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堅實的樓梯,走上二樓,一個清秀的女子把淺雨二人引到一間靜室中,二人剛坐定,那女子就端了茶上來,道:“請二位在此稍等。”說完就退了出去。
淺雨二人倍感詫異,尤其是丁錦煙,之前溜出來,也曾多次來過這浮生樓,都連個門縫兒都沒看到,而今天,原本以為連掌柜都不在,可卻就這樣進來了。
那浮生樓的門,大概很久沒有打開過了,淺雨二人在路人羨慕的目光中走進了浮生樓,迎面竟然有種蒼涼的感覺。
“今天這掌柜心情好啊!或許是在外游歷久了,銀子花光了,急著賺錢?”淺雨小聲道。
“這掌柜怎么會缺錢,你見過哪個缺錢的掌柜挑著客人做生意啊!”
“那咱們怎么進來的?”
“可能是我誠意所致,也可能是跟你一見如故。總之我們進來了,管他呢!我倒要看看這浮生樓到底有什么不同尋常。”
淺雨點了點頭,端起茶喝了一口,道:“嗯!好茶!”咂了咂嘴,繼續(xù)道:“可惜沒喝出來是什么茶。”
丁錦煙也喝了一口,搖了搖頭。
“這是天湄綠雪,怎么樣,味道還不錯吧?”
淺雨和丁錦煙循著聲音望去,門口站著一人,簡單地挽了一個發(fā)髻,一身鵝黃輕紗衣,身影曼妙,巧目含笑,盈盈而立。
不是夏千何還有誰?
淺雨和丁錦煙都愣住了,東滄城一別,已經(jīng)有幾個月沒見了,卻不曾想在這浮生樓里見到了她。
夏千何一邊坐了下來,一邊道:“這天湄綠雪的茶樹,大概這世上就那一棵了,所以每年產(chǎn)的茶少的可憐,今天你們來的巧,要是再晚來幾日,恐怕就都被我喝光了呢!”
“夏……夏姐姐?”丁錦煙結結巴巴地道。
“怎么,這才幾個月不見,就不認識了嗎?”夏千何笑道。
“可是,夏姐姐怎么會在這里?”
“這是我的地方,我不在這里,又能去哪里?”
“這是你的地方?!”淺雨終于回過神來,驚道。
“當然,不然你們怎么會這么容易就能進來,不知道浮生樓唯有緣人方可入內嗎?”
“什么有緣人!我和你才不是有緣人!”
淺雨和夏千何休養(yǎng)生息幾個月,攢足了精神,終于等到一見面就開吵。
“那好啊!交了三百兩茶錢,請便!”
“三百兩?!你這是搶啊!”
“我看在相識一場的份兒上,才收你三百兩,外面的人,就是一千兩我也不賣!”
“好了,好了!”淺雨正要繼續(xù)斗嘴,被丁錦煙攔住了,道:“這么久不見了,一見面就斗嘴,也不知道是誰私底下偷偷惦記呢!”
“我才沒有!”淺雨壯志豪情地喊道,喊完了又覺得心虛,小聲嘀咕道:“我沒有。”
夏千何掩嘴偷笑,拿起壺給二人添了些水。
“夏姐姐,這浮生樓,真的是你的?”
“你都坐進來喝茶了,還有什么不信的。”
“可是,外面都傳說,凡是能進浮生樓的,必有際遇,姐姐……能給他們什么際遇?”
夏千何沒有立即回答,反而站起來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
雖說外面天氣晴朗,春風和煦,可乍一開窗,還是覺得涼氣撲面而來,丁錦煙從小習武,不覺得什么,淺雨下意識地緊了緊衣服。
夏千何見狀,又關上了窗,只是仍然站在窗前,緩緩道:“每個人心中,都會有渴望而得不到的東西,這些東西存在的久了,就會在你心里盤根錯節(jié),根深蒂固,揮之不去。而所謂際遇,不過是我解開了一些人的心結,化解了一些人的執(zhí)念而已,偏偏這些心結和執(zhí)念,都不足為外人道,所以,進來的人出去什么都不說,久而久之,就讓這浮生樓神秘起來了。”
淺雨和丁錦煙似懂非懂,那個一向神秘莫測的浮生樓,掌柜竟然是夏千何,而外人口口相傳的際遇,在夏千何口中也是這樣的輕描淡寫。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人聚的這樣齊。”夏千何沒在意淺雨和丁錦煙的迷茫,反而看著窗外自顧自地說道,然后轉身喊了聲“希月”,剛才給淺雨二人倒茶的女子走了進來,夏千何附耳跟她說了兩句話,那女子就出去了。
“看來到我這里來還真是必須有所際遇才行,我剛好看到一位老朋友,順便請上來一起聚聚如何。”
淺雨和丁錦煙對望一眼,不知道夏千何所謂何人。
三人喝著茶,聊了兩句家常,不多時,那希月就回來了,對夏千何道:“人到了。”
眾人抬頭望向靜室門口,沉穩(wěn)的腳步聲傳來,當那個高大卻又有些消瘦的身影映入眼簾的時候,丁錦煙蹭地站了起來,手中的茶杯“當”的一聲摔在了地上,縱使那天湄綠雪再精貴,也終究是一捧殘茶付流水。
曾經(jīng)以為滄海兩茫茫,卻不料此情不負世事皆無常。
“你……你……”丁錦煙踉蹌退后,險些摔倒。
寧相涵連忙上前扶住她,道:“小心被碎片割傷!”
四目相對,輕霧朦朧。
夏千何輕咳一聲,寧相涵忙放開了丁錦煙。
“寧公子怎么會在憬城出現(xiàn)?”
“千何小姐,在下云游四方,剛巧路過,聽剛才那姑娘說,有故人相邀,還好生奇怪,我在憬城哪里有故人,沒想到竟然是你們!”
“寧公子來得可真巧,她們二人也是第一次到我這里來!”
丁錦煙低頭不語,但面帶桃花,滿心的高興已經(jīng)溢于言表。
淺雨上前道:“寧公子,好久不見。”
寧相涵抱拳回禮。
夏千何喚了下人來收拾了碎茶碗,丁錦煙歉然道:“姐姐,真是對不住,這么名貴的茶,竟然被我摔了碗。”
夏千何笑道:“比起你們今日相見,一杯茶而已,有什么關系。”然后轉頭對淺雨道:“不如我們去旁邊的靜室可好?”
淺雨識相地點了點頭。
希月重新在旁邊的靜室里置了茶,淺雨和夏千何相對而坐,卻沒了言語。
良久,淺雨道:“其實我應該跟你說聲謝謝,在集安鎮(zhèn)的時候,你教了我很多東西。”
夏千何笑道:“這些于我,都是太過無謂的東西了,你不必記掛。”
說完,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淺雨慢慢地喝著茶,想想旁邊那件靜室里,大概正在蔓延著相思之情吧,在這么廣袤的大陸上,丁錦煙和寧相涵竟然再一次相遇,真的不能不說是命中注定的。
“淺雨,你……想知道你的過去嗎?”在寂靜里,夏千何突兀的一句話,讓淺雨一瞬間有些失神。
“啊?什么?”
夏千何沒有再說,只是笑著看著她。
淺雨自己回過神來,自言自語道:“過去?”然后陷入了沉思中。
夏千何沒有催促,靜靜地喝著茶。
“曾經(jīng)很想,很想找回失去的那些記憶,想知道我是誰,從哪里來,為什么在這里,還有沒有其他親人。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去想,卻始終沒有想起一星半點的回憶。
“后來我跟隨少主妃,從遼城來到憬城,又去過東滄城,這一路走來,到今天,我反倒不想知道了。我現(xiàn)在過的很幸福,過去……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也是幸福的,所以,我想過好今天。”
夏千何突然苦笑了一下,讓淺雨有些詫異。
“淺雨,每個人的過去,都是自己必須要承受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總會想起來的。”
“如果真的是那樣,我會努力去接受,努力過的和現(xiàn)在一樣好。”淺雨捧著茶杯,抬起頭,認真地說道。
夏千何伸出手來,握住了淺雨的手,淺雨有點意外,但是也沒有甩開。
可是眼前的夏千何卻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繽紛絢麗的景色,綿延的紫色花海襯托著云霧繚繞的宮殿,那兩廂依偎的兩人,衣袖飄飄,在那婆娑花影中,好像有人合著悠悠地琴聲在淺淺地吟唱。
一入情網(wǎng),不復獨我,滄海莞爾,此生共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