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明心里還是不停想著蘭蘭，他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不敢相信蘭蘭已經離他而去。沒有留下愛人只是因為籌碼不夠，他就這樣告訴自己。有時候他傻傻地坐在那里，心里在講話，不是對自己，他總能感覺有個人在身邊，雖然看不到，但一直在跟他說話與他談心。就像《神探》里劉青云扮演的警察，他能看到人心里的念頭，這些念頭都可以幻化成人。草明就覺得蘭蘭總還在他身邊，那個離他遠去的不是以前的杜蘭蘭，不是他喜歡的杜蘭蘭。他每天都拿著手機撥自己最熟悉的號碼，聽到那個不厭其煩的女聲：“您好，您所撥打的用戶已停機，請核對后再撥。”他會把每天的天氣、心情和感受都寫出來發短信過去，自然地，不可能有回音。

等到草明把車間里的操作細節都熟悉了，他們一班開始輪休，就是上夜班的時候不再需要三個人都在，可以有一個休息。草明把自己休息的時間調到最后一個夜班，這樣他就有連續的四十八小時不用工作，他就利用這個時間到市里老姐那邊用韋生的電腦上網。都是上完夜班的那個早晨趕在他們出門之前直接過去，草明也不想著歇歇，雖然有些累，他還是想能趁這個空閑找找同學，不論聊天還是玩，都行。有時候蘭蘭看到他在線，會發信息來，想和他說話，草明不理，蘭蘭又說：“你能給我什么？你想我一直難過嗎？”草明還是沉默，他無話可說。

有一天坐在公交車上他聽著耳機里一個沙啞的女聲在唱：

Allwehadwasjustonesummer

Twoloversstrollinginthepark

Butliketheysaytheworldkeepsturning

Astheleaveswould’vefallenweshouldfallapart

NowI’mwaitingforthewinter

Tobuildmycastleoutofice

Anddeepinsideismassivebuilding

There’sacrystallakeofallthetearsI’vecried

Babyforallmylife

Don’tyouknowthatit’strue

I’mlivingtoloveyou

Sobabydon’tthinktwice

IfyoufeelwhatIfeel

TrustyourheartanddowhatIdo

CauseI’mlivingtoloveyou

I’mlivingtoloveyou

Whenyou’regoneit’snotforever

Causeyou’reremaininginmyheart

SotellmewhyI’mfeelthisaching

EverytimeIthinkofyouwhenwe’reapart

Babyforallmylife

Don’tyouknowthatit’strue

I’mlivingtoloveyou

Sobabydon’tthinktwice

IfyoufeelwhatIfeel

TrustyourheartanddowhatIdo

I’mlivingtoloveyou

Iadmitthatfromtimetotime

I’mfeelinginsecureandthinkI’mgonnaloosemymind

Don’tletitshow……no……no……no……no……nooo

Idon’tthinkI’llneverunderstand

Thatourloveshouldneverhaveahappyend

SoI’mreallygonnatrymybest

Toletyouknow

Toletyouknow

Babyforallmylife

Don’tyouknowthatit’strue

I’mlivingtoloveyou

Sobabydon’tthinktwice

IfyoufeelwhatIfeel

TrustyourheartanddowhatIdo

WhenthefinaldaycomesIknowtheangles

Theywillseemysmile

Andiftheywannaknowthereason

Iwilltellthemwhy

Babyforallmylifeoohyeah

I’mlivingtoloveyou

草明聽著眼淚直往下掉，他低著頭閉著眼平復自己的心情，想起從前的很多東西，到了老姐那敲著鍵盤寫下《請原諒》：

媽媽說：“兒子，從你九歲離家在外讀書，我就再沒看到你流眼淚，這次聽見你哭媽媽真的很難受。兒子，你不能這樣消沉，你一定要再站起來。”

下了火車，朝站臺頂棚望去，天空一片慘白。人潮洶涌，各奔西東。這一次真切地感覺到：此地不宜久留。曾幾何時，我心里想：南京真是個好地方。

畢業時不想走得太遠，于是選在崗子村住下，因為忙著收拾新窩，最后一晚沒留在宿舍，印象中CC也不在，不知剩下那幾個家伙又聊了些什么。等到GB最后離開也沒讓送，分別的感覺很淡，我料想會有心潮澎湃的一天。2009年6月23日晚上九點二十九分，GB發來短信：

我官斌總有一天會再回來的！

三天之后，26日早上八點四十九分，我在去為公司收一筆賬的路上接到他的短信，只有四個字，還沒有標點：

天妒英才。

這一天全球的最大新聞就是邁克爾杰克遜去世，幾個月之前，GB剛迷戀上這個世界上最炙手可熱的樂壇藝術家，還在宿舍學他的太空步，而現在關心地球關心人們的黑人巨星他已經不在了。我隱隱覺得我想要的不在這里，于是下午便默默離開了。前后加起來上了十一天班，也拿到了人生工作的第一筆酬勞：325元4角，很好記。2009年7月8日下午兩點四十分，GB發來短信：

昨晚夢見我娘給我娶了門媳婦，然后得知自己心臟病晚期，又夢到自己參與打劫殺人，惶惶不可終日。我確切地感覺到了，太真實了。

這時候我正在新街口奔忙，跑遍了城區的大街小巷，認識了許多不曾走過的路。南京的夏日熱得發悶，有空的時候我騎車到學校里轉，九棟已是人去樓空，我圍著宿舍樓走一圈，想著曾經住在這里的人已經散落在天南地北。后來從新街口挪到珠江路一帶待了兩個月，這之中無論怎么輾轉，都不曾搬離崗子村63號，住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我想這是最溫暖的避風港，承載著我最初的全部夢想。一直沒想過要離開，卻在十一月份有了一次忐忑、疲憊的遠行。給家里打電話，我說：“媽媽，我先出去賺錢，等我賺到一點錢，最多兩年之后我會再回來的。”北方的天空已經開始飄雪，時間久了止不住地想家，無所事事的日子里整天做夢，夢到過陪媽媽一塊看電影，夢到過自己當了飛行員，解夢上說這都是好兆頭。等待的日子漫長，又不停地想家，我開始想要回去了。騎車出去轉的時候，我輕輕拍著不舍丟掉的這個沉重的家伙，心里默想：伙計，還有你陪著我了。給家里打電話，媽媽問我等過了兩年賺到了錢她會不會跟我一塊回去，我想真說不準或者很難吧，不由地困惑起來。于是下決心等元旦若還沒有確切消息那就回家，自古忠孝難兩全，這真是一件為難的事，不免一場悲戚。我跟自己說：能與我抱頭痛哭的女人，我想要一輩子愛護她。

2010年1月1日，下午靜靜地踏上回程的車，這一天是我的陰歷生日，沒有人慶祝。我還是告訴自己：一時的分開是為了更好的相聚。路上坐汽車一直到家，大大小小共轉了九趟，24小時轉九次，這就是距離。

再次到南京已經是春天，可惜南京沒有春天。我走在繁華的街上，想著很多故事從這里醞釀。已經變樣的廣場，第一次牽手是在這里；更加熱鬧的后街，第一次一塊吃飯，當時自己身上還沒帶錢；人頭攢動的易初蓮花，第一次一起購物，只剩下1塊錢，于是走回去。再到店里吃砂鍋面，想著有人最愛吃的海帶現在要自己一個人吃了。第一次唱歌，唱小齊的《趕不走》，而現在不聽音樂已經想不起該怎么唱。剛打完一個電話，走路看見電話亭拿起來再撥過去，說只是想看看電話好不好用。是啊，從什么時候開始沒有多余的話講？住在崗子村63號的馬路對面，跟不熟的人沒什么可聊。于是看電視，看《幸福魔方》上的云南媽媽跟找了上海女友的兒子說：“兒子，小茹是個好姑娘，但是呢，放棄吧！”忍不住一陣心傷。看電影，看到落拓的孔子說他就像喪家之犬，不由地難過悲涼。看書，看到秦仲海見言二娘與小呂布韓毅重逢自己輕輕一讓，猛地發覺為什么喜歡這個人物了。人聲沉寂的時候聽歌，聽到布蘭妮的《GirlInTheMirror》，她少有這樣悲情勵志的歌曲，我總能感覺到有自己的影子。

以前每當工作不那么順心如意，我就告訴自己：此地不宜久留，結果證明往往不愿留的地方都待不長久。又輾轉了幾家試著安心工作，卻沒有留住，因為總沒心思做事，還丟了幾樣東西。一件藍色牛仔褲是某個人買給我的，一個喝水的塑料杯是某個人送給我的，之前無論走到哪里都記著放在身邊，這一次是真的弄丟了。媽媽問我：“兒子，你會恨媽媽嗎？”怎么會呢。

我不想連續總是夢見同一個人，不想無數次輾轉反側不斷從夢中驚醒，再呆呆想熟悉的紫色衣擺飄揚。沿著曾經過往再走一遍，跟過去告個別，終于到了離開的時候。從火車上往外看到成片金黃刺眼的油菜花，想起高中時小明寫的一篇簡單的小說《那片油菜田》，轉眼一切盡成煙云。

長久以來都在想，若是有孔子這樣的人在，我愿意成為他的學生。活著的名人里我唯一想有生之年見到的就是李敖，但現在看能不能見到他也不那么重要了。你問我我能給你什么，我也默默問自己：“我有什么可以給你？”不像歌里唱的：我什么都沒有，只是有一點吵。如果你感到寂寞，我帶給你熱鬧。熱鬧你是不要的，我沒有大房子，沒有錢，沒有值得炫耀的東西能拿出來，甚至連最簡單的陪伴也給不了。我沒有大的理想，沒有遠的志向，請原諒，我真的什么都沒有。我只是滿腦子裝著記憶，柔軟而安詳。喜歡過的人，我不會說她不好。那么我慶幸自己還是個性情中人，還有顆赤子之心吧！人世紛雜，滄桑變化，但是我不會害怕，也不曾孤單寂寞，因為回憶都在我這里。

誰知道你還想聽我說話，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那么好吧，我再跟你說個故事，這個故事說過很多遍，再講一遍又何妨：漢代有個讀書人叫朱買臣，家里很窮，他沒有掙錢的營生，只知道讀書，還說中年自會發達，妻子讓他想辦法賺錢養家，他不聽還是做自己那一套，高興了還唱歌。妻子忍受不了執意改嫁他人。等到后來朱買臣果然發達，當了大官，回鄉的時候碰見前妻，于是問她：現在的丈夫怎么樣呢？前妻無言以對，回家以后羞憤自殺了。

《英雄志》第十七卷第十章這樣寫到：十年過去，小姐嫁人了，老爺過世了，便連小紅也出嫁生子了。小紅掩面拭淚，她不知該怎么說這些往事。淚眼朦朧間，她望著當年的盧公子，什么都變了，唯獨他沒變，他還是一樣窮，一樣莫名其妙，一樣悲郁無言。

猛然間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