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禹城西有仰九山,與季夏國遼城接壤,南有絡茶山,緊鄰易城,北鄰天羅海,浩淼無垠,只有東部平原接商黎國慈煬城,因此幾百年來,佑禹城都憑借著天險關隘,將城池守衛地固若金湯。
然而福兮禍所伏,萬事皆無萬全的好,也正是因為佑禹城牢固地像鐵桶一般,別人打不進來,佑禹城也自然打不出去。所以佑禹城成為云洮大陸上領土最為穩定的城池。
可哪個王者不希望開疆裂土,名垂千古。
大概每個人都以為,廣袤的土地可以讓生活更富足,讓欲望更滿足,可卻忘記了,那也意味著更多地責任,更重的負擔。欲養一妻二子,晨耕夜宿便足矣,欲待萬千子民,卻不得不嘔心瀝血,終其一生,然而食不過一粟,寢不過一方,他日化作一捧塵灰,縱使河山秀美,卻終究亙古不移,不為任何人改變一分一毫。
佑禹城侱御宮中,經過多日激烈地爭論,在大少主寧相灃的力主下,城主寧鶴軒終于還是決定,趁易城與衡南城僵持不下,北部兵力空虛的機會,南下攻打易城。
多年來,絡茶山的罄芷關一直是佑禹城和易城的關塞重地,過得了罄芷關,就打入了對方的土地上。
月余前,易城和衡南城開戰的時候,佑禹城還只是冷眼旁觀而已,一年多的光景,即使再戰,也不過是衡南城再割地賠款而已。可是當二城在上鄔鎮對峙許久不曾有進展,寧相灃開始有些坐不住了。
這些年來,佑禹城不為戰事所困,休生養息,國庫充盈,兵強馬壯,相比易城應不分伯仲。而此時易城遠征,又被拖累多時,耗費巨大不說,重兵也定被調往南部,想要北上必不是短時間能做到的。
寧相灃不愿錯過天賜良機,向寧鶴軒上書要帶兵征討易城,可城中大臣也不乏保守之人,開戰之事重大,如此草率倉促出兵,恐有考慮不及之處,因此極力反對。
寧相灃當然有自己的打算,弟弟寧相涵只沉醉于藥理醫術,從不曾在宮中盡過半點心,成年累月在外游歷,佑禹城沒有一花一草受過他的恩澤,可父親還是遲遲不肯宣布自己將來繼承城主之位,必定是還惦記著弟弟。所以這次攻打易城的機會,萬萬不可輕易放棄,一旦自己帶兵攻入易城,趁易城來不及反應,攻下幾鎮,那可是留名青史的功績,到時候,即使父親再想給弟弟機會,也必定不能服眾,那未來城主之位,就非自己莫屬了。
計議已定,寧相灃拉攏了幾位大臣,以成就城邦大業,告慰列祖列宗為名,最終說服了寧鶴軒。
就當易城在上鄔鎮呈膠著之態,白胤橋為了速戰速決,往南邊增派了大量兵力的時候,寧相灃也在悄悄地整合兵馬,調配糧草,蓄勢待發。
由于寧相灃并不打算遠征,只在邊界打幾個鎮就足夠功勞卓著了,所以只用了十幾天,就把首批物資準備停當,即刻帶兵開拔。
而戰斗開始的時候,正是易城在上鄔鎮大敗后,白胤橋有心停戰的時候。
春暖時節,草長鶯飛,天涼山的早晨開始有鶯鶯鳥鳴。冬日的沉寂過后,萬物復蘇,也包括壓制于內心已久的相思。
望著窗外漸綠的景色,陽光照在身上,那暖意讓人仿佛回到了沒有嚴寒和孤寂的東滄城。
“郡主,城主妃讓人送來了春凝羹,說郡主近來日漸消瘦,要趁著春日好好補補,您快趁熱吃了吧。”侍女語桐對站在窗前的丁錦煙說道。
自打從東滄城回來,每每想到那個大雨滂沱的日子,丁錦煙就覺得天空陰沉沉的,心情也一樣。除了每天去礫武堂找真姬武圣完成課業,丁錦煙總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下人們看著稱奇,往日一刻也閑不住的郡主,如今竟然整天待在宮里,而且規規矩矩地走路,也不上躥下跳了,還真讓人有些不適應。
只有孫盈盈看著心疼,開始以為在外面受了什么欺負,可問了許久,丁錦煙也不肯說,再問丁遠承,也是含糊其詞,無奈,只能隔三差五地給她送些補品讓她補身子。
“放下吧。”丁錦煙還望著外面,懶懶地說道。
“郡主還是趁熱吃的好,今天這春凝羹做的美味極了,我剛在朝暉殿討了一碗,不信你嘗嘗。”
丁錦煙聽著是淺雨的聲音,轉過身來,果然見淺雨從語桐手中接過那碗春凝羹,走到丁錦煙身旁,遞給她。
丁錦煙接過碗,又隨手放在一旁,道:“沒胃口,不想吃。”
“郡主,你這樣怎么行,從東滄城回來之后,你都像變了個人似的,那寧……”淺雨頓了頓,看了看語桐,丁錦煙揮了揮手,語桐識相地退了下去。
“那寧公子也再沒了消息,郡主總不能一直這樣郁郁寡歡下去,遲早身子要吃不消。”
丁錦煙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我與他,多半是不可能的。我是郡主,我的姻緣,那必是要先為著憬城的利益打算,退一步說,即使我爹他同意了,可他……已經習慣了云游四方,又怎么能受得了被禁錮在這四方城中?”
“郡主,凡事不可強求,倘若,你們真的有緣分,那千難萬難也阻擋不了你們,如今,你還是得好好照顧自己,不然你這樣一幅憔悴的模樣,他日又怎么再見寧公子?”淺雨說著,又拿起碗,遞給丁錦煙。
丁錦煙接過碗,好歹吃了幾口,見她也實在沒胃口,淺雨也就沒再勉強,而是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塊令牌,放在丁錦煙手中,道:“你看這是什么?”
“出宮令牌?!”若是在以往,丁錦煙看到這東西肯定能蹦起來,因為有了這東西,就可以堂堂正正從宮門出去,而不用偷偷摸摸翻墻溜瓦,膽顫心驚了。
“我剛去朝暉殿,城主妃惦記你,除了讓人給你送來春凝羹,還給了我出宮令牌,讓我帶你出宮散心,怎么樣,去商黎國之前你就答應過我,要帶我去漲漲見識,都過了這么久,也該兌現了吧!”
喚了語桐進來給丁錦煙梳妝,收拾停當了,也不管丁錦煙的萬般不情愿,淺雨硬是拉著丁錦煙出了宮。
這可是淺雨第一次名正言順地出宮,在她的興奮和熱情的感染下,丁錦煙的心情也好多了。帶著淺雨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還看到了月陽樓和福云居,竟然開到了憬城,生意火爆到要等位,好不容易進去大吃了一頓,那些當家的菜品還是廚藝大賽時候的味道,丁錦煙總算又露出了笑顏。
淺雨心想,果然還是城主妃了解郡主,這一出宮,郡主的心情果然好得快,看來以后能經常打著這個旗號出來玩了!想到此,不禁竊喜,一高興,沒留意前面的丁錦煙停了下來,撞在了她的身上。
“怎么不走了?”
“這不是你一直想來的地方嗎?今天要不要試試,看看能不能進得去?”
淺雨抬頭一看,青的琉璃紅的瓦,墨玉的欄桿,鎏金的窗欞,可不正是那浮生樓嗎?
“這……我們能進的去嗎?”
“進不去就走唄,反正我又不是第一回進不去,又沒什么損失,不試試怎么行?”
淺雨想想也對,上去敲個門,又不用花一文錢,只要不花錢,就沒什么損失,于是和丁錦煙一起走上臺階,抬手敲了敲門。
等了半天,里面沒人應,又敲了敲,還是沒什么動靜,只聽旁邊過來一人道:“不用敲了,這浮生樓已經關門好一陣子了,聽說是那掌柜出去云游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不會吧,我第一次出宮……出門,就趕上掌柜云游,這也太不巧了吧!”淺雨沮喪道。
“沒辦法,掌柜在還有一線希望,如今掌柜不在,那只好等下次了。”
淺雨不甘心地回頭望了望那龍柏木門,無奈地嘆了口氣。
剛下了兩級臺階,卻聽身后響起開門的聲音,那沉沉地龍柏木門,緩緩地打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