四十多分鐘，一直到草明停機，他自嘲地笑了笑。他坐在那里，想著以前在學(xué)校時跟蘭蘭吵架也有晚上打電話打到停機的時候，可是那會即便有多大問題他們還會和好如初，而現(xiàn)在連吵架的資格都沒有了。杜蘭蘭說把他當(dāng)親人，在他心里，情人或者路人，沒有第三種可能。

五月四號的紀念意義不在于這是青年節(jié)，對于他來說在多年之前的這一天年輕、迷惘的孫草明擁有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個女人，他認為以后自然而然他們會結(jié)婚生子，會一直在一起，永遠在一起，就算有多少不開心，那也會在匆忙的歲月里全部被沖走。可是人世間的無常讓人領(lǐng)教太多，他們以前是多么好啊！

大學(xué)里每次放假，蘭蘭回家草明都去送，返校的時候又去接，火車常常是深夜才開，到的班次也是凌晨兩三點，但是草明從沒有覺得辛苦，他希望減少蘭蘭的負擔(dān)，讓蘭蘭不那么累；有一次草明的一條藍色運動褲被扎了一個小洞，蘭蘭拿去找針線花了四十分鐘自己縫，雖然她用的是紅色的線又把線頭縫在外面，可是草明穿著很喜歡，那是蘭蘭的一片心意；畢業(yè)后他們住在一塊，蘭蘭愛吃水果，有一天晚上正好吃完她還想要，外面還下著雨，草明騎著車出去給她買來新鮮的，只是想她能高興一點；每天下班回去蘭蘭都是先把飯做好，草明就洗衣服、刷碗，兩個人分工，不管蘭蘭做多少草明基本都會吃完。一塊看電視，草明愛看體育臺，蘭蘭愛看孟非主持的《南京零距離》還有一些肥皂劇，也拉著草明一塊看。草明下班早一點就會去接蘭蘭和她一同回家，周末他們一起到菜市場買菜，到超市購物，雖然生活并不富足，不過一切才開頭，有多少夢可以慢慢去實現(xiàn)。

只是年輕的孫草明知道杜蘭蘭并不愛每天為了做飯做菜辛苦奔忙，也不喜歡緊張算計著過日子，她要的草明給不了。感情再好也經(jīng)不住這樣那樣的挫折，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以前是以前，涇渭分明。

有一次草明做了個心理測試，看現(xiàn)在自己在戀人心里的位置，得到的結(jié)果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多么一針見血恰如其分。聽著歌里在唱“愿用家財萬貫買個太陽不下山”，草明想：我還沒有萬貫家財，所以太陽總要下山。

周勇說國保就要走了，草明問為什么，周勇說國保的丈母娘給他在家里找好了工作讓他回去，本來他前一年就要辭職但廠里一直卡著，國保就說再留在那一年，現(xiàn)在到時間了。草明說：“國保走了估計我也待不久了。”周勇說：“大家都會走，遲早的分別，不過還是要先有好一點的去處再走。”

國保離開之前周副廠長召集了二車間所有人開了個短會，表揚國保為廠里所做的貢獻，紅軍接替了他的工作。那天中午國保就走了，很匆忙，只有周勇去送他，回來的時候告訴草明，草明說還沒來得及打聲招呼。

晚上一塊上班的時候周勇說他送國保走以后自己去買了600塊錢的刮刮樂，20塊一張，結(jié)果一無所獲。他說想起以前跟國保一起玩一起打鬧一起買彩票，現(xiàn)在人說走就走什么都沒留下。周勇問草明有沒有喝醉過，草明說沒有，周勇說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他醉過，大家在一塊抱著哭，他說眼淚不受自己控制直往外流，并不是想哭，而是止不住，他問草明懂不懂，草明說：“我知道，我知道。”草明心里想著可能自己也要走了，他覺得他不屬于這里。

五月底的時候廠里發(fā)了工資，這里的制度就是和別處不一樣，月份逢單的時候發(fā)工資，但只發(fā)之前兩個月的錢，本月的都扣著下次再發(fā)。草明拿到了四月份半個月的錢，1295塊。老姐讓他學(xué)著存錢，等以后可能會有急用，草明說這時候的他應(yīng)該存不下錢來。

在市里的時候草明就住韋生在研究生院的宿舍，那里管理不嚴，女生也讓進，不過不準外人留宿。平時都不會有人管，有一次草明去得晚了，在進大門的時候正好碰到了管理員，那是一個阿姨。阿姨叫住他，說看他很眼生，草明說是找人，阿姨說時間那么晚了問他是不是要住那，草明沒法瞞下去，就承認了，阿姨說那就只能住一晚，放他進去，還好有驚無險。第二天跟韋生說起，韋生說只要發(fā)現(xiàn)了就不會讓外人住在那里，他奇怪為什么草明能留下來，草明說大概是自己看著就不像壞人。

穿梭在揚大的校園里草明看到很多情侶，跟他大學(xué)時所見的狀況一樣，看著旁人有那么親密而他形單影只，年輕的孫草明不由有些心慌。他不禁跟心里的蘭蘭講話，說說他的煩惱，也許他還無法接受現(xiàn)在的事實。在廠里時有一個晚上他的腦海里忽然有了一陣旋律，等下了班趕回宿舍他拿起筆趕緊寫下姑且稱之為歌的東西：

無意抬頭看看天

時間也跟我翻臉

如今只有孤單無怨坐旁邊

總會不停想從前

任憑思緒在蔓延

你還一直躲在我的夢里面

想你想得睡不著

別的什么都不要

這個世界上

還有誰能對你這么好

曾經(jīng)溫暖的擁抱

現(xiàn)在時刻都需要

只想再一次

擁有你甜美的微笑

難舍回味的香甜

對白也沒有改變

我們卻在堅持不愿說抱歉

歲月溜走才發(fā)現(xiàn)

青春不過一轉(zhuǎn)眼

為何總是回頭一望許多年

想你想得睡不著

別的什么都不要

這個世界上

還有誰能對你這么好

曾經(jīng)溫暖的擁抱

現(xiàn)在時刻都需要

只想再一次

擁有你甜美的微笑

離開之后多少不眠夜

你去問問天上的明月

難道情意自從人分別

已經(jīng)失落不需要感覺

你怪我不說那三個字

還在期待美好的故事

可是到底誰能告訴你

我動真心就在這一次

我動真心就在這一次

天真的很藍

沒有白云在

愛你有多難

我只會勇敢

天真的很藍

沒有白云在

愛你有多難

我只會勇敢

他花了兩個小時寫出來，還算完整。以前草明想學(xué)編曲，到圖書館找來資料看，無奈蘋果那樣的軟件要花大價錢，也不懂五線譜，無法用吉他調(diào)簡單的旋律，他又不想請人幫忙，還是不加修飾保持原汁原味，好壞自知。

這是寫給他心中的那個女孩——真的是在心中，因為常得不到回應(yīng)，所以平時不作過多言語，沉默變成了習(xí)慣，很多話只好放在心里。太愛說話的人是缺少聽眾，不愛說話的人是缺乏知己。而在感情世界里年輕的孫草明總是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遲鈍，又沒人肯停下腳步等一等，好在他可以摸著胸口說：“我沒有欺騙自己的良心，沒有違背自己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