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周末夫妻

這是位于BJ城東部的一個新建的小區，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柏林花園。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據說是一個德國的著名設計師設計的。錢方和老王他們工作的按摩店就在這個小區里。按摩店不算大，有四位按摩師，可以做按摩，也可以做足療。這兒距天通苑要坐兩個多小時的公共汽車，光是坐車來回就需要四五個小時。按摩店每天夜里12點才下班，錢方只好每天住在按摩店里，就睡那張不大的按摩床，翻身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下去。開始時，錢方還真的害怕夜里睡覺時會掉下床來，但幾天下來竟安然無恙，他不得不佩服人類的適應能力，就算睡在一根木頭上也許都能睡得著。他想起了金庸先生筆下的小龍女。在那個陰森的古墓里，小龍女居然能在一根繩子上安睡，今天看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并非完全是金庸先生的胡編亂造。

錢方很想每天都能回家，因為他不回家的話，家里就只剩下簡小丹一個人。以前他獨自在家呆了好幾個月，深知一個人在家的孤獨和寂寞，真不忍心把簡小丹一個人扔在家里。他本來想在家的附近找份工作，但沒有幾家愿意要盲人，好不容易有兩家專門的盲人按摩店，興沖沖地跑去打聽，誰知人家一看錢方身體單薄，又是剛畢業的新手，就一口回絕了，連考試的機會都沒給他。錢方差點沒氣個半死，他哪曾這么被人瞧不起過。在他的意識里，他從來都是最優秀的。但人家說一看他就手無縛雞之力，不是做按摩的料，信不過他的水平。他也不好反駁，暗自傷心，感覺自己好像虎落平陽，成了落架的鳳凰。老王眼睛還好，滿BJ地跑，最后找到了這家柏林花園的按摩店。老王聽說錢方的工作還沒有著落，就打電話給他讓他過來一起干。錢方覺得離家太遠，先是有些猶豫，但轉念一想，不管在哪家按摩店工作都要干到深夜，都難以每天回家，也就依依不舍地離開了簡小丹來到了柏林花園。想想自己買房才幾年，剛有了一個安穩的家，現在卻不得不離開家門，過起了漂泊的生活，錢方不禁搖頭，心想上帝真會跟他開玩笑。

按摩店按照工作流水提成，做的活越多拿的錢也就越多。錢方算了一下，在這第一個月，他做了三千塊錢的流水，按35%提成，能拿到一千多一點，剛好夠自己的保底工資。開始時客人很少，收入自然不多，但這已經足以讓錢方開心了。他想好了，回家休息時，他要請簡小丹去樓下吃羊蝎子。

錢方回家和簡小丹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一個晚上，由于按摩店周末的時候最忙，一般不安排按摩師休息。為了能多做流水，按摩師們也不愿在周末休息。這樣一來，錢方和簡小丹就休息不到一起了。趕到錢方休息的時候，為了方便接他，簡小丹會和錢方約定好時間和地點，等她下班后接上錢方一起回家。

為了能多做些流水，錢方上個星期都沒有休息，他和簡小丹已經半個月沒有見面了。終于熬到了休息日，他恨不能插翅飛到簡小丹的身邊。然而，他必須耐心地等到下午，等到簡小丹下了班。簡小丹從公司到家需要做一個多小時的車，她和錢方約好晚上七點在天通苑的那個車站見面。錢方離的遠，必須提前動身。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他讓老王送他去車站，到家后再讓簡小丹接上他。錢方感覺自己就像個行李一樣被運來運去。值得慶幸的是，從柏林花園到天通苑有一輛直達的公共汽車，雖然路途有些遙遠，卻讓錢方省去了中途換乘的麻煩，這也是他能來柏林花園的原因之一。

簡小丹提前就到了天通苑的車站，可錢方卻堵在了路上。他乘坐的那輛公共汽車要經過城市中心區，都是容易堵車的路段，錢方直到晚上八點才到了車站。簡小丹站的兩腿發酸，早已沒了期盼錢方回來的那種愉悅，變得焦躁不安。

錢方在車上整整站了一路，他本來是可以有坐位的，他旁邊的座位好幾次都有人下了車，但是他卻看不見，都讓別人坐了。后來，售票員說后面有座位，讓他往后面走，可錢方謝絕了售票員的好意，他害怕碰到別人，所以只好傻傻地站了一路。

錢方一下車，簡小丹就迎了上來，她輕輕拉住了錢方的手。錢方又感受到了那種熟悉的幸福和溫暖，他有千言萬語想對簡小丹說，但眼前的黑暗卻讓他一時顧不上這個?，F在對他來說，首要的任務就是跟著簡小丹安全地回到家里。

到家了！錢方的心終于踏實了下來，終于可以和他的小丹親熱一下了。半個月不見了，他想象著簡小丹會激動地上前抱住他，跟他親熱向他撒嬌，可簡小丹卻沒什么動靜。屋子里一片沉靜，一時竟有些冷清。錢方很奇怪，不是說小別勝新婚嗎，他和簡小丹半個月不見，怎么一下子變得有些生疏了？錢方受不了這種感覺，打起精神道：“小丹，走，咱們去吃羊蝎子。”

“不去了，太累了。”簡小丹懶懶地道。

錢方知道簡小丹一定是等他等得累了，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安慰道：“這么晚了就別做飯了，怪累的。今天我請你，我們發工資了。”

說著，錢方把那一千塊錢從包里拿出來，遞給簡小丹道：“不過沒多少，就一千。你放心，以后會多起來的?！?

簡小丹覺得手里的錢沉甸甸的，她想，那可都是錢方一滴汗一滴汗掙出來的，看著錢方那瘦弱而不太挺拔的身體，鼻子覺得有些酸。她把錢放好，拉著錢方下了樓。

睡覺的時候，他們已經熟悉過來了。簡小丹又習慣地躺進錢方的懷里，錢方又被這種溫馨的感覺陶醉了，他使勁兒親了簡小丹一口，道：“親愛的，我想死你了！”

簡小丹假裝推開了他：“你說你想我，那你下了車怎么連個表示也沒有？連句熱乎話也沒有，哪像想我的樣子？”

錢方忍不住笑了：“車站上那么多人，你讓我怎么表示？再說”錢方猶豫了一下，沒有說下去。

“再說什么？”簡小丹追問。

錢方有些為難，他不知道能不能向簡小丹解釋清楚，想了想道：“小丹，不知怎的，我下了車什么都顧不上，只想跟你趕緊回到家里，那樣，我的心才會踏實下來。”

簡小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猛然覺得，錢方原來是那么缺乏安全感。記得錢方剛失明的時候有一次說，他什么都沒有了，就剩下了簡小丹。他擔心如果有一天，連他的小丹也失去的話，他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想到這里，簡小丹不禁向錢方靠緊了些，柔聲道：“有我在，你擔心什么？”

錢方不想再談論他自己，一想到明天起來又要離開家去按摩店，家里又只剩下簡小丹一個人，不免又替簡小丹擔心，道：“我不擔心別的，就覺得你一個人在家放心不下?！?

說到這里，簡小丹也感到一陣無奈：“那怎么辦，你好不容易學會了按摩，我總不能讓你還呆在家里陪我?！?

錢方一時無語，他原本以為，學會按摩找份工作，不用再像以前那樣連累簡小丹，就是給了簡小丹最大的幸?！，F在看來，事情并不完全是這樣，他替簡小丹分擔了些經濟上的壓力，卻又給了她精神上的孤獨。舊的問題還沒完全解決，新的問題卻隨之而來。想想他們十天半月才能見上一面，還不如有些兩地分居的周末夫妻。想想這種牛郎織女般的生活才剛剛開始，他的心中充滿惆悵，不知道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才會結束。

簡小丹緊靠著錢方，半個月的思念讓她的心里開始纏綿，她溫柔地撫摸著錢方，嬌聲道：“寶寶，我想你?！?

錢方把煩惱拋到了腦后，他的激情立刻被點燃起來，和簡小丹熱烈地相擁在一起。想想明天一早就要趕去按摩店，錢方深感這春宵一刻的寶貴，他們要抓緊時間，珍惜這一分一秒。

第二天，簡小丹早早就起了床，她要給錢方做早點，她擔心錢方在按摩店里吃不好，回來就想給他多增加些營養。她先是煮了兩個雞蛋，又跑到樓下買了兩碗豆腐腦和一屜小包子。吃完早點已是早上七點半，簡小丹忙和錢方一起出門，把錢方送上車后才匆匆上班去了。

錢方的車快到按摩店時，提前給老王打了電話，老王在車站等他。車到站時錢方才下了車，老王就迎了上來，說道：“錢方，你要是不回來，事情就麻煩了?！?

錢方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忙問老王怎么回事，老王笑道：“趙大姐把她老父親從山西接過來了，你要是不回來，他不就白跑了嗎？”

錢方這才想起，原來是前幾天來找他做按摩的那個趙大姐。她來的時候說頭疼得厲害，錢方幫她檢查后，發現是由于頸部肌肉緊張壓迫了椎動脈，從而導致小腦供血不足引起頭暈頭疼，是一種椎動脈型的頸椎病。錢方給她做了半個小時的頸部和頭部按摩，趙大姐說效果非常好，頭基本上不疼了。她說頭疼已經很長時間了，也在不少地方作過按摩。那些按摩師聽她說頭疼，就給她做頭部按摩。結果是當時有些緩解，但回到家里頭就又開始疼了。過了兩天，趙大姐又來找錢方，說上次按摩后，頭就沒有疼過。她說她的老父親也有頭疼的毛病，她打算把老父親從山西老家接過來，也讓錢方給他治一治。錢方本以為趙大姐是說著玩的，誰知她還真的把老父親接了過來。昨天晚上，趙大姐已經陪著老父親來按摩店找過錢方一回，可錢方昨天休息讓他們撲了個空，趙大姐說今天還會來。這讓錢方有些受寵若驚，他沒想到自己剛學到的這些知識和技能，今天竟然派上了這么大的用場，趙大姐儼然都已經把他當神醫了。

剛吃完午飯，趙大姐就帶著老父親來了。大爺見了錢方，高興地道：“錢方大夫，我閨女說你專治頭疼，就把我接了過來。我這也是老毛病了，你就給我好好治治?！?

錢方心里竟有些不安，心想，自己什么時候專治頭疼了？他知道，引起頭疼的原因有上百種，無論如何他都不敢聲稱自己專治頭疼。按摩對于頸椎病引起的頭暈頭疼效果最好，趙大姐就屬于這種情況，但錢方不知道大爺是不是這種情況，他讓大爺趴好，摸了摸，發現大爺長得很胖，頸部肌肉不算緊張，心想會不會是血壓偏高引起的。他問了問，大爺果然說有高血壓的毛病，而且脾氣不好，容易上火。錢方明白了，這是因為肝火上揚引起的頭疼。他按照高血壓的保健方法給大爺做了一遍。大爺說效果不錯，腦袋清醒得多舒服得多了。錢方也很高興，他這才體會到中醫按摩為什么不能頭疼醫頭，而有時要頭疼醫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