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胖精靈意外的在陽光下跳過那支舞后,丁梁柱對于未來的想象就再也沒有停止過。或許是老者死后的待遇讓他終于鼓起勇氣反抗,又或許是好丫頭與冷漠少女的慘淡人生逼得他不得不這樣做,總之一廂情愿的丁梁柱下定了決心要改變現(xiàn)狀,但可惜這未來并不是他的,他也沒有未來。
這天是晴天,剛吃飽的胖精靈顯然沒有跳舞的雅興,此時他懶散的躺在地上,一如他原來的樣子。但自從經(jīng)歷了晴天舞蹈后,丁梁柱開始覺得這個瘋癲的舞者或許還有得救。想到這里,幾日前惡趣味的想法居然又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如果不停的夸好丫頭會怎樣?”“如果不讓冷漠少女回角落又會怎樣?這一次他沒有被其可能造成的混亂場面嚇倒,只是他仍然不敢去做,這痛做需要勇氣和能力,有時候看得透和做得到的確是兩碼事。
如今的丁梁柱為何有了敢于反抗的勇氣?事實(shí)上懦弱如他絕不可能因?yàn)橐粋€將死老頭的離去和胖精靈在陽光下跳的一支舞而改變自己膽小怯弱的本性,雖然這種反抗僅僅停留在想的階段上。但如果換一個角度來想,丁梁柱如今的改變或許是他對老者死后不公待遇的憤怒以及對特監(jiān)病房、對現(xiàn)實(shí)殘酷無情的一種徹底的失望也說不定?正是因?yàn)樗吹藉e了大半輩子的老者最后的結(jié)局,他才會在老者曾經(jīng)走過的路中幡然醒悟,從而在已經(jīng)定格了的悲慘人生中,望見了新的希望。而這新的希望,無疑是那個可憐的孩子和角落中的女人,那日陽光下的舞者,或許也算的上半個。
陽光的舞者,這是胖精靈在丁梁柱未來計(jì)劃中新的代名詞,他覺得也許這個靈活的胖子還會在陽光下跳一支舞也說不定。但飯后的胖精靈顯然不知道丁梁柱在想什么,即使丁梁柱大聲喊出內(nèi)心的想法他也未必會去理睬。對于特監(jiān)病房的瘋子們而言,多吃一頓飯肯定要比多活一年來的更加劃算,這個看起來極不合理的邏輯在某些條件下確實(shí)是特監(jiān)病房恒定寂寞的真實(shí)寫照,也就是說這里的一切不合理都是真的。事實(shí)上在這間病房中,除了怕死而逃到這里的丁梁柱和冷漠少女,病房中的瘋子們早已經(jīng)失去了人生的方向,與其茫然的走一條沒有盡頭的路,還不如早日走到生命的終點(diǎn),對于特監(jiān)病房的瘋子而言,這一生無論錯與對,終究是要死的。成年的瘋子們尚且如此,況且這里還有一個根本不知方向在哪里、人生為何物的好丫頭。
如今,老者尸體所散發(fā)出的奇怪味道已經(jīng)漸漸散去,正如他給這間病房所帶來的波紋一樣,早晚要?dú)w于無形。但時至今日,老者空著的地鋪仍會給丁梁柱帶來莫大的壓迫感,這種壓迫不僅僅來源于老者死后不詳?shù)脑⒁猓鼇碓从趯险呱板e誤人生的借鑒。沒人愿意在一條錯路上一直走下去,想要解脫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瘋了等死、要么活著反抗,但這兩條路都不適合丁梁柱,他的呆笨這讓他注定了不能像老者一樣在一條錯誤的路上縱聲狂笑,但殘酷的現(xiàn)實(shí)又讓他沒有絲毫爭取自由的機(jī)會。至此,丁梁柱的人生看似已經(jīng)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但或許還有第三條路也說不定?
“第三條路在哪里?”丁梁柱如此想著,此時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人生大道理的欠缺讓他仍然不甘心自己的未來就這樣走上了絕路,畢竟他還只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小伙,若是自由,他還有很多的時間來感受人生路上美妙的風(fēng)景。但現(xiàn)在,他只能在一條荒無人煙的錯路上,越走越遠(yuǎn)。事實(shí)上很多時候,一個人即使真正了解自己的處境也不會進(jìn)行正確的自我認(rèn)定,這種奇怪而又常見的現(xiàn)象在當(dāng)今社會屢見不鮮,因?yàn)楦嗟娜肆?xí)慣將自己的人生向好的一方面想,即使不好,也不要太壞,就像如今的丁梁柱,不敢也不愿承認(rèn)自己將在特監(jiān)病房中度過自己的余生。況且如今丁梁柱的人生確實(shí)已經(jīng)走在了絕路上,有生之年即便能走出特監(jiān)病房,也仍舊逃不出那個人的手掌心,一句“不僅你要死,你全家都要死”便足以將丁梁柱的困在這里一輩子。不出去也許老娘和妹妹還能衣食無憂,如果出去?丁梁柱沒敢往深處想,他知道這種事一定不會發(fā)生。
“唉”夜里傳來一聲嘆息,聲音像極了老者。走出男病房,丁梁柱來到大廳中,但卻發(fā)現(xiàn)冷漠少女也在大廳中,這次丁梁柱沒有一廂情愿,冷漠少女顯然不是在等她。事實(shí)上自從老者死后,丁梁柱便再也沒在夜里見過她,雖然這期間的日子并不多,但沒有老者的日子讓他分外難熬,至于為什么,他也不知道。
今晚月光很美,像極了丁梁柱與冷漠少女時常的幽會,那時的他們還會為了突然間出現(xiàn)的狂笑而提心吊膽,還會為共同抗擊老者的嘲諷而奮不顧身,但如今,這兩個可憐的假瘋子再也找不到彼此存在的意義,曾經(jīng)所有因老者而形成的習(xí)慣和默契漸漸失去了支點(diǎn),或許丁梁柱還不知道,經(jīng)過幾日對未來的思考,冷漠少女在他心中,已經(jīng)變成了另一番樣子。
“你還好嗎?”丁梁柱看著老者曾經(jīng)坐過的地方問道,冷漠少女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的坐在角落里,想這些天,想這幾年。
“我覺得咱們都錯了。”丁梁柱說。
“咱們對過嗎?”
丁梁柱張開嘴,但那一句“沒對過”卻被堵在了胸口,又咽回心里。窗外的月光在動,屋內(nèi)的月光卻沒有動,它們安靜的鋪滿整個大廳,像是走累的人在這兒休息一會。
“能給口水喝么?”
“自己去倒吧。”丁梁柱對月光說。
“謝謝。”月光喝過水,又坐了回來。“這兒真漂亮。”
“那你多休息一會。”
“從這兒走多久能到幸福村?”
“挺遠(yuǎn)。”
“往南走?”
“對。”
“那我走了,你這兒可以建個旅館,住店的人一定不少。”
“誰會來這休息。”丁梁柱自言自語,隨即又對冷漠少女說道“它走了。”
“我知道。”冷漠少女仍然坐在角落。
“它去幸福村。”
“恩。”
“胖精靈也住那。”丁梁柱笑了。
“他住特監(jiān)病房。”冷漠少女反駁。
“幸福村,他在陽光下跳過舞。”
“跳過舞又怎么了?他經(jīng)常跳舞。”
是啊,他經(jīng)常跳舞,在陽光下跳舞的不也是瘋子嗎?
“幸福和自由是兩碼事。”他站起來看著冷漠少女,大聲說“你不自由就不幸福,它不一樣。”
其實(shí)他想說“我不一樣”。
“在這除了它,誰會覺得幸福?”冷漠少女抬頭看著丁梁柱,手指著月光走的方向“它覺得幸福,是因?yàn)樗鼇砹诉€能走,你能嗎?”
“你不能。”冷漠少女幫他回答,站起來,走回去,沒看他一眼。
大廳沒了月光,又冷又黑。
“我是不能。”丁梁柱看著月光走的方向說道“但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