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水樓家業不小，這趟出去，怕是少不了要耽擱個把月的。

因此，九爺爺把幾個還在外地騰貨的得力伙計都給抽調了回來，幾天里，又讓人陸續采購了一批用得到的必需品，搗鼓好了一切，我們爺孫兩才一道上了火車。

而這第一站，并非直達福建周寧，而是先繞道去了洛陽邙山腳下一個叫賴家村的地界。

“北邙山頭少閑土，盡是洛陽人舊墓?！?

洛陽邙山古墓之多，歷來為史家公認。

這里處于孟津腹地，地勢開闊，土層深厚，北臨黃河，南眺伊闕。在風水論述上，可以說是占盡了天下之大好形式，因此，洛陽除了是十三朝古都之外，還是全國最大的古墓群遺址，分布之密集，數量之眾多，延續年代之長久，都堪稱中國之最。

老一輩生長在這里的男人，那要是沒下地里盜過斗，就和外頭沒過成年禮是一樣的，講講都得給笑話。

那說盜斗，又得說邙山腳下的賴家村，這賴家村，便是同臺灣連家齊名的兩大世家之一，前身，官稱“常青中常衛”。

賴家族人不多，但卻是倒斗界的三朝元老，以往要在邙山這地界混地里這碗飯，那賴家要是不點頭，就沒人敢要你撈上來的明器。

聽九爺爺說過天寶叔那一輩的事，就是江寧案和我的父親連鐵林一起失蹤的一個倒斗界前輩。

早年那時候，一伙外地人沒有事先知會賴家，就在北邙山里開了一個唐墓，從墓里撈了十幾來件的“三彩馬”，這三彩馬可是好東西，當時的黑市價格一件就能出手個上千塊，要是路子廣，能有直接的買家，那這一倒騰，賣個萬把塊就不是事。

這得想想，那60年。全國也才多少萬元戶。這伙外地人知道壞了當地的規矩，可他們也不在乎，東西一上身，就拐去了廣東，想將明器在廣東給騰了手，可到了地，那倒騰的主聽是邙山的貨，又都沒經賴家的手，硬是沒人敢要。

就這事，可想賴家當年在倒斗界的手有多“長”。

賴家天寶叔是當年的世家族長，從江寧案失蹤以后，賴家也是亂做了一團，后來經過商議，舉薦了天寶叔的兒子“賴小寶”繼了任。

賴家那年頭為了少生事端，幾乎沒人再下地里撈貨，而因為路子廣，影響力頗大，所以賴家就轉做了“支鍋”。

“支鍋”——就是砌灶臺，是人們過日子的行為，再早前，沒有固定的灶臺，做飯前都是臨時砌個三角形的墩子，把鍋這類煮食炊具放上，然后生火。

北方一帶盜墓賊借用了這一口頭語，把搭班子組織倒斗團伙的發起人稱為“支鍋”?？芍у伒脫Y金風險，倒斗的班子平日里的吃喝，還有器械用具的所有資金，加上可能出現的意外撫恤，都得有支鍋人墊付，地里頭撈了貨，再按事先談好的比例分成。

然而小寶叔接手的時候手里頭手藝并不算精，加上邙山地界千百年來都被倒斗界覬覦，早已是十墓九空。他支的鍋，經常走空，要不是老爺輩家底厚，他這鍋，非得給支破了產。

九歲那年，還沒有得水樓，九爺爺帶著我，靠著倒騰一些明器或是幫人鑒定為生，東奔西闖。投靠了小寶叔，在賴家村一住就是五年。

小寶叔有個兒子，和我差不多大小，取名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咋想的，給叫了個“大寶”。

這老子小寶，兒子大寶。也就叔這等智高謀遠的人想得出來。

這一次回賴家村，除了把可能找到當年失蹤人員的線索知會下小寶叔外，九爺爺還希望我能說服大寶和我們一道上路。

這一來，去福建搞的可不是土坑洼子，是”陵“，那能稱之為陵的得多大，就我和九爺爺兩人，確實少了點人手。

地里的活也不能隨便拉伙，見財起意，背后里下黑手的多了去，要找，那得找那些交情過命的。

大寶和我關系就不錯，那可是一個床上尿了五年的兄弟，按他的話說：“感謝上天，在最好的年紀讓我遇見你?！?

二來，雖然小寶叔手藝不那么好，可貌似大寶在他的鞭策下倒是學了點樣子。早些年，他還在山西的煤礦里淘了整年的黑煤塊，論土層作業，按說也差不了。

一路上換了幾趟長途車，又走了些里路，才到了小寶叔家。進門的時候，就見小寶叔一人在廳里哼著小曲，喝著小酒磕花生來著，見著是我們，他是一個樂。

噓寒問暖一陣后，九爺爺大概的說了下我們的來意，眼看那小寶叔聽完，突然就是一陣無名火起。

對，大寶可算是香火單傳，地里的營生也不太平，一不小心，黃在地里也是可能的，這小寶叔要是發火，大家都能理解，誰都不想把孩子扔在那浪口刀尖上。

所以說一開始我和九爺爺也就是抱著說說看的態度，如果小寶叔真不同意，那只能再另想辦法。

可事情結果呢？出乎意料。小寶叔沒有拒絕，他那小盞杯往桌面一嗑，吐了口老長的氣。

他怒喝道：“去，那鐵定得去，老賴家打擱我手里頭后，這名頭就給臭了，私下里，還有門外人說我這先輩的“中常衛”是買來的官，想想，那老爺子要是回來了，不得把我給活剝了。”

“還有那虎崽子，成天在鄉里鎮里給我惹禍，十天半個月的，也見不著他一臉，只會在面子里瞎混混，這好在是老賴家的地界，要不換外頭，那不得讓人給削了。”

“再說了，你老連帶的頭，我放心，讓他們這些小輩去見識見識真家伙，不要臨了，祖宗吃的哪碗營生都給忘了。”

這說話間，那小寶叔分唄就跟功放器似的無限擴大，看得出，他對于自己手藝不行，后輩蕭條，仍至外頭人的背后評價，都很是在意。

這幾千年攢下來的名聲，老連家輸不得，同樣，他老賴家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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