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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那日月光走了以后,丁梁柱便下定決心將胖精靈當作自己計劃的第一個突破口,原因無他,只因這個胖子曾在陽光下跳過舞,而且他又不忍心用好丫頭來當試驗品,事實上不管是好丫頭被夸還是胖精靈跳舞,這兩個人都在最近有過反常的舉動。但無論丁梁柱的初衷是什么,這都將是一個殘忍計劃,好丫頭的確是個孩子,但沒有人規(guī)定已經(jīng)成人的胖精靈便可以讓人拿自己的瘋子特性來做實驗,說到底,他過去所承受的一點也不亞于病房里的任何一個人,這么做,憑什么?

人有時是很矛盾,很多時候無論怎樣選擇,都要不可避免的舍棄一些東西,比如道德、人性等等。當然這種殘忍的選擇有時也會在某些條件下發(fā)生變異,就像如今的丁梁柱一樣,雖然善良的他不愿如此,但身后卻總有冷漠少女與好丫頭以及自身對于未來的渴望催促著他做出這樣的選擇,況且胖精靈還有半個未來,不成就算了,對于已經(jīng)跌至人生谷底的人而言,沒有什么事會比如今特監(jiān)病房的生活更加沒有意義,除了作為正常人又懼怕死亡的丁梁柱與冷漠少女。但如果成了,那么他也將是受益者,用一個瘋子悲劇的人生來賭一個未來,無論是對于胖精靈還是丁梁柱,都不吃虧。

于是乎在一系列的荒唐借口中,丁梁柱終于說服了他那顆充滿罪惡感的心,為了這些只是講給自己的說辭,他苦想了很久,這充分印證了他作為一個鄉(xiāng)下孩子淳樸善良的本質(zhì),但說到底還是不公,可不公平又能怎么辦?

丁梁柱還是決定做了,只是當他看著身邊的胖精靈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卻又無從下手,人有時就是這樣,當一個計劃了很久的事準備付諸實踐的時候,通常都會感到不自信,這種現(xiàn)象與其說是對未知結(jié)果的恐懼倒不如說成是對自身的不自信,況且呆笨如丁梁柱也確實想不出什么像樣的好計劃。

“跳個舞吧?!倍×褐е嵛岬恼f,沒有任何說服力。在他的請求下,胖精靈翻了個身,看了他一眼,隨即繼續(xù)睡去。

丁梁柱覺得很尷尬,不是因為他考慮了很久的事做出來卻沒有得到回應(yīng),而是因為角落里的冷漠少女正偷偷看著他,這個冷漠的女人終究還是渴望自由的,但如今這個給了她希望的人所能做的卻遠不足以讓她鼓起勇氣,起碼和這微弱的希望比起來,現(xiàn)實的殘酷更加具有威懾性。而在這種期待被失望徹底掩蓋住的目光下,丁梁柱覺得自己仍然是那個呆笨的鄉(xiāng)下孩子,這種聲音在他的耳邊晃來晃去,一種挫敗感油然而生。

“陽光下,跳舞,你忘了?”丁梁柱邊說邊擺出了跳舞的姿勢,傻的讓人想笑,但沒人笑他,冷漠少女已經(jīng)低下了頭不想再看,胖精靈則根本沒有理會。跳舞?瘋子。

丁梁柱仍然沒有放棄,他竭盡所能的讓胖精靈記起陽光下跳舞這件事,但后者卻將身子換了個方向,用渾圓的后腦和屁股來面對這個喋喋不休的人。此時丁梁柱甚至能看到他的肥肉溜淌到地上,若是放在外面,任誰也不會相信這是一個將舞蹈視為生命的人。

看著胖精靈的后腦和屁股,丁梁柱終于停止了嘮叨,他覺得面前這個胖子根本就不是那個陽光下舞者,連陰天都不是。胖精靈不是胖精靈,這個想法冒出以后,丁梁柱就越發(fā)的覺得舞動的胖精靈和他根本是兩個人,為什么?

“嘿,你會跳舞么?”

“夠了。”冷漠少女一聲怒喝打斷了丁梁柱,正望著窗外的好丫頭被嚇了一跳,房間內(nèi)頓時安靜了下來,或許沒了丁梁柱滔滔不絕的廢話,這里一直都是這么安靜。

冷漠少女的一聲“夠了”如同“滾開”,這一句遲來了兩年的怒罵讓丁梁柱愣在了原地,她為什么罵我?我是在找未來啊。丁梁柱不懂,他的確不懂,他的每一句毫無意義的問話都會讓冷漠少女記起自己看不到希望的未來,從而讓她想起自己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她覺得她兩年來所有的等待只是換來了一個可以見證她人生悲劇的人,除了和他一起等死,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偏偏這個同樣命中注定將要在這里老死的人居然說要救自己出去,怎么救?看胖精靈跳舞?此刻丁梁柱仍然不知道,他給她的希望只是讓她能夠活下去,而不是活的更好。矛盾的是丁梁柱想讓她活的更好,活的更像一個人。他甚至想讓她走出去,重新感受作為一個自由人的美妙感覺。到那時,或許在某個滿載月光的夜晚她會想起我,就像那天的月亮,就像那天他對自己說的話一樣,“我的確不能出去,但你能?!?

“哥哥?!北粐樀降暮醚绢^鉆進丁梁柱的懷里,屋內(nèi)陽光依舊,只是少了一個人,多了不知一個還是兩個瘋子。

“哥哥,我害怕?!焙醚绢^抬起頭,眼中隱約有淚水。冷漠少女的怒喝讓沉浸在童年美夢中的孩子驚醒,只是乖巧的好丫頭仰著頭,沒有讓眼淚流出來。

“不怕?!倍×褐哪抗鈴睦淠倥抢镛D(zhuǎn)移到懷中好丫頭的身上,他并不是氣她的冷漠,只是在面對胖精靈以及自己人生時的無望讓他覺得在命運面前他是那么的不堪一擊,他心中所懊惱的只是自己的無能與無知,無能于找不到方法、無知于看不懂現(xiàn)狀。

丁梁柱的無能與無知早在他初到特監(jiān)病房時就已經(jīng)顯露無遺,只是這些年對于活下去的執(zhí)念讓他看起來像一個農(nóng)村的傻子一樣任由命運玩弄。但一個人哪怕再無知,也會在失去自由的時候顯得痛苦,就像現(xiàn)在趴在他懷中的好丫頭,即使這個孩子是一個瘋子,這個瘋子也一定希望他可以在自己的親人面前瘋的無所顧慮,瘋的不至于失去人性。

丁梁柱看著懷中好丫頭,這個倔強的孩子仍然仰著頭,這讓她的眼睛看起來像一對精致的茶杯,只是這茶杯中倒?jié)M了十分的淚水,滿滿的都是好丫頭將要溢出的失望。

一個孩子,無非是希望自己能成為家人的寶,丁梁柱如今才終于認清了好丫頭的可憐之處,這個已經(jīng)在特監(jiān)病房呆了不知多少年的孩子,根本沒有機會康復(fù),因為根本沒有一個人,把她當作孩子看待。一個人,如果所有人都認為她瘋了,那么她就真的瘋了。

“乖,好丫頭聽話,不哭?!倍×褐醚绢^的頭,再也忍不住想要夸獎好丫頭的沖動,再也不能忍受一個可憐的孩子在無數(shù)個討好行為過后遭到白眼與厭惡,說到底,她還只是一個孩子。

丁梁柱夸獎過后,好丫頭還是一如既往的發(fā)瘋了,這一次丁梁柱沒有掙扎,他將好丫頭抱的很緊,仿佛是怕這個可憐的孩子在發(fā)瘋的時候感覺不到親人的溫暖一樣。這樣做雖然有點痛,但他覺得這時的好丫頭和陽光下跳舞的胖精靈一樣,充滿了對于未來應(yīng)有的希望

“哥哥疼你,乖?!倍×褐目洫労芎唵危苍S是皮肉撕裂的疼痛讓他再沒有心思去想那些看起來更有詩意的贊美,也可能是沒讀過幾年書的丁梁柱就只會這幾句生硬的夸獎,但對于好丫頭來說,任何夸獎都是一樣的。所以,伴隨著丁梁柱的夸獎,好丫頭也更加兇狠的撕咬起來。

“你瘋了。”冷漠少女抬起頭大喊,又一次重復(fù)了抬頭低頭的動作,重復(fù)了那天她在月光下對丁梁柱說過的話,但丁梁柱卻突然笑了。

“哥哥在這陪你,以后哥哥陪你玩。”丁梁柱做出了承諾,只是他的聲音很小,很無力。在他懷中,好丫頭粉雕玉琢的臉上已經(jīng)沾滿了鮮紅,丁梁柱的血和著這個小丫頭倔強的淚水流到地上,在陽光的照射下混成了一種奇怪的顏色,很鮮艷,也很刺眼。

好丫頭的眼淚大概是這個病房中最珍貴的東西,它囊括了這個乖巧孩子所有的委屈,也證明了一個可憐孩子的童年從開始到結(jié)束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間,真的只有那么一瞬間。

此時冷漠少女早已愣在原地,她看著仍然在夸獎好丫頭的丁梁柱,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要夸她?或許她真正想問的是“為什么要一直夸”?她自己也夸過好丫頭,那是很久以前無心的一句夸獎,那時還有一個并不熟悉的傻小子幫她擋住了發(fā)瘋的好丫頭,想到這,一絲溫暖流過心間,但只有一絲,因為丁梁柱仍在夸獎,好丫頭也仍然在撕咬。

夸獎好丫頭的感覺的確很好,這也是冷漠少女在特監(jiān)病房中少有的幾件想做又不能做的事。這種感覺就像自由,只是這自由的代價未免太大了。也許冷漠少女永遠也想不到丁梁柱所要做的僅僅是幫她爭取一個看不到的未來,看不到和沒有是兩碼事,她的未來只是走遠了,遠到剛好超出她的視線,丁梁柱看似發(fā)瘋的舉動只是將她向前推了一小步,誰也不知道多出了這一小步,未來是不是就能夠看得到了。

房間的騷亂仍然在繼續(xù),但這不同于丁梁柱剛來時的樣子,那時的騷亂是特監(jiān)病房的瘋子群起而瘋之。但如今,老者走了,花甲老太和長臉?gòu)D女就像是再也提不起發(fā)瘋的興致。所以如今的騷亂,看起來更像是三個人在自娛自樂,只是他們要么是玩的太逼真,要么是著了魔。

“乖。”丁梁柱的血越流越多,在他懷中的好丫頭已經(jīng)看不到一絲乖巧的樣子,她的“哥哥”還在夸她,仿佛是要將所有欠給她的夸獎都補回來,而這個沾滿鮮血的丫頭正以越來越兇狠的方式來回報他,像極了一頭鉆入懷抱的豺狼。

“停下,快停下?!崩淠倥髨D將丁梁柱拉回現(xiàn)實,無論是對于丁梁柱還是好丫頭,她都希望這突如其來的噩夢盡早結(jié)束,此時她的心態(tài)像極了一個渴望平凡的婦女,她甚至覺得和現(xiàn)在的情況相比,還不如在特監(jiān)病房平靜的呆一輩子,雖然寂寞、雖然不甘但總好過于送命。顯然冷漠少女如今的心態(tài)并不是丁梁柱突然間的發(fā)瘋引起的,這是一個在特監(jiān)病房呆了四年的可憐女人被寂寞侵蝕了靈魂以后逐漸衍生出的產(chǎn)物,也是冷漠少女遲遲不懂丁梁柱想要給她什么的真正原因。但換個角度來看,也可能冷漠少女不是不懂,只是不敢相信,又或許是在她心里對于特監(jiān)病房的日子還有那么一點小小的留戀,誰知道呢?

“為什么這樣?!崩淠倥栽谒缓穑@一句質(zhì)問像極了當年她入獄時的樣子,如今這一份困惑響徹了兩個時空。

“月亮?!倍×褐木耖_始恍惚,聲音小的已經(jīng)無法讓冷漠少女聽清,冷漠少女覺得他說話的樣子像是在對她微笑,像是他在告訴她“我沒事不用擔心”一樣。但一轉(zhuǎn)眼,丁梁柱流了滿地的鮮血就告訴她這不是真的。

冷漠少女的確沒有聽見丁梁柱說了什么,但他懷中發(fā)瘋的好丫頭卻聽見了,這個發(fā)了瘋的孩子雖然不知道那天來了又走的月亮代表了什么,但丁梁柱虛弱的聲音卻讓她明白了自己犯下了一個什么樣的錯。想到這好丫頭松了口,在丁梁柱虛弱的聲音和月亮的提醒下松了口,她低頭看著丁梁柱被咬的只連著皮的肉,剛想說些什么,便被丁梁柱的話打斷。

“好丫頭乖,除了哥哥誰都不要咬?!倍×褐脑拕傉f完,好丫頭便被撲過來的冷漠少女一把推了出去,其力量之大,完全不像對待一個孩子。

滿臉鮮血的好丫頭被冷漠少女推出了很遠,這個還未長大的孩子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直到撞了墻才停下來,天旋地轉(zhuǎn)中好丫頭還看到冷漠少女擔心的看了她一眼,這個懂得感恩的孩子知道在這里除了哥哥還有一個姐姐。

“她只是個孩子?!?

冷漠少女沒有說話,或者說她根本沒有在意丁梁柱說的話,她看著丁梁柱被咬的血肉模糊的胸口顫抖著將手伸了過去,扶他也好、撕掉衣服包扎也好,總之想要做點什么。

“你這個瘋子?!崩淠倥氖衷隈R上碰到丁梁柱的時候頹然落下,碰巧砸在一灘血上。

“哥哥?!?

“滾開!”冷漠少女怒視剛剛爬起來想要過來的好丫頭,一聲怒喝將好丫頭嚇在原地。

“姐姐,我?!焙醚绢^不敢再看冷漠少女,仍然想去丁梁柱身邊的她既害怕又委屈,站在原地哭了起來。

“好丫頭為我哭了?”笨人丁梁柱在看到好丫頭滿臉的鮮血被眼淚洗出一道模糊的痕跡后,滿足的笑了起來,隨后他在冷漠少女疑惑的目光中向好丫頭招了招手。但看到丁梁柱向她招手后,好丫頭哭的更兇了,在特監(jiān)病房中,即便是時長陪她玩耍的丁梁柱、待他和善如親人的冷漠少女也只能看到她被夸后發(fā)瘋的一面,全然不知道這個可憐丫頭的過往,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兩個人能在她犯了錯以后仍然可以原諒她。

好丫頭看了一眼冷漠少女,慢慢向丁梁柱爬了過去。

“哥哥、姐姐,對不起?!焙醚绢^仍然在抽泣,她看著那個教他唱歌偶爾會給她夸獎的丁梁柱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的傷口,懊惱的用力抓著自己沾滿了鮮血的臉??吹竭@,即便是冷漠少女也不忍再讓她走開,她按住好丫頭的雙手用力拉入自己的懷里,自己也不爭氣的哭了起來。

犯了錯的孩子也終歸是孩子,對于一個小小年紀就生活在神經(jīng)病院的孩子來說,無論犯了什么錯都早已經(jīng)還清,但她卻還要繼續(xù)生活在這里不知多少年。

“好丫頭是乖孩子,別哭?!倍×褐斐鍪置嗣醚绢^的腦袋,她看著擁在一起哭泣的兩個人,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給哥哥唱支歌吧。”丁梁柱找了一個輕松的姿勢倒在地上,他看著愧疚的好丫頭,心中有些難過。

最后,好丫頭乖巧的唱起了小毛驢,這時已經(jīng)沒有人會去在意丁梁柱最后的夸獎為什么沒有讓她發(fā)瘋。陽光下,好丫頭的歌聲飄在屋里,也許這只小毛驢能帶著丁梁柱對未來的奇怪想象跑到很遠的地方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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