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古來倒斗便時傳墓中僵尸，也叫粽子，清乾隆年間閱微草堂筆記曾有詳細記載，所謂僵尸，是因死后風水積郁，喉口之間生氣不散而成。里頭的類別，又屬綠僵最是兇猛，尸變前兆，便是渾身長盡白毛。

我說：“這尸身看著有些不對勁，剛才好像臉部還抽動了幾下?！?

大寶聽我這一說，也是滿臉訝異，伸長了脖子，射燈又加了一盞進來，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才說：“好像是有點不同?！?

九爺爺滯了片刻，說：“莫要大驚小怪，六子你說的，可是尸身變了色，長出了白毛?！?

那九爺爺眼睛可是看不見，就這還能摸準眼下的情況，我心里倒是由衷佩服，口上不忘回到“確是”。

這時九爺爺手里停了下來，才說：“我們倒斗的人，行里間一直都流有傳說，見棺尸變，開棺咬人，放到哪，都傳有幾段僵尸的典故，可是到底誰看見過呢？至少我這行搭了半輩子了，往上數，或是往下數，那也都只是聽說，不曾真見。”

大寶回憶了一番，抬頭看像九爺爺，說：“咦，我說不對，老頭兒您進山的時候不是還讓我們備著黑驢蹄子來著么，怎么這到了頭就變了，還是你打算等下燒幾塊棺材板子烤烤?！?

九爺爺見大寶說著這黑驢蹄子，回到：“既然擔著這陰間活計，那多少要講究點規矩，這入墓帶黑驢蹄子，是祖先傳下的，再者，也是有備無患，萬一哪天真撞上個大運，也多招路子使?！?

要說信，那我也不是萬分，可要說不信，我剛才看到的又不像錯覺。

九爺爺見我和大寶疑問仍然有，便解釋起來：“趕上趟子，找著口密封完整的梓棺，里頭的尸身又有手法處理過，定然是死而不腐，可是棺材板子被我們撬了，里頭保存再完美的尸身遇了空氣都得變樣，那白毛，純粹就是發了霉?！?

我聽完呼出了一口長氣，人放松了許多，心想原來九爺爺猜得這尸體的變化情況，完全靠的還是經驗，當下長了不少知識。

說完許多，九爺爺上身開始向后仰起，蛇纏股繩繃直后，梓棺中的尸身緩緩動了起來。照理說，這人死后，體重會減輕不少，可我看九爺爺這一來一回，豆大的汗珠都冒出了額頭，口中氣喘著說道：“這苗子體重高得驚人，莫不是在體內灌了藥汁?！?

這古人死后，為了保留尸身常青不腐，衍生了許多特殊的方法。自天廳灌水銀，自口鼻入藥汁，刨尸曬咸魚，想得到的都有。

立身定了一會，我和大寶看九爺爺喘得不行，便幫忙褪起了苗子身上的十來層冕服衣飾。古玩行頭里服飾流通不多，所以我也就知道個大概，不想眼前這具北宋古尸，著實讓我一次次大開眼界。尸身坐正了，身上衣物的樣式才清晰了起來。外頭的玄衣，上織日、月、龍紋，后部織星辰、山紋，袖部織火、華蟲、宗彝紋。要說繡工，就是當下的機器也難以如此細膩，再說漂亮，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得出比對。下纁裳上，織有藻飾、粉米飾、黼、黻紋各兩樣。即是天子服飾所謂的“十二紋章“紋樣。其他中單，蔽膝，也是應有盡有，講究的就是奢靡。

褪去了所有，這九爺爺便開始俯身探了下去。第一個著落的地點，便是那尸身的兩腋之下，也就一兩個眨眼，九爺爺手上多出了兩株手掌大小的血紅珊瑚，這一看，我口都快合不攏起來，要是在多瞄幾眼，就怕口水得給淌出一個水洼子。

深海珊瑚值錢，可血紅珊瑚在深海珊瑚的總類中更是拔尖，要說大小，這血紅珊瑚有點意思，人或生靈長著，那年頭是越長了個得越大，可就這血紅珊瑚有別，百年之上的，得半人來高，千年的，也得一尺見方，這年頭越長，那個體卻是越縮小。我看著九爺爺手中的兩株，怕是得有四五千年的道行，而且看那模樣，好像還是孿生的一對。

倒是九爺爺不太在意，說道：“這東西再值錢，那拿出去也出不了手，人家大英博物館館藏里有一株，號稱鎮館之寶，是世界上最小的血紅珊瑚，就那，也得有一把手提電話大小。要是手里頭這兩株在市面上晃悠，那只有兩種結果，一么，人家會以為我們想錢想瘋了，竟然造假，二，就是這輩子得把班房蹲穿?！?

索性隨手往邊上擺了一處，回過身來，手朝著尸身的下腹部一處頂了過去，也就我和大寶看得莫名其妙，還以為九爺爺哪里不暢快，想打兩拳出氣。但要是有行內高手在，那就得捧上兩句了，這腹部一頂，那頂的可是經驗，要是力道位置都準了，生殖器上和后大門間的填充物就得給頂出體內。沒有十來年的手頭功夫可不成。

也就這一下，尸身就像泄了氣，“撲哧”兩聲，就見那不小的傢伙把式和后大門彈出了一大一小兩顆白玉珠子。羊脂玉我是猜定了，就是沒去細看，從里頭出來的，也不知有沒有帶出點什么。見九爺爺伸手要去抓，我便出聲說了句不是。

緩了一會，九爺爺這才動起尸身頸部以上的七竅。眼，鼻，耳六竅出的都是些寶玉珠子，雖說珍貴，可是和我們要找的鎖匙沒有半丁點關系。

“只剩下尸口了”九爺爺說了一聲。三人心中難免升起一絲緊張，這搞了大半天，要是沒能拿到這金匱鐵盒的鑰匙，那就得坐著干瞪眼。

“口唅以玉”，說的便是這尸身口中的物件，根據容納程度，里頭的東西比之頭部六竅都得大上一些。

就見九爺爺左手箍上尸頭的下巴骨，那下腭剛一脫開，右手雙指形同雙龍取珠，這當下往口中一探。

我和大寶看得真確，九爺爺臉上露出眉喜之色，似乎口中這物件應該和鎖匙有關?？蛇€沒等雙指攜著物件抽出，我卻看到九爺爺原先喜形于色的臉部變了又變，口中突然大叫一聲不好。

我仔細看向棺中，就見那苗人尸體下巴骨竟然給合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