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這個萊斯利，在你身邊待的再久一點的話，大概會被你的親和感給逼到汗流浹背。”萊特不等北山開口就率先說道，“以你現在的身份，對待下面這些人，如果太過關懷，他們反而會有壓力的。”

北山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說道：“其實你說的這些，之前在南疆的時候，老狐貍和卡特楊他們，也對我說過，但我卻改不過來了。這些戰士也好，探子也好，比我辛苦也比我危險，我能給的不多，至少在平時不必在他們面前太過威嚴，說兩句好話，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

北山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和真誠。

萊特笑了笑：“你這樣的性格，倒是難得。不過，作為上位者，適當的威嚴也是必要的，否則有些人可能會覺得你軟弱可欺。”

北山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或許吧，但我更希望他們能真心實意地為我做事，而不是因為畏懼。畢竟，信任比恐懼更能讓人忠誠。”

然后他接著說：“我們也別站在這兒閑聊了，再不去圣庭那邊，天色可就晚了。萊特牧師閣下，請前面帶路吧。”

這下輪到萊特表現得有些若有所思起來，片刻過后才露出一絲苦笑：“你還真是多一晚都等不得了。”

“是啊，之前你說的那些，解答了我許多疑惑，可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疑惑，我不盡早去問清楚，怕是晚上會睡不著的。”北山用玩笑式的語氣，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萊特微微嘆了口氣，似乎是對北山的急切，既感到好笑，又有幾分無奈，他最終說道：“好吧，反正早一天晚一天，也沒有什么區別，那我們就即刻出發。”

說著，萊特做出了個“請”的手勢，但臉上卻掛著笑容，而北山則同樣微笑著，和萊特一同走向雙子城里的圣庭。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看似北山請萊特在前面帶路，兩人也一前一后的走著，但去往圣庭的路，其實北山不需要任何人指引也能找到，因為圣庭所處的那座高塔，實在太高了。

號稱大陸第一大城里的大陸第一高塔，確實名不虛傳，那座白色巨塔直插云霄，足有百米之高，塔頂鑲嵌的金色圣徽，在暮色中流淌著熔金般的光輝。

即便隔著半個城區，北山也能感受到塔身表面浮雕的震動——那是數萬枚巴掌大小的銅鈴，正隨著晚風奏響空靈的樂章。

北山想起曾經聽教習講過的關于圣庭的知識，牧師們的等級劃分同樣參照了四大職業，不過他們的一到六階，卻是以身著的長袍顏色來劃分的，從一階的白色長袍開始，接下來是青色、藍色、紫色、紅色，以及圣庭長老們穿著的金色長袍。

而當一個普通人自愿成為牧師開始，一階之內都必須待在雙子城中，住在那座高塔之內，等牧師們年老，快要到生命盡頭時，他們也會回到此處，在高塔中度過最后的時光，因此這座圣庭之塔，又被世人們戲稱“牧師生死之墓”。

最開始遠遠看去，北山只看到圣庭之塔的高聳，等他和萊特逐漸靠近，大約快到百米之內時，這才發現塔身遠比遠觀時更加震撼。

在北山眼中，高塔四周是片百米寬的廣場，而看向塔座，大約能判斷出足有方圓一里寬，表面布滿了繁復的浮雕，每一處雕刻都栩栩如生，仿佛在訴說著圣庭的歷史與傳說。

遠處就聽見的數萬銅鈴聲，在此刻則更加震動人心，可卻并不激烈到吵耳，隨風搖曳下，是清脆輕盈的聲響，如同在低語著某種古老的預言。

北山抬頭仰望，塔頂的金色圣徽，仿佛一顆永不熄滅的星辰，他忍不住低聲感嘆：“這座塔，果然不愧是大陸第一高塔，光是站在它腳下，就讓人感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聽見北山的感嘆，萊特則微微一笑，說道：“這座塔不僅僅是圣庭的象征，更是牧師們的精神寄托。每一個牧師，無論身處何地，心中都會有一座這樣的塔。它是我們的起點，也是我們的歸宿。”

北山點點頭，他又想起曾經聽過的故事，據說當初為了修建這座高塔，牧師們花費了上百年時間，期間有一萬多牧師為此身死，也難怪曾經的教習會說那句：“圣庭之塔是建立在牧師的身軀之上的。”

正當北山要跨步再向前走，萊特卻突然拉住了他，朝前指了指：“別急，你注意看。”

北山虛起眼睛，仔細看去，原來在塔身四周百米的廣場邊緣，浮動著一層淡乳白色的光暈，光暈中游動著細小的符文，像是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種子，卻始終在某種無形的軌跡中流轉。

“這是圣痕結界，為了保護塔身不受侵害。”萊特的聲音輕得幾乎被鈴聲吞沒，“每個進入這里的人，都會在靈魂深處烙下印記，才能安然走進去。”

萊特說著就翻起自己的袖口，北山這才看見，那露出的小臂內側，有個若隱若現的十字星芒。

“不過別擔心，你跟著我進去，不會出現任何問題。”萊特笑了笑，隨即抬起手臂，輕輕伸了出去。

一道漣漪在半空中泛起，就像水塘中丟下一顆石子，那淡乳白色的光暈輕輕顫動，隨后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緩緩裂開了一道縫隙，恰好容得下一人通過。

“走吧。”萊特輕聲淡笑的說道。

北山難免有點緊張，他深吸口氣，一步踏出，結果并沒有任何難受的感覺，穿過光暈的瞬間，一股輕柔的微顫直逼靈魂深處，有著說不出的輕松舒服，好像經歷了許多日夜的奔波后，躺在了一張柔軟暖和的大床上。

“正式歡迎你來到圣庭之塔。”萊特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莊重與驕傲，“這里，是無數牧師夢寐以求的圣地。”

北山環顧四周，他感覺到這個結界直接屏蔽了外面的聲音，剛才還遠遠傳入耳朵里的喧鬧聲，此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圣庭之塔應該是建在一個巨大的魔法陣之內的吧？”北山對萊特詢問。

萊特擺擺手，眼中飄過一絲哀嘆，說道：“并不是，這是屬于我們牧師才有的能力，是很久之前，由九位金袍長老一同釋放的頂級的聯合守護咒，據說是掏空自身的信仰之力才能達成的，那九位長老釋放完畢后，就直接化作了一片枯骨。”

北山聽得心頭一震，用生命的代價來成就一個保護后世與高塔的咒語，這種舉動不論是何種身份，都是值得敬仰的。

“走吧，我們進去。”萊特說著，轉身朝塔底的大門走去。

北山跟在他身后，心中既期待又緊張，同時也注意到，廣場上走過的，穿著白袍或是青袍，偶爾其中有一兩個三階藍袍牧師們，都沒抬眼看他，只顧著低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走到塔底的入口處，同樣沒有任何人在外值守，萊特回過頭對北山解釋了一下：“結界足以保護我們的安全，再者你能進來自然是有人帶你，所以大家都不會感到奇怪。這也是結界給我們的禮物，讓每一個牧師都能專心去關注自己的內心。”

走進圣庭之塔的內部，光線有些昏暗，北山一時適應不過來，而萊特對他說道：“這時候應該是傍晚的祈禱時間，許多人都不在，你等等，我去找長老通報一聲。”

“嗯。”北山點點頭，既來之則安之，他此時并沒有任何好擔心的。

等萊特走開后，北山這才仔細看起塔內的模樣，這里光線昏暗，看不太清楚，只能依稀感覺這第一層足夠高大，四周的墻壁上雕刻著復雜的圖案，一股淡淡的香氣沖入鼻尖。

環顧一圈，北山的目光被正中央的一座雕像吸引，那是一座高大的雕像，雕刻的是一位身披長袍、手持權杖的男子，面容莊嚴而神圣。

并沒有過多遲疑，北山就知道，這肯定是上神的雕像，他細細端詳，卻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許多年前見過一樣。

正當北山還沉浸在莫名的回想中時，一道聲音從身后傳來：“是北山閣下嗎？”

北山轉過身，是個并不認識的一階白袍牧師，他愣了愣，立馬就想通了這應該是萊特告知的，不然一個普通牧師怎么會知道他的真名。

“是我，閣下有什么事嗎？”北山問道。

牧師露出微笑，隨即點點頭：“圣子殿下派我來請閣下過去？”

“嗯？”北山又是一愣，“圣子殿下？那剛才帶我來的那位牧師，他去哪兒了？對了，他叫萊特。”

沒想到這個牧師微微搖頭，說道：“很抱歉閣下，圣庭中的牧師數萬之眾，但我們都不以名字相稱，所以并不清楚您說的是哪位。但既然圣子殿下派我來請您，想必您說的那位萊特牧師，也在殿下那里等您。”

北山輕輕嘆了口氣，他原本以為是萊特帶他去面見圣庭的長老，但剛才萊特一走就沒了蹤影，現在這個牧師明擺著要他跟隨前往，又不好拒絕，畢竟能被稱作“圣子殿下”的人物，怎么聽也會是圣庭的高層之一。

整理了一下思緒，北山決定先跟隨這位牧師前往，看看情況再說。他微微點頭，回應道：“那就有勞閣下帶路了。”

牧師微笑著點了點頭，轉身示意北山跟上。兩人沿著塔內寬闊的走廊向前走去，而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雕刻著金色符文的大門，牧師停下腳步。

“閣下，請您自己推門進去，這是一個傳送陣，直達圣子殿下所在的第二天。”牧師做出個請的手勢。

北山輕吸了口氣，果然如他剛才心中暗想的一樣，存在數千年的圣庭，也擁有著傳送魔法陣，就是不知道制作方法是不是也還保存了下來，至于牧師口中說的那個第二天，北山疑惑問道：“第二天是？”

“哦，這是圣塔之內對于不同高度的稱呼，最高處的塔頂的房間，是大主教陛下的居所，被稱作第一高天，其下一層就是圣子殿下的第二高天了。”或許是這個牧師被特意吩咐過，北山問之必答。

北山恍然，看來圣庭的牧師們對于上神的信仰，果真虔誠到了極致，連圣庭之塔內部的劃分，都要以傳說中的高天來進行。

他點了點頭，表示感謝牧師的解答，隨后邁步走向那扇金色符文大門，因為之前在迷途森林已經感受過傳送陣的神奇，所以北山臉上波瀾不驚，這倒讓一旁的牧師微微吃了一驚。

推開門，踏入傳送陣，熟悉的輕微的眩暈感隨之而來，空間在周圍扭曲、折疊，轉瞬間，北山已置身于一個全新的環境中。

稍微緩了一下，北山放眼打量，自己站在一間同樣昏暗的房間內，四周沒開窗戶，點著幾盞油燈，裝飾簡潔干凈，除了一張床鋪靠在墻邊，就只有中央擺放的長桌，桌旁各有一把簡易的木椅，顯然是為即將到來的談話準備的。

桌面的另一側，是一襲金色長袍，對方故意背著身，北山看不清他的樣貌，應該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子。

“見過圣子閣下。”北山輕聲問好，不用說他也知道，這位背對著他的金色長袍男子，便是那個牧師口中的圣子殿下，不然怎么會穿著牧師中最頂階的長袍，這是身份的象征。

“歡迎。”圣子語氣柔和，輕聲一句，隨即轉過身來。

而北山，在聽見對方的回應時，一瞬間就瞪大了雙眼，等在油燈下看清對方的模樣后，失聲叫道：“萊特！”

被叫出身份的人，面露一絲苦笑，說道：“很抱歉，一直瞞著你們，但這并非我的本意，在我回到這里之前，我的身份也的確只是個苦修的牧師。”

北山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就是圣子？下一任大主教？”

萊特點了點頭，眼神中閃爍著溫暖的光芒：“沒錯，是我，艾丹·萊特。不過，至于你說的下一任大主教，倒不完全是，我只是候選人之一，圣庭的圣子從來都有九位。當然，在我帶你來到這里之后，我應該就是唯一的候選人了，不然也不會現在和你在第二天見面。”

萊特的話直聽的北山一陣頭暈，對方的身份轉變之快，讓他一時難以接受，他揉了揉太陽穴，試圖讓自己的思緒更清晰一些。

萊特似乎看出了北山的震驚和困惑，他輕輕嘆了口氣，走到長桌旁，揮手示意北山坐下。

北山則機械地跟隨萊特的揮手，坐在了木椅上，目光依舊緊緊盯著萊特，仿佛要從他的臉上看出答案。

“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疑問。”萊特的聲音依舊柔和，帶著一絲歉意，“事實上，我也在思考該如何向你解釋。在圣庭中，圣子的身份極為敏感，涉及到未來大主教的人選，所以我之前不得不隱瞞真實的信息，以此避免不必要的紛爭和麻煩。”

北山當然很疑惑，他再次想起之前還未下船之時，萊特對他講起的那些圣庭秘密，當時他就奇怪，一個外出苦修的三階藍袍牧師，怎么會對此知道的那樣詳細，并且懷疑萊特當時會出現在藍亞斯河那里，就是圣庭故意擺下的棋子。

思緒就如同一團亂麻，北山努力回想著萊特相識的每一個細節，試圖從中找到一些線索，然而越是回想，他就越是困惑。

萊特作為圣庭的圣子，就算之前隱瞞著身份，可尊貴的地位不會因此改變，那他為何會以一名普通牧師的偽裝，出現在曾經的藍亞斯河畔？又為何加入了爐石的傭兵隊伍，并且和自己成為了同伴？

這是精心的安排，還是無意的湊巧？

“萊特，或者我該叫你圣子。”北山終于開口，聲音中帶著略微的遲疑，“我不明白……當初你和我同時加入爐石的隊伍，前往圣山南麓，到底是不是碰巧？”

他頓了頓：“我很懷疑，因為你之前對我說的那些秘密，怎么看都是提前想好了的，包括你剛才說的句，當你帶我來到此地后，你就應該是下任大主教的唯一人選。這些東西聯系在一起，我會認為當初的偶遇，都是圣庭設下的伏筆。”

“可是，轉念一想，我又會覺得這不可能，當時我隱瞞著身份，無人知曉，并且沒有任何實力，可以吸引住你的注意，而你……圣子殿下，你完全沒有理由對我感興趣才對。”北山說完，看著萊特平靜如常的面容，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萊特沉默了片刻，目光閃過一絲復雜，他緩緩踱步，似乎是在整理思緒，片刻后，他看向北山說道：“還記得在船上時，我說的那句嗎？”

“你說，有些答案，以你那時的身份，無法告訴我更多。不過，你可以保證，我不會等待太久。”北山當然記得，立馬就復述了出來。

萊特點點頭，說道：“是的，我并沒有騙你。在船上時，我只不過一個外出苦修的牧師，而現在我恢復了圣子的身份，并且剛才你來第二天之前，我已經和大主教及各位長老商議過了，你要的答案，我這就告訴你。”

“那請說吧。”北山無意識的握緊了雙手。

萊特笑了笑，隨即也坐在了木椅上，隔著長桌與北山面對面，他說道：“這是自然，不然為何在船上時，我也不會突然對你說那么多關于圣庭的事了。不過，在此之前，我希望過去一年多的共同日子，能讓我們之間的情誼不會因此改變，我對你而言，仍然是牧師萊特，而非圣子。”

北山聽著萊特的話，心中涌動著復雜的情緒。他凝視著對方，試圖從萊特的眼神中尋找真誠與信任。片刻后，他緩緩開口：“萊特，無論你的身份如何變化，你始終是我認識的那個萊特，那個在爐石傭兵團中與我并肩作戰的伙伴。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萊特聞言，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果然我從沒看錯你，也請你相信，雖然我知道我身份的轉變，對你來說有些難以接受，但我說的這些話，就是我內心的事實。”

他稍微停了片刻，接著說道：“那么現在，讓我告訴你，你想知道的答案，包括之前你就問我的，為什么我會把圣庭的秘密講出來，以及圣庭究竟是在擔憂和防備些什么。”

此時此刻，北山只覺得，萊特的眼中，充滿了深遠的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