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5)
- 過境鳥
- 呆瓜羊
- 1419字
- 2010-04-26 12:12:38
唱片店依然營業,門敞開,無過客。
進入,疑惑。
“漸暮,你怎么在這里?我不是委托你將鑰匙轉給空眠嗎?”墨汐輕言。
漸暮看她,目光寒,深秋修竹。
“為何給他?有何意義?不過掠奪你的唱片,做他自己高尚的裝點。倒不如我來接管,以為你多年后回來,仍可在此臥眠,回想曾經在此處的滴滴點點。卻不曾想,今早你便回來。”說著,目光變暖,全心燦然。“你回來了,墨汐,真好。你看,這個城市還可欣賞,否則你怎會即刻返航?”
小天哼笑,“是回來了,與城市無關。”
墨汐尷尬,“小天,謝謝你。”
漸暮淡笑,“原來你一路相隨,難道是你苦心將她勸回?”
小天大笑,“我縱是得道高僧,誦經千年,也敵不過那空眠一句廢言。”
墨汐無措,小天默默跟著她,至火車,至小鎮,如此深情,如此坎坷,她愿將萬千感謝折成一枚勛章,褒獎他對愛的癡狂。可他如此陰沉的話語,令她難堪至極。
漸暮冷笑,小天冷笑,二人互憐,落魄不堪,境遇如此悲慘,若成文書,定然不忍猝讀,擲入火中,灰起,風眠。
“墨汐。”一個稚嫩的聲音搖擺進來,木木的身影如秋雪胸口鎮靜的血滴。
墨汐迎上去,依然愛惜這個孩子,雖然他從未對她有尊稱,似乎無禮。
漸暮大踏步過去,似是尋回生命中丟失的火炬。“兒子,我的兒子。”他將木木抱起,若有木舟,擊漿高歌,則更像盛唐雅士。此等心境,旁人無從猜測。孩子是生命中僅存的碩果,這一點,倒是人人懂得。
“你是誰?請放下我。”木木靜靜地望著他,雖身體被劇烈搖晃,神情卻安然如蟄伏的野獸。
漸暮僵住,手松。
木木落下,幸而小天接住。
“木木。”這個名字,成了漸暮唯一的武器,喚醒的,不是兒子的記憶。刺傷的,卻是盲目的自己。
“我是爸爸。木木,你是我的兒子。”淚水,馱著一袋發霉的干糧,小心地流淌,干糧散落,淚水污濁,滴在領口,引起火蛇,迅速竄奪,扼住他的喉嚨,他開口,不發音。
“我只記得,你是打媽媽的人,拋棄我們的人。”木木依舊不溫不火。
他該鼓掌,自己的兒子如此雄壯,在旁人面前,將自己的陰影描繪得如此真實卻又夸張。
空氣死寂。
墨汐忙握住木木的手,擠出和美的笑容,“木木,找我又什么事?”
“看看我新畫的畫。”木木掏出畫紙。
墨汐認真翻看,心悸,似逃命在非洲草原,獵豹近身,呼喊無回應,只她狂奔,遲早成獵豹美餐,為草原做微小裝點。這般緊至窒息的感覺,令她如此難耐。她捂住胸口,心臟已然無法承受,手微抖,畫紙散落,鋪成淺淡的月暈。而她的世界,卻被逼進濃黑云層。
“木木,為何要畫這些魔鬼?你該畫些燦爛的事物。清晨,小鳥鳴叫,多好。這樣明媚的景致才應是你的主題。”
木木笑,“我畫的不是魔鬼,是你。”
墨汐停滯,幾欲昏厥。
空氣滾燙,臨近沸點。
漸暮哀吼,抱起木木,“跟我回家。”
木木叫,尖聲大叫,如野獸被縛案臺,即將開膛破肚,生命受阻,恐慌無助。只有尖叫,仿佛張開嘴巴,胸中郁結便可一溜煙竄至體外,仿佛張開嘴巴,暗中便有神明將他所有不該的承受全部扯出來,揉成紙團,仍進鐵桶。鐵桶被燒,打磨成劍,劍在手中,藏著他的痛。他在山上,吶喊英勇。戰士,或死士。
如此徹骨的凄厲,似是按壓不止的警報器。他忙松手,放木木落地。木木聲啞,幾無氣息。
只有小天依然活著,如此年輕,不知如何應對這樣激烈的孩子。電視,終歸此類場景,無外乎開導安慰,于是蹲下身,“木木,乖孩子,不要這樣,爸爸依然愛你。只是,他不能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大人的事,你還不懂,但你需知道,他依然愛你,過去未來,一直如此。”
木木不言,在畫紙上狠狠留下腳印,留下鐵青的痕跡,一如他的臉,從無浮動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