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這樣一個環境里,自然會有多余的或其他的想法。在校園里,最不缺的有兩樣東西,第一樣是學生,第二樣,是情侶。走在我與溫步塵前方的便是一男一女。他倆步履緩慢,似乎是在享受著什么,走著走著,那左邊的男生往右靠近了些,他見那女孩沒什么反應,便再小挪了一些距離,一點,一點,近了,更近了,終于他們二人的身影中間,見不到了亮光,在月光與遠處燈光反射下,活像一個連體人。他們就這么走了很久,不知不覺手都牽在了一起,又走到了更為黑暗的地方,連頭都粘成了一塊,蠕動著,看來他倆一時半會兒還是分不開了。
除了老師來尋查……
在這短短十幾分鐘里,我仿若看見了一對情侶從相戀到分手的全過程,那場面居然給了我一種隱隱約約的爽快感。
溫步塵極力不讓自己大笑出來,最終抵不住興奮,“呵”了一聲出來,那情侶被老師帶出了操場,見到他們身后幸災樂禍的我們,投給了我們一個仇恨的目光,便跟著老師離去。
“好了,別笑了,人家都走了。”我對溫步塵說。
“我哪有笑?我只是咳嗽而已。”溫步塵羞道。
“好吧,”我只能裝作相信了她的話,過了些時間,操場的人又少了些許,有幾個小群體中還時不時傳來歌聲,女孩兒的聲音居多,跑調的也有幾個。我對溫步塵說:“喂,高二有沒有什么不適應的地方?”
“沒有,我的適應能力可強了,不就是學習吃飯睡覺嘛,也沒什么適應不了的。反倒是你啊,韓飛,我看你孤獨得不得了,是個獨行俠。”她說,話里帶些嘲諷。
“我?我哪有獨行呀?我要是獨行,你為什么還跟我在操場散步呀?”我說。
溫步塵聽后生氣道:“那我走了,你一個人自己慢慢玩兒吧,”說罷便打算棄我揚長而去。我叫住了她,好說歹說還罵了自己一頓才讓她回來,我聽到她偷偷地嘟喃:“就知道你不會讓我走……。”
我們又一次回到了行走的“航向”上,她突然跟我談起她讀書看書寫書的生活。
“這么說你是打算寫本書了?”我說。
“嗯,是的,我打算寫一本我們這個年齡段的愛恨情仇的書。”溫步塵回答。
“我們這個年齡段哪來那么多愛恨情仇啊?”
“怎么就沒有愛恨情仇了呢,每個年齡都有每個年齡的故事嘛?嬰兒的故事是吃奶睡覺,兒童的故事的動畫片和玩耍,少年的故事是讀書和稚嫩的生活,怎么就沒有故事了呢?”
“好吧。不過要寫好一本書可不容易,你的能力到家了嗎?”
“這可不好說,不過我覺得我讀了這么多的書應該對我有幫助。”
“好的,我支持你,以后有什么幫忙的可以找我啊。”
“我現在就找你可以嗎?我書名都好沒想好。幫我想想唄。”
這個世界是個舞臺,我們只是在這個舞臺的某個地方唱著自己的獨角戲罷了,但是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們都在同一個時間線上表達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如果要對舞臺上的愛恨情仇做一個總結,那太難了,因為每個人的表演太真實,說不清道不明的太多,而每個人的表演似乎也很虛假,只要看一眼就可以料定結局。我們分不清是世界的復雜還是我們的復雜,以至于我們的表演會變得亂七八糟,可能是因為在這個大千世界里,我們既是演員也是觀眾,我們可以為了自己在人前大放異彩,也可以為了別人在人前變了模樣。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只因為我們同存在這個世界上。
我們生如夏花,我們像根葦草。
“‘同存錄’,你覺得怎么樣?”我說。
“這是什么意思?”溫步塵反問道。
“這個太難解釋了,你就說這個名字怎么樣?”
“不怎么樣。”溫步塵收回了她嫌棄的口吻繼而說道:“名字太難懂了,換一個更親切一點名字吧。”
“那我也不知道了。你自己慢慢想吧,你書看的多,這個問題肯定難不住你。”我說。
“你這是在拍我馬屁還是在嘲諷我?”
“當然是在夸你了,你這么愛看書,知道的東西肯定很多。”一個看了很多書的我居然在夸別人看了很多書?真是諷刺。
“對了,你為什么那么愛看書?”我又說道。
“其實我本身不愛讀書,主要也是因為我沒有朋友,沒有人陪我玩兒,所以我只能扎根書本,自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溫步塵說話語帶悲傷,我知道,她是個有故事的女同學。
“是嗎?我有一個朋友,與你的經曾類似,不過她是因朋友而孤獨得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出發點不一樣,結果居然結果是一樣的。”
“是嗎?”溫步塵吃驚道,我猜她此時心中必在暗想:“怎么還有跟我一樣的人?為什么我沒有認識她。”她在話音剛落后又接上一句“那她現在怎么樣?”
“她不再與我是朋友了。”
溫步塵沉默著,思考著什么,她的音量輕了一些,道:“我不知道我說的話,你能不能聽懂?”
“什么話?”我說。
“我覺得你跟我一樣,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吧,可能你我都孤獨過。”溫步塵說。
“嗯,然后呢?”好像她說的有點兒那么個意思。
“雖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讓我的朋友很少,但是正因為我孤身一人,我才可以真正的感同身受地去了解對方,也正因為我的朋友少,所以我才會更加珍惜朋友,因為我失去過,所以我知道什么對我而言是真正重要的。我珍惜每一個人,哪怕那個人與我只認識幾天。”
“那種人書上叫‘生命的過客’。”
“對對對……你就別挑我刺了,我這么說你懂嗎?”溫步塵眼中充滿關切,她生怕我不知道呢。
“能明白呀,說話很晦澀的人我認識得可多啦。”
“但是,你能懂我的意思嗎?”溫步塵皺起了眉,她的好像更緊張了。
“什么?
溫步塵似乎呢喃著什么,但我的耳朵總是在聽輕風細雨這等微弱聲音時有若神助,她說:“我不想失去你……”
“什么?你說什么?”我知道她在說什么,而我依舊選擇裝傻。
“沒……沒什么?我……我是說啊,我也會珍惜你這個朋友,所以我并不會像你一樣把這些東西看得那么輕。”
“這些東西?哪些東西?”
“……你終究還是聽不懂我說的話。”
“我聽懂了……”我看著溫步塵,又一次強調:“我真的聽懂了!”
她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與我走在這昏暗的操場上,學校又一次響起鈴聲來,這個鈴聲響起意味著,所有同學該回宿舍睡覺了,然而誰會聽命一塊機器的話。等鈴聲響畢,溫步塵開始自己哼起歌來,她聲線優美,但旋律總有一種悲傷色彩,她的聲音仿佛在訴說一個故事,在這首歌的世界里,也許講述著是一個人屢屢失利,或是自己孤身一人的孤獨,聽著這首歌,我又一次想起了蘇洛,她現在還好嗎?她曾經有為我回心轉意過嗎?哪怕是一個接受我的念頭閃過也好,而我已明知不可能了,為什么我還在對她的愛慕與思念中苦苦掙扎,不能的事情,為何我還在想呢?
“這是什么歌?”我說。
“這是一首原創的歌。”她說。
“原創的?”
“就是我的同學寫的一首歌。”
“你同學?”
“是的,他現在在藝校讀書呢,這首歌是他初中的時候寫的歌,但他送給了小學的我。”
“小學的你?”
“是啊,小學的我,他大我三歲呢!”
“是嗎?那你六年級的時候,人家都初中快畢業了吧。”
“是的。”
“我有個同學,也在藝校,我與他曾經組過一個樂隊。”
“是嗎?也許我們認識同一個人呢。”
“王偉。”
“王偉。”
王偉的偉,偉大的偉。
溫步塵沉默良久,再也沒說話。按理說遇到如此巧合她一定會激動地一蹦三尺高的,八成是想到什么事情了吧。
“韓飛?”
“嗯?”
“書名叫‘葦草’。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