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歡笑過后，北山站起身，拉開書房那厚實的窗簾，打開緊閉的窗戶，讓陽光和清新的風一同涌進來。

“誒，誒，誒，”爐石又開口了，“你拉窗簾，開窗戶干什么？”

北山回過頭，發現不僅是爐石，其余幾個吸著雪茄的人，也似乎想問他這句話，只是被爐石搶先了而已。

“為什么不能開窗戶？”他一臉不解。

爐石故作夸張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這就是你不懂了，關上窗戶，拉上窗簾，讓書房里煙霧繚繞起來才有氣氛。”

其他人聽了，紛紛點頭附和，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

北山無語地撇著嘴：“鬼的氣氛，熏死人不償命嗎？難道你們沒見過南疆百姓每年冬天，把柏樹葉子點燃了來熏肉？那肉熏的，黑的跟什么似的，你們也不怕把肺給熏成那樣。”

一番話說的眾人面面相覷，卻又不以為意，只有瑟賽略帶尷尬的看了看手中的雪茄，順勢將之丟向了書桌上的鐵盒，卡特楊則搬著椅子往窗戶邊挪了挪。

“瑟賽，還有你卡特楊，別聽這家伙在那兒胡說八道，這根本就是兩碼事。”爐石“哼”了一聲，接著又狠狠吸了一口，那感覺恨不得把整根雪茄一口吞下去。

北山搖搖頭，走回椅子坐下，拿起書桌上的紙張扇了扇，對爐石調侃道：“那就等著吧，等你哪天翹了，我讓人把你的肺破開，讓其他人瞧瞧究竟是不是黑的。”

爐石得意地吐出一個煙圈：“嘿嘿，反正我又看不到，總比某人不懂得享受生活強，要懂得及時行樂。”

聽到這話，北山更加無語，他翻了個白眼，不打算再和爐石爭論下去，這家伙現在是越來越像個無賴了，而對付無賴，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搭理。

他隨即正了正顏色：“行了，過來找你們，是要說說正事。”

“你是想說龍族的事情吧？”不等北山接著往下說，同樣吐著煙圈的修斯就施施然問道。

北山眼珠往外一鼓：“你們怎么都知道了？”

他接著立馬看向自己的爺爺，在場的除了赫柏，其他人不可能提前知道這個信息。

赫柏笑著擺擺手：“折云那老家伙提前就給我講過，我想你回來后肯定是要告訴這些位的，所以就先說了，至于維拉德和薩爾，都是自家人，你應該也不會隱瞞。”

“呃……”北山攤開雙手，苦笑道，“爺爺，您把我準備的驚喜都給破壞了。”

“瞧瞧，有些人還總說我喜歡賣關子，你還不是一樣？”修斯又在一旁打趣道。

北山白了眼修斯，再看向赫柏：“爺爺，您沒對其他人講過吧？”

赫柏笑呵呵地回應：“放心，你爺爺我還沒老糊涂，除了在場的這幾個，也就只有那個圣庭的牧師萊特知道，怎么樣？你見過那條老泥鰍了？”

“老泥鰍？”北山知道赫柏指的是圣龍阿斯特拉，但意外赫柏會用這個詞來形容。

赫柏挑了下眉毛：“你不清楚過去的事，當初上神離去后，在第一紀元聯盟歷期間，龍族和我們閃族爭奪過誰來指揮四族軍隊，中途先祖們為此和他們的圣龍打過幾次。”

“那老家伙當時不是特別厲害，面對先祖們召喚出的上千頭召喚獸，他打不過就只知道逃跑，先祖們就給他取了個‘老泥鰍’的外號，我們也就一直這么叫了下來。”

書房里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爐石更是笑的差點被煙霧嗆到：“沒想到傳聞中的圣龍，還會有這種黑歷史！”

北山也忍俊不禁，他也想不到，圣龍阿斯特拉和他的族中先祖們，會有這樣一段往事。

“那大家都知道了，正好省去我解釋的功夫，我是見到了圣龍殿下。”他不至于像赫柏一樣，稱呼阿斯特拉為“老泥鰍”。

“然后呢？老泥鰍說了什么沒有？”赫柏緊跟著就詢問。

北山點點頭，語氣有些飄忽：“說了很多，但都是些過去的往事，大家也都知道，活了上萬年的，不管他是龍還是人，難免都會有些喜歡追憶過去。”

眾人也都笑了起來，他們對此都深有感觸，特別是爐石、卡特楊和瑟賽這三個年輕一些的，這幾天來從幾個老者口中，已經聽到了無數次回憶過去的故事了。

而赫柏若有所思，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北山的意思，身為閃族族長的他，自然知道圣龍阿斯特拉會對北山提及預言中的真相，這一點在那天早上和折云見面時，折云也暗示過。

但現在聽來，赫柏明顯感覺出，北山是暫時不想把關于魔神的信息，告訴在場的其他人，他微微動了動眼珠，朝北山示意他也沒對其他人提過。

北山看見赫柏的示意，只是笑了笑，然后接著對其他人說道：“更重要的是，我這次見到了消失千年的龍族戰士，圣龍殿下就躲在迷途森林地底的溶洞中，那里是個大型的魔法傳送陣。”

“而且，”他停頓了一下，“我還得到了龍族的效忠。”

一旁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的薩爾突然開口：“龍族？他們離開大陸千余年，竟然真的還存在？”

“是的，在東邊咆哮海的一座島嶼上。”北山解釋道，“我覺得應該是阿斯特拉殿下當初在敗退前，就提前飛過去找到了位置，然后直接用溶洞里那個巨型傳送陣，把他們送了過去。”

“現在，則是用同樣的辦法，要把他們帶回來。”

薩爾驚嘆地連連點頭：“怪不得，之前從你這里知道，捷斯亞王室這數百年出海，都是為了尋找龍族和遺民后，我就一直奇怪，連‘魔素之墻’外的遺民都能被找到，龍族卻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我還以為，他們離開后，這么多年下來，早就自我消失了，結果竟然在咆哮海里，那邊的確沒人過得去，除非會飛。”薩爾說著笑了起來。

對一個大商人來講，他其實關心的是海路的問題，那背后隨時可能隱藏的巨大商機與貿易潛力。

不過，聽北山這樣一解釋，他也知道，東邊的咆哮海，仍舊是無法海船航行的禁區。

“大人！”卡特楊在薩爾話音一落時，就立刻出聲問道，“龍族的效忠，可信嗎？”

北山重重地“嗯”了一聲：“不用擔心，這是在圣龍面前立下的誓言，而且我和他們的第一龍將比試過一場，用輸贏更加確保了這一點，比起其他族群，龍族人看起來更加注重自身的承諾。”

“那就好。”卡特楊松了口氣，這是他這個參謀長關心的，害怕萬一龍族戰士有一天會在背后捅刀子。

緊接著，作為軍務長的瑟賽又問道：“那大人知道他們能出多少兵嗎？”

北山回想了一下比試過后，銀月給他做出的介紹，說道：“龍族現在只有五萬三千二百一十一人，但戰士的比例很高，可以組建出三個兵團，一萬三千五百人，其中能有一個兵團四千五百名龍騎兵。”

“這么多？”瑟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卡特楊臉上也有著相同的疑惑。

北山微嘆口氣：“離開大陸后，他們居住的那座島嶼，根本無法承載太多人口，因此年過六十歲的老者，都會主動跳入大海，也就導致了現存的一半都是青壯年。”

“而且，他們和大陸不一樣，女性也會加入戰士的行列，才導致了能夠整編出這么多戰士。”

這番解釋，讓除了知曉內情的赫柏沒什么反應外，其余幾人臉上都泛起了各自的驚嘆，他們不約而同想起了歷史卷宗里對龍族的講述，那是一個極具血性的族群。

而現在聽來，真的是那樣。

修斯在北山說完后，接過了瑟賽的問題：“那你是不是暫時讓他們都躲藏在迷途森林中，打算等我們出兵北上后，再想辦法讓那些龍族戰士前往戰場，從暗地里給敵人一個驚喜？”

“是的。”北山笑著，“龍族回歸的消息，你們都要嚴格保密，我現在都能想象到，在今后我們面對凱蘭南下反擊我們時，突然冒出來的龍騎兵，會給他造成怎樣一個巨大的震撼。”

修斯沒口子地夸獎：“不錯不錯，你是成熟多了，能想到這一點，的確對未來的戰事有利。”

北山沒好氣地回應：“你要不要聽聽自己說的什么話？我有這么笨嗎？”

“那可說不準，你又不是沒做過腦袋一熱的出格之事。”修斯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氣氛一時變得輕松愉快。

在又一陣笑聲中，一道嘆息聲響起，顯得有些突兀，惹得大家都看過去，那是爐石在愁眉苦臉。

“你嘆什么氣？這不是好事嗎？”北山奇怪。

爐石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又沒說是壞事，只是龍族回歸，又得多五萬多張要吃飯的嘴，我頭疼！”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笑聲就更大了，真不愧是爐石，盡顯摳門本色。

北山笑著用一開始爐石說過的話回應：“用的又不是你的錢，你干嘛介意？”

“你又不操心花錢如流水的事情，你當然不介意。”爐石立刻回懟道。

接著，他又話鋒一轉：“不過說真的，這下我們有了傳聞中三個戰士都換不來一個的龍騎兵，等到時候凱蘭看見的時候，他肯定會震撼的幾天都吃不下飯吧？”

眾人都開始想象起龍騎兵出現在戰場上的畫面，有一個算一個的，臉上都露出了興奮的神情。

是啊，當初飛龍帝國時期，一個兵團的龍騎兵可是創下了擊潰五個兵團輕步兵的壯舉，這樣的戰力，對現在的南疆而言，或許只有威戈改良的燧發槍能夠媲美了。

“至少等我們出兵，凱蘭南下的時候，他麾下的那支‘狼牙騎士團’，我們就不需要擔心什么了，而如果他還把‘狂獅騎士團’也隨同率領南下，遺民那邊組成的燧發槍陣，也能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修斯搖頭晃腦的說著，像是已經取得了一場會讓全大陸都震驚的勝利，仿佛已經看到了凱蘭的軍隊在龍騎兵和燧發槍陣的攻擊下潰不成軍的場面。

北山看著眾人那恨不得手舞足蹈的表情，卻忽然在猶豫，是否該趁著這個機會，把關于魔神的真相說一部分出來，因為太自大的結果，往往是收獲的是慘痛的教訓。

赫柏似乎看出了自己孫子的心思，他反倒輕輕搖了搖頭，那意思是，就讓他們先沉浸在好消息中，上神為世人編制的美夢，就暫時先做下去吧。

北山會意，轉而對薩爾問道：“舅舅，柯爾克閣下到了嗎？”

“一周前就到了。”薩爾笑著回答，“一百萬金幣，一個子兒也不少，他來了后，修斯就讓艾德文和他去一起接收，現在應該是在城外大營負責給戰士們發放過年薪奉。”

北山點點頭，在他之前重新架構的南疆政體結構中，艾德文負責的監察部，是掌握錢財的部門，爐石的政務部，才是花錢的部門，這樣是為了整體的平衡性。

同時他也想到，難怪回來時沒看見“光明近衛營”，原來不是去訓練，而是去領錢了。

“那天在‘新永冬堡’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好了，就讓柯爾克閣下去擔任財政司的司長，今后南疆各方面錢糧的用度，都從他那里走。”北山看著薩爾先說道。

他隨即又轉頭看向爐石：“財政司歸屬于你的麾下，但柯爾克他比我們都懂得怎樣去掙錢和花錢，你平時別太過干涉。”

“至于柯爾克的任命書，你明天記得起草一份，我簽過字后，就送到王宮里讓諾伊看看，也讓他簽字。”一提起有了關系裂痕的諾伊，北山的語氣就不自覺的低落。

爐石吐了吐舌頭：“知道啦。”

書房內的聲音稍微安靜了一會兒后，北山歇了口氣，再度看向修斯：“老狐貍，之前讓你給麥克萊吩咐的事情，他那邊有沒有回應？”

北山回來后，就交代修斯去信給麥克萊，讓在奇斯勒城中的探子，去想辦法接觸被軟禁在那里的泰勒，他一直懷疑泰勒當初的反叛，有著更深的內情。

而在迷途森林中獲知了預言中的真相后，他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雖然從阿斯特拉和折云的口中，似乎魔神的神識還未逃出封印陣，但他也不敢完全排除這種可能。

大陸現今的戰亂四起，標志點就是泰勒的那場叛亂，更或者說是因此而逐步引發的。

在他看來，如果魔神的神識其實已經逃離出來了部分，那對方肯定希望樂于見到大陸產生混亂，只有混亂，魔神才能獲取更有利于他出現的局面。

他為此難免懷疑，不論是泰勒叛亂，還是后續大陸各處發生的戰爭，乃至于奧羅帝國的那位二王子瑞利所做的事，都會藏著魔神的蠱惑。

因為這幾天他在巡視南疆各地時，就在仔細思考，這些事件里總有些不太說的通的地方，就像是在某種時刻，有某種力量，撥動了大陸局勢的發展。

修斯對北山的問題搖了搖頭：“麥克萊昨天剛送回消息，他們現在只探查到泰勒是被關押在奇斯勒‘龍殿’的地下監牢中，正在想辦法去接觸。”

“但他也告訴我，很可能沒法接觸上，你之前在放的那場大火過后，凱蘭就把奇斯勒第五層往上的區域，全數交由沃爾夫岡看守了，就連貴族回家也必須每次通報。”

“這樣嗎？”北山摸了摸下巴，“不管怎樣，你還是要告訴麥克萊，盡可能去接觸。”

“我等會兒就去寫信。”修斯點頭應道。

說完，修斯臉上又掛起笑容：“再說些好消息，你聽不聽？”

“什么好消息？是關于凱蘭的？”北山只能想到這一點。

特別是修斯才說了，凱蘭把奇斯勒城第五層往上的區域，都交由了沃爾夫岡看守，那證明凱蘭此時此刻正在忙別的重要的事。

“沒錯，得益于你搞出的那場大火，還有和亞尼法特亞那幾個貴族的協議，以及你逃跑前刻意留下的那四個名字，凱蘭現在正率兵，于中央大平原上到處奔波呢！”

修斯捋著稀疏的胡須，眼神中全是對北山之前“陰謀詭計”的贊賞。

他向來認為，能動腦子解決敵人的，就不要費力的去動手，而北山當時定下的計劃，簡直不要太符合他的胃口，這樣能在出兵之前，盡可能去消耗亞尼法特亞內部的戰力。

“你具體說說？”北山來了興趣。

修斯清了清嗓子，像個吟游詩人一樣開口：“這還是得從你弄出的那場大火說起，奇斯勒損失慘重，凱蘭為了穩住人心，故意瞞住了那是你造成的。”

“但是，不知道你留下名字的那提前察覺危險的貴族，是聰明，還是愚蠢，他們竟然替你宣揚了你的大名。”

“你也知道，亞尼法特亞的內戰才結束不久，大部分貴族和凱蘭本就是面和心不和，這樣一來，那四位把你宣揚成他們的后臺，讓之前投降的貴族又心動了。”

北山聽著，嘴角也裂開笑容，那四個貴族倒也不能說愚蠢，這樣做的好處不言而喻，能把本就對凱蘭不滿的貴族，再次拉到他們身邊，形成足夠的戰力。

但說實話，這樣似乎也不叫聰明，他作為亞尼法特亞的敵人，而亞尼法特亞的貴族竟然說他是他們的后臺，還把他是那場大火的罪魁禍首也講了出來。

因此可想而知，亞尼法特亞普通民眾，特別是奇斯勒的民眾，會對他們的貴族老爺有怎樣的看法。

“這么說，不光是亞尼法特亞的貴族站在了他們民眾的對立面，也因為他們的可以宣揚，我現在的名聲在奇斯勒肯定也很差吧？”北山笑著反問。

修斯哈哈搖頭：“豈止是很差，你現在的名聲，比當初飛龍帝國的龍族人也好不了多少。”

“呃，這倒是我沒想到的。”北山略帶苦笑，“這么一來，我們出兵北上之后，要想拉攏亞尼法特亞民眾，就更加困難的。”

修斯并不在意：“不用擔心，到時候有的是辦法，你總說那些普通民眾才是未來，但在我看來，他們也是烏合之眾，只需要一點點撥動，就能改變他們的想法。”

聽到這話，北山瞬間有股寒意，這種話但凡從修斯的嘴里說出來，都不難想到會是怎樣陰暗的詭計，比他的“詭計”還詭計。

“那現在凱蘭，是不是相當于又是再打一場內戰了？”北山接著又問。

修斯還是搖頭：“亞尼法特亞貴族的心氣，已經在之前被打散了，現在凱蘭完全就是一邊倒的優勢，不過根據傳回來的情報，他現在可是一點兒也不玩綏靖，抓住一個貴族，就把別人家族從上到下全部殺死。”

“大屠殺？”北山能想到那是怎樣的畫面。

修斯咂了咂嘴：“也不能這樣說，凱蘭真的想這樣？我看不一定。”

“但他現在面對的是個死循環，他不舉起刀劍去屠戮貴族，就壓不住局勢，只有通過斬草除根的血腥行動，去鎮住那些太多的反對勢力。”

“當然，這還是得歸功于你。”

北山連連擺手：“別，別歸功于我，我可沒那么狠心，也沒他那個魄力。”

說完這句，他就站起身來：“大概的我都清楚了，反正凱蘭現在是更沒時間，也沒精力，去恢復亞尼法特亞殘破的局面，這對我們而言的確也是個好消息。”

“至于現在……”他轉頭看向維拉德，“外公，是不是該弄些東西吃了，我都餓了。”

維拉德大笑：“現在這個時間，侍從們應該已經準備好了，怎么能讓我外孫回家還餓著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