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瓦倫西爾走進屋內后,讓北山沒想到的是,跟著還有瑟賽和瑟禮兩兄弟,但他隨即也釋然過來,這兩人早在近八年前就跟著瓦倫西爾一同進入圣山的,老將軍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上司,跟隨前來也很正常。
但是,此時也有不正常的情況,比如北山的臉瞬間就通紅一片,他已經想到剛才和修斯的對話,肯定是被門外的三人聽見了,而他有種偷東西被揭穿的窘迫感。
“瓦倫將軍,剛才……?”北山驚得站起身來。
瓦倫西爾露出寬厚的笑容:“先坐下再說吧。”
北山坐回位子,他此時已經想通了一些東西,今晚這場奇怪的對話,必然是修斯和瓦倫西爾商量好的了。他不由瞪了修斯一眼,這個該死的老狐貍也不說提前說一聲,幸好自己沒說出什么不好的話,不然簡直沒法見人了。
修斯把臉撇向一邊,根本不看北山,似乎剛才的行為根本與他無關,和北山談話的另有其人,反正不會是修斯他自己。
而北山,在剛才的對話被瓦倫西爾全數聽去了后,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更搞不懂為什么這兩個老人要故意這樣做,于是一時間,整個屋內陷入沉默當中。
半晌,還是瓦倫西爾打破了這份沉默:“北山,你也別怪修斯,是我要求他這樣做的。”
“為什么?”北山很是疑惑。
瓦倫西爾沉吟了下:“我就直說了吧,我讓修斯幫忙來試探你,就是為了看看你是否有不應該的野心。”
“不應該的……野心?”這個詞讓北山更加茫然。
“是的,野心。現在的捷斯亞殘破不堪,而未來也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成功要么失敗。如果失敗了,那自然萬事皆休,可如果成功了,以你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我擔心發生一些不想見到的結局,畢竟殿下還小,功高蓋主和主少國疑同時出現,并非一件好事。”瓦倫西爾說的語重心長。
北山一聽原來是這樣的意思,連忙想解釋:“瓦倫將軍,我絕對沒有……”
話才出口,就被瓦倫西爾揮手打斷:“我相信你現在沒有,可我不敢保證將來啊,畢竟你我都知道,人總是會變的。所以我拜托修斯說那些話,是為了看一看,你內心深處到底有沒有一些想法,畢竟真正的野心家在一開始就會有些端倪,而你的回答讓我感到很滿意。幸好,你沒有選擇另一條選項,如果真是那樣……”
瓦倫西爾的話并沒有說完,但北山已經完全知道他的意思,如果自己現在為了掌握軍權就對老將軍動手,甚至是殺害,那么只能證明自己的確在今后有自立為王的可能,畢竟有野心的人,不會留一個堅決反對者在軍中握有實權。
而如果剛才北山真的有其他的想法,他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必然是瓦倫西爾帶著瑟賽和瑟禮沖入屋中,最好的結果就是將自己軟禁起來,而最壞的……不難想到會是什么結果。
想通了這一切,北山先是感到一陣委屈,接著就很憤怒,一想到自己為了林克的遺愿,為了捷斯亞的未來,如此盡心盡力,卻還是被無端懷疑,他的額頭青筋冒起,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不得已,瓦倫西爾只得給另一邊的修斯使眼色,而老狐貍此時顯然很安然的看著其他人,嘴角斜扯著,不知道算是什么樣的笑容。
“我說你小子也別生氣,這種事瓦倫老哥也算是迫不得已,他并非真的懷疑你,只是眼下的情況,要是把你換個位子,你也會有這樣的憂慮的。”修斯施施然的開口勸慰。
有了修斯起頭,瓦倫西爾語氣真誠的解釋道:“今晚的舉動,我先在此對北山你鄭重的道歉,但也請你能換位想一想,如修斯所言,要是我和你形勢對調,想來你也會擔心我的。畢竟王國歷史上,有過太多次那樣的情況,就像當年第二十四任先王突然離世后,新王長達二十年的無法掌權,你也應該是知道的,我不想殿下今后也面臨同樣的情況。”
北山長嘆了一口氣,他知道瓦倫西爾和修斯說的沒錯,但被人懷疑的感覺,實在并不好受,好一陣過后,他才開口說話。
“瓦倫將軍,我不會怪你,像你說的一樣,如果此時我在你的位置上去考慮,大概我會懷疑的更深切的多。只是,我希望今后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對于林克陛下的許諾,我北山自認并不會食言。”
聽著北山的話,瓦倫西爾還未有任何表情,瑟賽和瑟禮兩人就先放松了下來,他們倆剛才特別擔心,北山就此和瓦倫西爾針鋒相對的從此決裂。
隨后,瓦倫西爾才點點頭:“你能體諒當然很好,但我這樣做的確對不起你。可是北山啊,你現在才二十三歲,而且修斯那時也說的沒錯,除了跟我從南方回來的戰士,剩下的四萬人現在眼中只有你一人,我的擔憂并非沒有理由,哪怕它看起來是一種無端的指責。”
瓦倫西爾的解釋,就連他自己其實也覺得有些蒼白,但該說的話必須要說清楚,為了捷斯亞正統的延續,也為了北山今后不會做出什么錯事,這樣做是為了所有人好。
北山對此擺擺手:“不用再說了,今晚的事,就讓它留在今晚吧,除了在場的我們幾個,其他人沒誰會知道。”
既然北山明確的表了態,瓦倫西爾也就不好再為此說些什么,只是從北山的眼神中,他能感覺到,自己剛才的行為,的確對這個年青人是一種無形的傷害。所以,瓦倫西爾知道,他需要對此做出一些補救。
瓦倫西爾搓了搓手:“北山,最開始修斯說起的關于最高指揮官的這事,我想……”
“我的想法沒有任何改變,從明天起,我會告知戰士們,軍中的最高指揮官將是瓦倫將軍你,而我做你的副手。修斯在這一點上說的很對,軍中不能有兩個統帥,令出奪門是大忌!”
北山很不客氣的打斷了瓦倫西爾的話,他以為老將軍說起這個,其實還是為了指揮權的問題,那干脆就丟給他算了,反正自己如果不是形勢所迫,也不一定真的愿意來做這個最高指揮官。
瓦倫西爾一愣,隨即知道北山又誤會了,趕忙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在圣山的時候,我就說過本來你就是陛下臨終托付的人,你就應當握有最高指揮權。只是那時候你不同意,我也不好勉強,才弄成個現在這副不清不楚的模樣。”
這下子,北山聽出自己是誤會了,有些不好意思剛才的語氣生硬,只得喃喃問道:“那瓦倫將軍……你真的是打算讓我來當這個最高指揮官了?”
瓦倫西爾笑了起來:“這是當然,不是你,還能有誰呢?北山,我已經快六十五歲了,本來是個早就該回家抱孫子的年紀,如果不是王國現在這副情景,帶兵打仗這種事,怎么都不應該落在我身上。”
“瓦倫將軍不用這樣說,論及智謀與遠見,我自知無法與你相提并論。而且對于捷斯亞而言,你的功勞比我大,這不僅僅是平定南方兵亂,更重要的是在泰勒叛亂時,如果不是你,我們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機會。”
北山聽瓦倫西爾說的真誠,而且語氣中隱隱有著一股疲憊,他心中的憤怒和委屈也就消了大半。
瓦倫西爾聞言,臉上的笑容更加溫暖起來:“這兩三個月以來,北山你做的每一件事,不論是風族的談判,還是想出來的那個勛章,更或者軍中制度的建立,說實話我是不行的。我呢,只是一個會打仗的老家伙,但并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統帥,要把捷斯亞帶回正軌,你會比我做的更好。”
老將軍頓了頓,接著說道:“現在的情形,風族因為你而支持我們,戰士將你看做未來的希望,百姓也把你當成勝利的曙光,所以只有你才能讓所有人匯聚成一股不可阻擋的力量。如果真要說我比你多了什么優點,那大概只是我多活了許多年,比你有更多的閱歷而已。但這,卻是最容易成長起來的。”
聽著瓦倫西爾的話,北山眼中閃過前所未有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氣,不敢相信剛才還有些懷疑他的老將軍,竟然會給他如此高的評價。
瓦倫西爾的話還沒有說完:“在回來之前,我其實就已經想過這個問題,只是那時有些擔心,而今晚你剛才的那些話,我也就沒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我不是傻子,我能清楚的看見,在唾手可得的權力面前,你不會自滿;面對一次次的困難,你也從未退縮;而且你還愿意能夠傾聽民眾的聲音,理解戰士的需求。你所做出的一切,已經證明了你已經是一個合格的、能凝聚人心的統帥。”
“因此,我正式決定,我會站在你的身后,你將成為最高指揮官,任何膽敢反對的人,我都會用手中的武器為你捍衛。我相信,從今天起,在你的帶領下,我們終將迎來勝利,不僅如此,在更遙遠的未來,你會帶著捷斯亞創造出無法想象的輝煌!”
瓦倫西爾激動的一口氣說完,他的胸膛也因此起伏不定,但眼神中已然明確表明,他所說的一切,都是他心中所想,從今往后,他會成為北山掌握最高指揮權的堅實后盾。
北山的眼眶此時也微微泛紅,他站起身,對著瓦倫西爾微微鞠躬:“瓦倫將軍,我知道自己還有著許多不足,但請相信,我決然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瓦倫西爾也站起身來,大笑著拍了拍北山的肩膀:“我相信你!而且,不論未來的路有多長,有多困難,你都不會是一個人在戰斗,你的身后,將是所有的捷斯亞人!”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似乎都把剛才的懷疑和不愉快拋之腦后。也是從此刻開始,最高指揮官再也不是像之前一樣,還有著瓦倫西爾的名義。
很多年后,歷史學者們在自己的記載中鄭重的寫下了一筆:“王歷一二〇四年二月十三日夜,北山正式擁有完整的軍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