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后一個敵人被斬落馬下,北山一邊用手把頭發上沾染的泥雨拍落,一邊走向那個躺在地上,不住口吐鮮血的所謂隊長。
“你們到底是誰?”隊長咬著牙,“敢得罪黑荊棘,知道會是什么下場嗎?”
北山冷冷地看著對方,不發一言,只是將大劍輕輕一送,徹底了結眼前人的性命。
此時,周圍的護衛們紛紛圍攏過來,看著地上這一片逐漸冰冷的尸體,臉上滿是解恨之色,特魯更是一腳踢開死去的那個隊長,粗聲粗氣說道:“把這群家伙給殺了,我心里真是暢快?!?
“是啊,是啊,特魯說的真好,這還是出發以來,咱們第一次戰斗的如此順暢,完全一邊倒?!睜t石也冒了出來。
北山則指著身上的衣服,笑道:“要是這身上沒被你那該死的泥雨弄臟就更好了?!?
“切?!睜t石滿不在乎,“你又說我,剛才不是解釋了嗎?而且我這才想起,你明明可以瞬發召喚獸的,干嘛不用?那樣的話,說不定還更輕松簡單一些,你也不會抱怨我把你們衣服給弄臟?!?
北山沒有解釋為什么他并未瞬發召喚獸,而是目光看向那不遠處的那兩個名叫巴溫和布日古德的一老一少,輕輕揚了揚下巴。
爐石順著目光看過去,瞬間恍然大悟,眼前被抓住的這兩人,怎么看身份都不會是一般人,北山不用召喚術,大概也是不想在這兩人面前顯露真實身份。
畢竟,南疆“青劍”的名頭早已傳遍大陸,北山要是用大劍釋放召喚術,稍微有點見識的都會猜到他是捷斯亞的攝政。
“行了,快過去給那兩位松綁。”北山收起大劍,快步走向正口瞪目呆的一老一少。
萊特先揮手消除了“神圣護甲”,不然光芒罩在兩人身上,也無法伸入手去給他們解開繩索,而等北山親手給兩人松綁過后,布日古德激動地喊道:“謝謝大哥哥,你們是英雄!”
“英雄么?”北山暗自搖頭,他出手相助倒不是要做什么英雄,只是不想違背良心才在看見黑煙后決定過來看一看,而救下兩人,說到底也不過是順手為之。
隨即,他又看向巴溫,比起布日古德這個一眼看過去就沒什么心思的小孩,這個巴溫才讓他值得注意,哪怕像他們這群人突然出手救下兩人,在片刻震驚后巴溫卻還能很快恢復平靜。
巴溫略帶警惕的看向北山:“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救我們?”
“我們只是一群遠行的旅者,本想到這個村落來搭一艘去往特斯威的順風船,卻沒料到會碰見這場惡行,所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北鄙秸Z氣平淡,直視著巴溫,盡管這話有些不全是事實,但也符合一些實情,他本來就想著要從這里坐船的。
聽到北山這樣說,巴溫眼中警惕之色稍減,但仍未完全放松,他頷首沉聲道:“原來如此,那多謝各位相救,希望閣下別怪罪我剛才的語氣?!?
北山擺擺手,不以為意:“沒什么,換做是我大概也和前輩差不多,畢竟那種情形下任誰被一群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救下,都會心存疑慮?!?
巴溫又對北山點點頭以示謝意,然后看向此時一臉崇拜望著北山的布日古德,問道:“布日古德,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布日古德把目光轉回來,渾身上下拍了拍自己,回道:“巴溫爺爺,我沒事,倒是您身上這個東西,可怎么辦啊!”
巴溫吃力的抬起手,摸了摸布日古德的腦袋:“你沒事就好,可惜現在我們倆離家太遠,我身受重傷,怎么才能把你安全送回去?!?
這話雖然是對布日古德說的,但北山站在旁邊怎么會聽不出來,巴溫不可能看不出他們這群人的實力,只是已有救命之恩在前,此刻不好直接開口詢問能否繼續幫助他,因此旁敲側擊起來。
布日古德流出眼淚,哭出聲來:“巴溫爺爺,您可千萬別出事啊!”
“別擔心,布日古德,你巴溫爺爺暫時還死不了,只是……”巴溫說到一半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鮮血。
北山看著這一幕,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惻隱之心,他看了看爐石等人,在得到眾人的點頭回應后,一把扶住巴溫搖晃的身體:“前輩,若是不嫌棄,你們可以暫時跟我們走,離開這里再說?!?
巴溫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他很清楚自己和布日古德此刻的處境,追捕他們的那群家伙,他也心里清楚是誰派來的,肯定不止眼前這才死掉的一批,要是北山不愿意協助他,他也無法強求,那之后是生是死仍舊難說。
至于現在北山既然表了態,巴溫強撐著想要起身行禮,卻被北山輕輕按?。骸扒拜呄葎e動,咱們想辦法把你身上這個勞什子去掉再說。”
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起穿過巴溫琵琶骨的鎖鉤,這鎖鉤入骨的角度極為刁鉆,上面還有符文隱隱閃爍,透著一絲詭異。
“這鉤鎖看著像是附有禁制?!北鄙匠谅暤溃D頭看向爐石,“爐石,你來看看?”
爐石湊了上來,仔細辨別后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是禁魔符文,專門對付魔法師的,要不是我多年傭兵生涯里見過幾次,還真不一定認識?!?
“你有沒有辦法解除?”北山忙問道。
爐石輕輕一笑:“放心,以前我肯定沒辦法,至于現在嘛,小意思,只是需要花費點時間。”
北山點頭,爐石的意思太清楚不過,這個鉤鎖上的禁魔符文,要是曾經還是三階魔法師的他肯定沒辦法,但回了趟比利斯城,經歷過雷族試煉,已經站在五階魔導士地位上的他,自然有了破解之法。
巴溫聽到兩人的對話,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們也認得禁魔符文?“
爐石撇了撇嘴,朝巴溫指了指自己長袍右肩的斜紋,巴溫看后恍然大悟,語氣尊敬起來:“原來是魔導士閣下,失敬了?!?
同時,巴溫再看向北山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深意,他本就覺得以眼前這群恩人剛才表現出來的實力,肯定不會是北山口中那個遠行的旅者,哪有旅者如此厲害,連追捕他們的“黑荊棘”都沒有絲毫還手之力,現在看到爐石的魔法師等階標志,更是心中確信了這一點。
只不過,巴溫也能感到北山是不愿多說他的真實身份,因此也就閉口不言,有些話不該問的還是不問的好。
北山哪里會知道巴溫內心的想法,他只是安撫道:“前輩安心,爐石他既然說沒問題,那就是肯定沒問題,只是……”
說著,他掃了一眼四周,皺眉捂住口鼻:“只是我看咱們先從這里出去,這里的環境實在有些惡劣,血腥味也太重了,而且待久了怕是會引來更多的麻煩?!?
“一切都聽恩公的?!卑蜏刈允遣粫磳?,作為被救者,當然是救人的說了算數,要是非要以自己的想法來決定,從而惹的北山等人心中不快,那他們大可拂袖離去,雖然北山并不會這樣做。
北山朝護衛們吩咐道:“去把那些家伙的馬都牽走,然后再去幾個人,把這村落里的那些可憐人都埋了,順道把眼前這群家伙堆在一起,一把火燒掉,免得留下痕跡,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護衛們領命后迅速行動起來,不需要過多商量誰去做什么,各有分工,動作麻利。
巴溫看著這一切,心中對北山等人的行事風格愈發敬佩,這些人不僅實力強大,而且心思縝密,處理事情干凈利落,絕非普通旅者所能比擬。
他心里不由轉過許多念頭,把可能認識或者聽說過的勢力一一想過,卻發現沒有一個對得上。
這倒不是巴溫孤陋寡聞,要是剛才北山真釋放了召喚術,而且只要被他看見的話,他一定立刻就知道北山的身份,哪怕北山此刻的頭發是原本的黑色,多半也能猜到些什么,可偏偏那發色古里古怪的黑金相間。
北山注意到巴溫看向自己頭頂的目光,不由也向上斜眼瞧了瞧,然后笑了起來,他這個發色的確有些別具一格,怕是全大陸都找不出第二個。
之前離開南疆時,修斯特意找辦法給他染成全金色,本意是希望能以此幫助他隱瞞下身份,不會被人一眼看破。
結果出發以后,北山才無奈地發現,一旦遇上眼界開闊且心思縝密的,別人便能直接點破他的身份,于是干脆也不再去管頭發的顏色,時間一長自然成了這幅模樣。
“你把眼睛往天上望,是想看什么呢?”爐石在一旁問道。
“沒什么?!北鄙交剡^神,看見護衛們都已經把吩咐之事做完,紛紛騎在了失去原主人的馬匹上,巴溫則被攙扶著跨上一匹馬,布日古德也被抱著和巴溫坐在了一起。
他看向坐在馬鞍上,有些顫顫巍巍的巴溫,叮囑了一句:“兩位坐好,咱們這就出發?!?
巴溫扯著嘴,露出強忍疼痛的笑容:“恩公放心,我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住?!辈既展诺乱灿昧Φ攸c點頭。
北山朝兩人笑了笑,隨即伸手指向深入草原的一側,說道:“我們朝那邊去,三十里后再休息?!?
馬蹄聲響起,北山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借著朦朧的月光,行進的速度倒是并不緩慢,北方草原地勢平坦,不用擔心有什么東西絆住馬匹。
爐石策馬靠近走在前面的北山,低聲詢問:“你怎么決定往草原深處的北邊走?”
“那你認為呢?”北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爐石虛指身后:“我覺得應該暫時朝克爾伊目山去。”
“為什么?”北山饒有興致。
爐石嘴角下彎:“感覺你把我當成一個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了,這不明擺著嗎?剛才咱們解決了那批叫黑什么的家伙,他們大概率還有同伙在其他地方搜捕后面那兩位,而且距離應該不會太遠。咱們往草原深處走,地勢太開闊了,萬一半路碰上,連個躲藏的地方都沒有,還不如往南進山,有什么情況也好借著山地防守?!?
“我倒覺得恰恰相反。”北山笑著搖頭,“之所以我決定往北進入草原,也是和你同樣的想法,那群家伙應該不止那么點人,巴溫和布日古德怎么看都身份特殊,黑荊棘這股勢力,怕是至少有上百人在那一帶散布著,而我們卻只解決了不到四十人。”
“但是,”他話鋒一轉,“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往南去不是好選擇,那群家伙既然會出現在那個村落,也就意味著克爾伊目山一帶必然是他們重點搜尋的區域,我們一旦往那邊去,才更可能和剩下的同伙相遇?!?
“我在想,正常情況下的判斷,都會認為巴溫和布日古德這一老一少還會朝山中躲避,畢竟山地復雜易于藏身。可咱們偏反其道而行之,深入這看似開闊的草原,反倒說不定能成功擺脫他們的追蹤。
“更重要的是,就算那群家伙還有同伙,他們也不會想到是我們救下了巴溫和布日古德,哪怕看見了村落里那堆新燃燒的尸體,也只會以為是巴溫一人之力,可別說你沒看出來巴溫是四階大魔法師,他拼了命也有幾分可能解決那群人,如果不是身邊多了個布日古德這個小孩的話。”
爐石聽的一愣一愣的,張著嘴半晌才發出聲音感嘆道:“跟我才認識你的時候相比,你現在這腦子可要厲害多了,連敵人的想法都能猜想到?!?
北山笑道:“還不是戰爭鍛煉人,好歹也經歷了那么多,總該有些更成熟的想法才是,不然那豈不是證明我真的太笨了?而且,我能這么考慮,還得感謝修斯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什么話?”爐石好奇。
北山腦海中浮現出修斯的模樣,回答道:“要學會利用人性的弱點?!?
爐石重復了一句,仔細一想果然真是這樣,正常都認為會往山中躲藏,但北山卻偏要反過來,這不是利用了敵人的人性弱點,又會是什么呢?
“沒想到老狐貍還說過這么多簡單又深刻的道理,看來回去之后,我也得沒事兒在他身邊接受一下洗禮才好。”爐石念叨著。
北山卻連連擺手:“可別,你少跟老狐貍混在一起,不然就憑你們這兩張嘴,我可說不贏的?!?
爐石嘿嘿一笑:“別怕嘛,我又不是去和他學吵架的。話說回來,你覺得后面那兩個到底是什么身份?”
北山回過頭看向被護衛們刻意圍在中間的巴溫和布日古德,搖了搖頭:“誰知道呢?不過看他們被那個‘黑荊棘’大費周章地追捕,身份肯定非同一般,你忘了剛才聽見的話沒?他們可是被足足追了七天。”
爐石眼珠一轉,說道:“要不然等我取下那副鉤鎖后,你問問巴溫?咱們當好人可別當的不明不白的?!?
北山想了想,點頭應道:“是該問問,多少要知道一些相關的信息,至于巴溫會不會講實話,我倒是不確定?!?
“管他的,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情況就好,當然要是問了后發現實在太麻煩,我們最多就順道給他們送到盧亞,那里肯定會是安全的。”爐石倒是看的很開。
北山則取笑道:“沒想到你還能說出這種話,我還以為你會顧及面子,要提議把他們送回家呢?!?
爐石咂著嘴唇:“面子又不能當飯吃,幫人也總該有個底線,做好人更不能把自己搭進去,我做傭兵的那些年,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出門在外的第一前提是保護好自己?!?
又向前走了許久,當時間來到下半夜,北山這才下令讓眾人停馬休息,不過他沒讓護衛們點燃火堆,這也是考慮到草原上的火光在二十里開外都能看見,還是躲在夜色中更好。
好在雖然不許點火取暖,但此時也進入了夏季,北方草原的夜晚哪怕仍有些涼意,也不至于讓人難以忍受。
下馬過后,北山先是吩咐護衛們分散警戒,接著才讓爐石去給巴溫消除鉤鎖上的禁魔符文,同時還安排萊特守在一旁,等鉤鎖取下后就給巴溫釋放治療咒。
爐石之前就說過要花費些時間,北山因此也不急,半躺在草地上等待,抬頭望著草原的夜空,這里的星辰比南疆還要更耀眼一些,月光則在他黑金相間的發絲上鍍了一層銀邊。
與此同時,他心里在想著,雖然他遵從本心出手救下巴溫和布日古德兩人,可那個自稱“黑荊棘”的勢力怎么看也不容小覷,要是接下來被纏上的話,在離開拉爾比斯之前,麻煩肯定會不斷襲來。
“算了,做都做了,想那么多干什么,真有麻煩大不了再接著快跑就是?!北鄙竭@樣對自己說。
時間大約過去了半個小時,北山等的都有些困乏,眼皮上下打架之際,爐石的聲音終于傳來:“可算搞定了,這禁魔符文比我想象中還要復雜一些。”
北山打起精神,撐起身走過去,爐石正把玩著取下的鉤鎖,看那樣子是打算自己留下了,而萊特也適時地施加了治療咒,巴溫那被穿過琵琶骨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臉上的氣色也瞬間好了不少。
巴溫緩過幾口氣后,忽然面向北山跪下:“恩公,從今往后我巴溫這條命就是您的,只要您有需要,一句話,天涯海角我也會趕來相助。”
北山被巴溫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扶:“前輩不用如此,我救你們不過是出于本心,并不圖什么報答的?!?
巴溫卻執意不肯起身:“恩公,我和布日古德要不是遇見您,后果可想而知,特別是布日古德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更是萬死不能免掉身上的罪責,這等大恩,我草原上向來是以命報答的?!?
北山露出苦笑,沒想巴溫這個老人還如此固執,不過他倒是從對方的話語里聽出了一點信息,布日古德看來要比他猜想的還要重要許多,不然巴溫不會如此強調他的安危。
“前輩,你先起來說話?!北鄙接钟昧藥追至?,才把巴溫強制扶起,看來萊特的治療咒效果比起以前更好了,這才片刻巴溫就如此有精神頭。
“恩公,能不能請求您別叫我前輩,救命之恩,我實在不敢自稱前輩。”站起身的巴溫目光堅定,語氣帶著不容置疑。
北山無奈,只得點頭:“好吧,巴溫,不過我也提個要求怎么樣?”
“恩公請講?!卑蜏厣袂閲烂C,以為北山要說出什么重要之事。
北山卻只是笑笑:“能不能別叫我恩公了,這個稱呼我聽著也有些不太自在?!?
“這不太好吧?”巴溫有些錯愕。
“沒什么不好的,你我直呼其名,也順暢些,不然前輩來恩公去的,總是不方便,我叫霍拉?!北鄙秸f道。
巴溫微微一怔,躊躇片刻后,點頭應下:“那就如恩公所說?!?
“自當如此。”北山輕拍了下巴溫的肩膀。
倒是爐石此刻在一旁趴在萊特的耳邊,悄聲調侃了一句:“又開始用假名了,只不過這次不知道能管多久,反正出南疆以后,我發覺他這假名基本沒維持太多時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