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聽。”
幽幽的琴聲徐徐散開化作月色中點點的塵埃。它不是星漢的粉末,不是絕野的空寂,有的時候,它只是一輪哀婉,一層嘆息。
群樓的高處,坐著兩個小孩,寧靜地接受著萬籟的賜予。孩子的世界總是那么地與眾不同,在談話中,他們往往能夠跟隨著靈性的假設在茫茫的草原上疾空飛翔,在無底的深淵中自由徜徉。他們永遠是自己,永遠不用擔心大人世界中的勾心斗角,永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吃自己想吃的。而他們,又何嘗不是人類原始的本真?離開了太久后才發覺家的美麗,而人老珠黃時才憶起當初的擁有。這,便是人類。
“嗯?雪,你說什么?”長時間的沉寂之后,雪竟然出人意料地發出了感慨。
“沒什么,”雪回過頭來望向身邊的小常子,那個看上去與自己一般大小的女孩,“你開心嗎?”
“當然,怎么了?”不假思索地回答著,卻沒有發覺那沉郁的眼眸中布滿了期待。
她哪里知道,眼前這個一席白衫的男孩對小孩子的生活酒精充斥著多少的向往。從出生到現在,他就像一個被深鎖宮中的嬪妃,一直在大人的世界中生存。殺戮、血腥,誰都認為他是一個為此而生的男孩,可誰又曾真正的問過他是否愿意呢?
他總是想象著,想象著小孩子所過的生活應該是這樣、那樣的,然后他就可以安然入夢。但這一切竟永遠只能停留于想象,現實所能夠告訴他的是他只能在殺戮中存活,然后,在殺戮中死去。
天邊閃出一絲微亮,是太陽的光芒。和煦,溫暖,卻仿佛又與這樣一個以雪為名的男孩格格不入。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抖了抖因為長時間靜坐而壓得褶皺的后擺。
“謝謝你,如果有機會,我會再來找你的。”
話語原本應是溫暖的,可為什么在她的耳中竟泛起了微涼?
清晨的空氣總是那樣地清新,曹霄一如既往地在庭院中漫步。清晨,這樣的清晨不知道是否還可以見到呢?過了今晚,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會徹底消亡,但他已經不在乎了,他已經按照最初的計劃謹慎地做好了每一步,他沒有可能會失敗。只是,這種惴惴不安的感覺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父親,我想出去走走,在外面的世界進行游歷。”昨晚惆悵地歸來后,竟發覺曹帥早已準備好了行裝,在門口等他。
作為一個父親,他從來沒有多給予過他什么,如今對其愿望的應允,或許將是這最后的賜予了吧。
那兩個字,那兩個可以讓曹帥喚得如此順口而自己卻千辛萬苦終日等待的字眼,終于又一次聽到了。夠了,這樣足夠了,真的,真的足夠了。他是這樣想的,從過去到現在,未來也不會改變。
輕捋了下發絲,竟又落下了幾簇白發。曹霄的嘴角嘆著氣,又凝成了一抹笑意。
宮廷雖大,知心者卻少。曹帥走后,又有多少人值得他來牽掛?也許還有一人,但是那人今天也必須要走,因為這是他的期限。
說曹操,曹操到。心念所想,就聽身后的屋瓦上泛起了稀落的顫動,“雪。”
語音并不怎么宏亮,卻也結實地讓那人停下了腳步。一個翻身,越至他的跟前。
“怎么?又睡不著了?”
雪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曹霄。許久,慢慢地點了點頭。
“走吧,你也走吧,”曹霄并沒有責罵或是怪罪,只是一如既往地以一種慈父的語氣發話。這孩子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只是這次回來得好像比平時都晚,“還記得我在你小時候跟你說過的話嗎?現在就是那個時間了。”說著伸手指向遙遠的前方,“往那邊去吧,不要回頭地向前。你來這里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從今天開始,我便把你交還到那個人手中。只是你見到他的時候記得替我轉告,我已經得到了他許諾的獎賞,并且會努力地完成他給我的最后使命。”
雪還是沒有說話,這一次是他徹底地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緩緩地向后退了兩步,撩開白衫的前擺,重重跪在了曹霄的面前,深深地磕了幾個頭,然后,默然離去。
“最后的儀式,就這樣開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