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派出所停車的院子，紀海滔邊走邊說著：“坐我的摩托車吧，你的自行車就在這兒放一晚。”

“爸……”紀誠停在一顆香樟樹下，望著紀海滔，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相信警察說的話嗎？桑風殺了人。”他低聲問道。

“唉，你別想那么多了，我覺得可能是個誤會，現在所有的事情都講究證據，我相信警察會查出真相的。”

紀海滔說話間已經走到摩托車前，他熟練地跨上車，然后掏出鑰匙插進孔里轉動，接著抬起一只腳來猛踩離合器打火，發動機啟動成功后發出轟鳴聲。

轉頭一看，紀誠還站在樹下絲毫未動。

“怎么了還愣著干什么？上車啊！”紀海滔揮了揮手。

紀誠遲疑地走到父親面前，望了望周圍無人，才猶豫不決地問出口，“假如，假如她真的殺了人，等等會兒見到她了，我們該怎么辦？”

原來兒子擔心的是這個，紀海滔反問道：“為什么你會這樣假如？難道你覺得這事有可能發生嗎？”

紀誠低頭不語。

“那換做你，你會怎么做？”

紀誠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父親的眼睛，“放了她，可以嗎？”

斬釘截鐵的聲音掩蓋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傳到紀海滔的耳里，讓他不由得心頭一沉。他遲疑地把頭轉去一邊，沉思了會兒，回頭說：“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送你到那兒，你單獨見她，其他的，你自己做決定。”

他說話的時候望著兒子的眼睛，顯得真誠而篤定。

“謝謝您！”

“但是兒子，你要想清楚。”紀海滔肅穆了神情，“放了她，是在幫她還是在害她？”

紀誠微微點頭：“你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

說完他跨上了車，兩人戴上安全頭盔，摩托車載著兩人，駛入寂靜無人的夜里。

沒多久，一輛黑色的SUV，在保持了相當一段距離后，追蹤著摩托車的尾燈，跟在了后面。

澧水河大堤，在澧縣境內全長有32公里，如果毫無目的地去找，猶如大海撈針。

有了農家樂的大致方位，紀誠心里也有了底，他憑著直覺說道：“去蘭江閘。”

十幾分鐘后，抬頭便能看到徹夜通明的蘭江閘了，紀誠拍了怕父親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說：“爸，就停在這附近吧，太近了我怕她看見你。”

“好！”紀海滔口頭上應著，車子還是繼續往前開，似乎當做風大沒聽清。

等到紀誠第二次說的時候，他才把車停在了一顆大樹下，樹影把路燈遮蓋，剛好讓他們隱在了黑暗中。

紀誠靈敏地跳下車，把頭盔摘下來遞給父親：“我上去找一找，如果沒人我很快就過來”

“好的。”

望著紀誠快步走進路燈下，紀海滔忍不住喊了一聲：“兒子！”

紀誠回過身來，腳步不停地往后退著：“怎么了？”

“沒，沒什么，你小心點，記得想清楚，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決定。”

“噢噢！”紀誠敷衍地應了聲，然后轉身加快了步伐。

紀海滔看著紀誠走遠，心亂如麻，他在車上翻找出一只手電筒，確定紀誠看不見自己后，小心地跟在了后面。

他怕兒子做錯選擇題。

蘭江閘，在過去是溝通兩岸的碼頭通道，現在則是用來觀測水位和汛情的水文站。

一座仿古的城樓立在正中，樓牌上寫著三個大大的燙金大字：“蘭江閣”，每層裝飾的燈籠還亮著橘色的燈，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晝。

城樓和兩邊的房子，此時都是大門緊閉，唯有一間小茶樓，遠遠地似乎還能聽到麻將聲。

半夜一個女孩子，能去的地方，也只有這個茶樓了。

紀誠毫不猶豫地一口氣奔去，氣喘吁吁地停在門口，仿古雕飾的木門一推，居然真的推開了。

吧臺里，打著瞌睡的咨客聽到動靜后瞬時睜開眼，驚嚇般地喊了聲：“歡迎光臨。”等看見是個毛頭小子，頓時一臉不悅，“你有什么事嗎？”

“我我找人！”

“看你這么面生，你找誰啊？”

“找找一個女孩。”

“女孩？”對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想你找錯地方了，這里可沒什么女孩，只有阿姨和叔叔，我還以為你是來找你爸媽的呢，這么大半夜的在外面找女孩？真不知道現在的家長怎么想的……”

在咨客滔滔不絕的絮叨聲中，紀誠慌忙退了出去，順便帶上了門。

這茶樓門口掛著的“棋牌”兩字，此時才引入眼簾。

他開始還以為這茶樓是雅室，沒想到原來是個打牌的地方，這樣他基本能判定桑風肯定不在里面。

可蘭江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既然來了一趟，就不能這樣隨便一找就走。

他小跑著繞著周圍的房子找尋，這些房屋不是掛著公司就是防汛辦公室的牌子，基本大門緊閉，里面也是漆黑一片，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找了一圈一無所獲，最后他累得一屁股坐在草地里，望著波光粼粼的河水發呆。

如果桑風沒在這里？還能去哪呢？

桑風住院時，他們曾相約在這里見面。

那一天剛好還下了雪，桑風說她就是來了蘭江閣等他，可惜當時他們沒能在這里碰上面，但好在最后在公交車上相遇了。

難道？是那個公交站？他腦子里有了這個想法，立刻就打起了精神。

忽然一陣風吹來，耳邊傳來如蚊子般的嚶嚶細語，恍惚間，那聲音好像是在喊他的名字。

他頓時機警地站起身，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聲音源頭在遠處的河岸邊上，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他集中精神細聽之下，“紀誠！”這一聲特別清晰，沒錯，真的是有人叫他！

他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腳陷進松軟的泥土里，并不好走，而那聲音沒再響起過。

但是一個坐在地上的人影已經越來越明顯，紀誠激動地沖著喊了一聲：“桑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