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突如其來,射向特魯的四支魔箭,向來處變不驚的亞德也臉色一變。他當然不會任由魔箭在特魯的身上留下幾個窟窿,瞬間挽弓如滿月,扣在弓弦上的手中不斷拉動,一如閃電般的也連發四箭。
在場的所有人,再一次領略到亞德的箭術,心里由衷感嘆“神箭”這個稱號的確配得上亞德。四道同樣綠色的光芒飛出,一個不落的擊中對方射出的魔箭,讓原本飛來的箭矢軌跡偏離幾分,從特魯的身側劃過。
“連珠?好箭!”亞德沉重地對森林中發出贊嘆,他左手挽弓背在身后,右手手心朝外緊貼額頭,朝著魔箭射來的方向微微躬身。
北山看著亞德的舉動,想起之前從亞斯嘴里聽過的,這是風族最高的禮節,只有面對可敬的對手時,才會如此行禮。
這不由讓北山驚動,亞德的做法只證明了那四支魔箭也是由一個人所發,迷途森林果然是風族的大本營,這世上竟然有著和亞德同樣箭術精進的弓手。
眾人朝森林中看去,從巨大的樹木后,閃出無數道身影,至少有兩百人之多。
北山已經有些后悔剛才的行為,不該惹得特魯說出過分的話來,如果這些風族現在被怒火擾亂了理智,怕是下一秒無數支魔箭就會射來,在場的人一個都逃不掉。
“你也很厲害,沒想到森林外竟然也有和我一樣箭術高超的風族,我很佩服!”從人影中走出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他對著亞德做出同樣的禮節。
北山定眼看去,這個中年人和亞德兩兄弟一樣,都有著一頭灰白色的長發,發梢從高挑的身形上落在腰間,狹長的臉龐刻滿風霜,一雙眼睛中有著白色的瞳孔。
北山知道,這樣的瞳孔顏色,才是血統純正的風族,而不是像混血的亞德的瞳孔那樣只是微微泛白。
“閣下剛才說我們風族是懦夫,不知道我這四支魔箭又該如何呢?”中年人嗤笑的話語聲回蕩在森林之中,沒有人回答,任由聲音消失在風里。
在場包括北山在內的所有人,早就聽聞風族的弓技大陸無雙,也看見過亞德和亞斯三番五次的彰顯這種能力。但此刻面對眼前兩百多個虎視眈眈的風族,并且一眼看去就知道對方每個人都是弓箭中的好手,心中難免一陣緊張。
一時沉默過后,特魯豎起自己的大拇指,“你厲害,我比不上!”
聽見特魯這樣說,北山長舒了一口氣,他生怕這個單細胞生物轉不過腦袋,再來一句更嚴重的話,把本就緊張的態勢說的更死。
“倒也直率。”風族中年人輕聲給了一個評價,隨即轉頭看向亞德,“我這才看清,沒想到你竟然是個風族混血,能和我在箭術上旗鼓相當,外界有你這樣的人物,真是不錯。”
亞德能感受到對方言語里的真心佩服,不善言辭的他也只是點點頭,回了句:“過獎。”
看著眼下暫時應該不會動武,北山面對中年人開口提出了請求:“尊敬的風族朋友,我代表捷斯亞王國前來,希望能面見你們的首領,關乎風族未來的存亡。”
“哦?真是笑話,捷斯亞人什么時候也會關注風族的安危了?”風族一直以來的低下地位,讓中年人無法相信北山。
北山盯著對方,他清楚這次來到迷途森林,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如果無法獲得風族的援助,那缺少糧草的捷斯亞,必定只有毀滅的結局。
“根據捷斯亞和風族在王歷八三六年所簽訂的《停戰條約》,我身為捷斯亞的全權代表,有面見風族首領的權力。”
中年人再次露出諷刺的笑容,他玩味的看向北山,嘴里說出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話來:“一個喪失了國都,被敵人趕到西線茍延殘喘的捷斯亞,竟然還有資格說起當年那份本就不平等的《停戰條約》?”
北山再一次感到震驚,一直藏在迷途森林中,和外界從無來往的風族,竟然對眼下的形勢了如指掌。
在這一瞬間,北山突然隱約察覺到,或許被全大陸都視作奴隸的風族人,也有著他們自己不為人知的奇特之處。
與此同時,讓北山感到奇怪的是,風族既然對外界如此了解,卻又為什么千年來都蝸居在這里?擁有至少上萬精良弓手的風族,分明有實力跨過藍亞斯河。
中年人沒有再理會北山,反而看向亞德和亞斯兩兄弟,眼神中露出一絲關心,“你們兩個風族混血,是不是這群家伙奴役你們到自由之地的?如果是的話,我現在就射殺了他們。你們放心,在這里你們是自由人,今后可以自由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亞德沒有反駁,他只是微微搖頭,寬厚的笑起來,同時走到北山的身邊,輕聲低語了句:“小心,他,大魔武士。”
北山暗暗點頭,朝身后的瑟賽比了個手勢,亞德的判斷絕對不會失誤,怪不得剛才亞德射出的魔箭并沒有攔下對方的箭矢,只是讓其偏離了幾分。
如果眼前的這個風族中年人是四階大魔武士,那么他需要更加小心,魔弓手里的大魔武士會比瑟賽還厲害一些。
另一邊的亞斯在此時也開口說話:“你才是奴隸,我們可是正經的自由人。”
中年人明顯一愣,他無法想象在迷途森林之外,竟然還有不是奴隸的風族。
當然,亞斯的話也并不全對,從生活上來看他和亞德的確是自由的,但在條文上,他們兩個至今還是爐石家里的仆從。
“既然如此,那么現在你們立刻離開這里,我們的大長老不會見你們這些外人。”中年人陰沉著臉,對身后的其他風族戰士揮了揮手。
兩百多把弓弦同時拉開,風族戰士們紛紛朝著北山一行人做出戰斗的準備,只等中年人一聲令下,就會射出手中的魔箭。
與此同時,看著對方已然進入戰斗準備,瑟賽也大聲命令麾下的戰士結成圓陣,把北山圍在中央保護起來。
北山仍不死心,如果不見到風族的首領,得不到糧草的支援,那些饑餓的士兵們,如何能夠面對強大的凱蘭軍隊,進行一場毫無勝算的戰斗?
“這位風族朋友,我們的確沒有惡意,請求面見你們的首領,真的是為了風族的未來!”站在團團圍住的戰士中,北山竭力大喊。
北山的聲音在森林中回蕩,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聲沒有聲調的警告:“離開或者死亡。”聲音冰冷而無情,仿佛是從深淵中傳來。
面對劍拔弩張的形勢,看著眼前那兩百多個弓弦上亮起青色的魔箭,北山心中一沉,陷入兩難。如果此刻就退縮,那就意味著捷斯亞的失敗,但如果還和對方在此對峙,那下一秒無數的箭矢就會襲來。
退,還是不退?
飛速轉過無數的念頭,北山突然撥開擋在身前的士兵,站在所有人的面前,舉起雙手,他打算用自己的性命賭一把。
“風族的戰士們,我不是你們敵人!捷斯亞現在飽受戰爭的苦難,是因為亞尼法特亞的進攻,但凱蘭的入侵已經不只是捷斯亞的事情,這已經威脅到我們所有人的生存。在此,如果你們愿意射殺沒有武器的我,就動手吧。但如果你們還能認識到,南疆的戰爭已經不只是捷斯亞的危機,那么請讓我面見你們的大長老!”
北山的話語在風中回蕩,帶著堅定的信念和無盡的期望,風族的戰士們似乎被他的言辭所觸動,拉緊的弓弦紛紛松動,原本緊繃的神情也柔和下來。那位風族的中年人也審視著北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北山知道,他的話起到了效果,必須采取更進一步的行動,來表明自己的誠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向前邁出一步,大聲說道:“如果你們不相信我,那我可以留在這里作為你們的人質,但請讓我的士兵們回去,我會在這里等待你們大長老的接見。只要我能見到你們的大長老,并對他說明現在的形勢已經威脅到風族的安危,結束之后哪怕你們將我射殺當場,我也毫無怨言!”
風族戰士們相互交換著眼神,他們顯然沒有想到眼前這個黑發男子,會提出這樣的請求,如果這是一個有惡意的人,絕對不可能提出這樣讓自己深陷險地的建議。
瑟賽站在北山的身后,聽見他這樣說,心里也是一緊,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提議,剛想開口阻止,但卻被轉過頭看來的北山用眼神制止了。
“你愿意為了見大長老而丟掉性命?”風族中年人不可置信的問道。
“是的!”北山毫不猶豫的回答,“為了捷斯亞和風族共同的未來,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突然,森林中響起一聲歡笑,如同山呼海嘯般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這聲歡笑讓所有人都深切地感受到,發出聲音的人究竟有著怎樣強大的力量。
笑聲還在回蕩著,但所有的風族戰士都瞬間放下了自己的魔弓,向四周散開,讓出一條通道。
緊接著,一陣風猛然吹來,讓樹葉沙沙作響,昏暗的森林深處,一個身影走來。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北山雖然還看不清他的樣貌,但對方那身影中不可忽視的氣場,卻足以讓人膽戰心驚,每一步都像是在緩慢的前行,卻又在每踏出一步就移動了十幾米的距離。
甚至北山感到,就連迷途森林中那些巨大的樹木,也似乎在躲閃著這個人,故意給他讓開了一條通途。
北山努力睜大眼睛,一股強大的壓迫襲來,他感到眼前這個人影帶來的氣勢,讓他手中的大劍都似乎有些顫抖。
就在一瞬間,還在十幾米開外的人影,飄忽一步踏到北山身前。眼前這個人,面如病鬼,形似枯骨,佝僂著身軀,蒼老的手中握著一截彎曲的拐杖,喉嚨里不斷地發出咳嗽聲,讓人感覺他的雙肺早已沉重不堪。
面對面的站立,北山才看清,這張衰老的臉龐,皺紋如同圣山的溝壑一樣,深深的把皮膚墜了下去,而那溝壑的底部,依稀能看見隱藏的血管起伏,眼窩深陷的比皺紋還深,坍陷的鼻子下是一張微笑著的干癟嘴唇。
“早就聽聞外界的捷斯亞最新指揮官,是個英雄人物,今天一見果然如此。”眼前人說話的聲音無比嘶啞。
北山還沒猜透這個人的身份,其他的風族戰士就已經尊敬的大喊:“大長老!”
倒吸一口涼氣,北山沒想到眼前這個似乎在下一秒就會離世的老人,就是風族最高的首領,迷途森林的掌控者,傳聞中達到六階魔武士——大魔武師的風族大長老。
如果眼前的老者不是在剛才顯示出他鬼魅般的步伐,北山一定不會相信,這個皺紋布滿臉頰,散開的長發根根銀絲,渾濁的雙眼里盡是發黃的眼白,身穿破爛長袍的老者,會是站在大陸頂端的人之一。
在其他的地方,大概所有人都會以為,這個老人只是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乞丐吧。
但是,北山清楚,老者那揮之不去的莫名威嚴,風族戰士的由衷尊敬,還有瞳孔里偶爾閃過的深沉,眼前的老人就是他來此的目的。
“你想見我?”大長老看著北山,聲音變得氣若游絲,好像剛才那聲驚天的笑聲根本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北山微微躬身,強定精神的開口:“尊敬的風族大長老,我代表捷斯亞前來,是希望……”
話沒有說完,就被大長老揮手打斷:“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帶著你的同伴,跟我來吧。”
北山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位大長老直接發出了邀請,既然見到了想見的人,那么該做的事情就得繼續下去。而大長老的突然出現,已經意味著危險解除,以對方六階大魔武師的實力,根本不需要做出虛與委蛇的動作。
北山的內心相信,如果這位大長老想做些什么,僅憑他一個人就可以解決身后的戰士,根本不需要廢話下去。盡管這是位看起來顫顫巍巍的老人,但北山對此毫不懷疑。
“大長老……”風族中年人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大長老一個眼神就讓他閉了口。
“走吧。”大長老看著北山等人還站在原地,再一次輕聲說道。
北山輕微的對瑟賽等人點了點頭,率先跟在大長老身后,朝著森林的更深處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