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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冷漠少女沒有告訴丁梁柱她會在自由的今天做些什么,也沒有告訴他為什么沒有去做,她只是伸出手幫他擦掉了眼淚,如今她終于看清絕望和希望的真正含義,也終于明白眼前這個善良的還可以稱之為孩子的人究竟背負著什么。冷漠少女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在月光下流著淚的男人,起身走回了病房,悄悄的在通往自由的路上,流下了一滴被他的光芒照的晶瑩的眼淚。

這一夜,冷漠少女沒有被復查過后巨大的落差所折磨的徹夜難眠,閉上眼,丁梁柱的淚仿佛是在自己的臉頰滑過,雖然她想再一次走出房間看一看大廳中那個被她揭開傷疤的人現在怎么樣了,但在她的心中始終有那么一個聲音將她溫柔的按在床上,讓她既溫暖又心疼。

“他一定希望你好好睡一覺,如果出去,他只能傻笑。”

就在冷漠少女強迫自己睡著之后,丁梁柱終于止住了洶涌的淚水,他在被月光映的發亮的窗下坐著,月光撫過他的頭發,像是在安慰摔疼了的孩子,但這個倔強的孩子卻覺得窗外的月光很刺眼,于是他開始躲避這個總愛多管閑事的月亮。此時大廳中被月亮照的徹底,月亮邪惡的嘴臉也終于顯露出來,作為命運派來的使者,它戰略性的放棄了被丁梁柱喚醒希望的冷漠少女,耐心的等到他獨自一人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

丁梁柱躲避月光的姿勢很像胖精靈,如今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胖精靈的生活竟是如此不堪,他的臉上還有眼淚流過的痕跡、心中還有傷疤下淋漓的鮮血,他的口水淌在地上,隨了他一路。

丁梁柱就這么一直痛苦的爬著,像一只月光下的蛆,這只蛆給了別人希望,卻讓自己兩年來努力付諸東流。很快,丁梁柱爬滿了整個大廳,他覺得這這段時間像是永恒,痛苦的永恒。但即使這么疼痛,他還是不愿回去,他不想帶著自己剛來時的忐忑和絕望睡去,這讓他感覺自己這兩年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丁梁柱甚至在想,如果這樣睡去,第二天或許那個天使般的孩子還會站在自己面前乖巧的提醒他要吃飯了、也許還會有一個愛跳舞的胖子偷吃了自己半個窩頭,如果命運不公一點的話,或許自己還會回到那個隨便想一想都會發瘋的判決現場,然后他的鮮血會真正的再流一次,也許再來一次,自己會選擇死在那里?

胡思亂想的丁梁柱覺得渾身疼痛,他摸遍了全身的每一個地方,但都沒有找到疼痛的根源,似乎月光照到的地方都會讓他的血肉撕開一般,直到他摸到自己干枯的頭發時,胳膊無意間觸碰到一個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痛苦中的丁梁柱沒有任何思考,他掙扎著爬了過去,但那片月亮找不到的凈土小的可憐,他只能盡量將全身都卷縮起來,這個地方實在太小,像是命運和他開的一個玩笑,最后他只能放棄自己的雙腳,讓它們繼續接受月亮的烘烤,最后在灼熱的光芒下慢慢腐爛。做完這一切后,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慢慢在丁梁柱大部分的身體中消失,他看著自己無論如何也擠不進來的雙腳,嘆了口氣。

“以后再也走不動路了吧。”丁梁柱在心里對自己說,他抬頭看了看大廳,有種認命的感覺。“一定走不出去了,想走也走不了了。”丁梁柱仍然對自己說著,最后他終于不想再看那雙遲早要爛掉的腳,低下了頭,慢慢聽天由命的睡了過去。夢里,他聽到病重的母親在呼喚他回家,看到妹妹背著新書包走在去學校的路上,他想抱一下妹妹,但卻沒有腳,他絕望的看著妹妹越走越遠,再一次哭了起來。他哭了很久,大概有一場夢那么久,直到冷漠少女帶著好丫頭找到他才從夢中驚醒。夢醒后,月光落了下去,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腳,還好沒有真的爛掉。此時已是清晨不知幾點,這個季節這個時候的特監病房總是會很冷,但他卻覺得很溫暖。他想了想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太陽明明還沒升起,自己卻不覺得冷,忽然間他發現自己從未沒在這個角度看過窗外。帶著這種疑問,丁梁柱環顧了一下大廳,最后發現自己在冷漠少女常坐的角落,他覺得他之所以不冷是因為這里有冷漠少女的余溫,就像她為他暖好的床一樣。但即使是這樣,丁梁柱還是怕冷漠少女突然間出現在大廳像兩年前一樣喝罵他“滾開”,他快速的站起身,自作多情的傻笑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回了男病房。

路上,丁梁柱回頭看了看那個角落,他在那里香甜的睡了一晚,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但他之所以回頭看,只是因為她在他絕望的時候,為他暖好了一張床。

這一覺丁梁柱睡了很長一段時間,當他再一次走出病房時,乖巧的好丫頭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剛剛睡醒的丁梁柱覺得自己也許在做夢,但隨即老者傳來震耳欲聾的狂笑讓他知道這不是在夢里,顯然這種聲音不會出現在夢中,況且即使在夢里,丁梁柱也想象不到好丫頭哭的樣子。

丁梁柱很疑惑,一向乖巧的好丫頭為什么會無緣無故坐在大廳里哭?他首先想到這會不會是好丫頭為了得到夸獎所想出來的新方法,也許剛被老者夸過后她說不定會對夸獎一事有了新的理解,畢竟此時好丫頭已經不是兩年前那個一無所知的小女孩。丁梁柱的想法不可謂不理性,就連他自己也幾乎快要相信這種毫無根據的推測,但當他看到冷漠少女焦急又擔心的表情時,這個快要成立的理由瞬間就被推翻。

“一定發生了什么。”丁梁柱如此想著,但他想不通,好丫頭小小年紀就被困在病房,孤單的童年沒有讓她哭、竭盡所能的討好卻得不到應有的夸獎也沒有讓她哭,還有什么理由能讓這個天使一樣的孩子放棄了早已形成習慣的乖巧,不顧一切的在所有人面前嚎啕大哭?丁梁柱站在大廳中央,此時他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兩年內目睹了好丫頭所有討好行為的丁梁柱可以允許命運對這個小女孩不公,但絕不能允許別人對她不公。現在,被憤怒和責任填滿內心的丁梁柱環顧大廳里的所有人,花甲老太和長臉婦女無動于衷,胖精靈仍然在睡覺,只有冷漠少女的目光偶爾看向狂笑的老者,丁梁柱隱約知道了些什么。

“嘿嘿。”丁梁柱站在大廳中傻笑起來,他裝作漫無目的的走到好丫頭身邊,然后裝作忽然間發現好丫頭正坐在大廳里哭,一切只是為了告訴房間里的其他人,我是個瘋子。但現在房間里在看他的,只有老者和冷漠少女,前者根本不在乎,后者已經知道,所以他只是瘋給自己看,充其量只是找一個心理安慰罷了。

“你為什么哭啊。”丁梁柱彎下腰,嘿笑著說道。聽到聲音的好丫頭抬起了頭,這是她最喜歡討好的哥哥的聲音,也是在夾雜在老者狂笑聲中唯一的關懷,可以肯定的說,好丫頭根本不在意丁梁柱是不是瘋子,她只在意是不是有那么一個人可以夸她陪他玩,然后在她難過的時候給她一個“你怎么了”或是“你開不開心的”之類的問候,顯然丁梁柱做到了,或許在這個可憐的孩子心里,也只有丁梁柱能做到。但好丫頭仍然是乖巧的,她沒有告訴他自己為什么哭,只是由大哭轉為抽泣,而后撲到頂梁柱懷里,沒有討好也沒有抱怨,什么也不做,像是一個真正的孩子。

“不哭。”丁梁柱抱著懷中根本還沒有長大的孩子,仿佛曾經善良的他可以用盡全力的去疼愛一個幼小的生命,他摸著好丫頭的小腦袋,像是安慰曾經為了上學受盡委屈的妹妹,告訴她“別哭,你一定能上學”一樣。

“老者罵了她,她只是想唱歌而已,但被他無緣無故的罵了。”冷漠少女突然從角落站了起來,指著狂笑的老者說道。冷漠少女突然間的指認讓丁梁柱措手不及,他懷中的好丫頭像是不愿面對大人們的爭吵縮進了丁梁柱懷里,但罪魁禍首并沒有任何表示,他只是暫時停止了笑聲,看了看突然爆發的冷漠少女,又看了看將好丫頭抱的更緊的丁梁柱,然后再一次笑了起來,只是這次他笑的很溫暖,如同被溫暖的陽光籠罩了一樣。沒人能理解老者當時的心情,或許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在陽光中,他的微笑那么平穩、那么年輕,仿佛他眼角的皺紋也被歲月抹平了一樣,也許年少時他也曾這樣笑過,只是那時沒有人像現在一樣在一個溫暖的晌午義無反顧的擁抱他,也沒有一個人會為他勇敢的走出陰暗的角落指責那個辜負了他一輩子的人,他站起身,看著抱著好丫頭的丁梁柱和站在原地怒視他的冷漠少女,像是了卻了一件心事,安靜的走回男病房,再沒有發出他那令人發狂又讓人惋惜的笑聲。

老者走后,丁梁柱懷中的好丫頭漸漸停止了哭泣,她有點舍不得的爬出這個溫暖的懷抱,害怕又滿足的說了聲“謝謝”,但并仍然留在那里。冷漠少女沒有任何表示,徑直回到自己的角落,她并沒有低下頭,顯然是等好丫頭走后想要和丁梁柱說點什么。丁梁柱也沒有理解冷漠少女潛在的意思,他只是摸了摸好丫頭的頭,然后走回了墻邊開始在消磨時間的同時理解消化昨天和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不過他這么做也并沒有違背冷漠少女想要和他說什么的初衷。

當了英雄的丁梁柱和冷漠少女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被疼愛過后的好丫頭還是離開了丁梁柱的懷抱,她左看右看實在找不出什么事做,干脆就跑回病房睡覺去了。

就這樣,混亂了兩天的特監病房在好丫頭回去后終于恢復了以往的平靜,這種平靜也許很讓人厭惡,但對于丁梁柱和冷漠少女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情。終于有時間對丁梁柱昨夜的安撫表示謝意的冷漠少女沒有馬上開口,而根本不知道冷漠少女口中藏著話的丁梁柱則一直想著最近兩天發生在老者與好丫頭之間的怪事。按照常理來說,老者是特監病房中的一眾瘋子們中最能對好丫頭保持理性的人,這一點從老者兩年來從來沒有夸過好丫頭就看的出來,但在兩日內老者對好丫頭的連夸帶罵又確實讓丁梁柱摸不著頭腦,直覺告訴他瘋如老者一定是要做什么,無奈老者將這目的隱藏的太過巧妙,巧妙的任憑丁梁柱如何聰明都猜不出來,更何況他的頭腦又不那么靈光。老者真正想要做什么這個問題冷漠少女早在丁梁柱來特監病房前就已經想過,無數次被老者狂笑針對的她也曾想過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惹到過這個發起瘋來便不管不顧的老頭,她甚至也對老者做過一些針對性的舉動以試探觸發老者狂笑的條件,但沒過多久她就發現這個看起來糊里糊涂卻讓所有人都猜不透的老頭根本不能按常人的角度來理解。最讓她不能接受的是老者的笑每次都會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刺激的她痛不欲生,然后又在她即將萬劫不復的時候適可而止。這就是像是無數次痛苦的涅槃,毫無疑問冷漠少女在這種新生中變得更加堅強更加善于忍耐,但將這樣的痛苦強加在一個被命運開了大玩笑的少女身上,確實很讓人反感。

丁梁柱和冷漠少女的心中的想法雖然很多,但特監病房無聲的時間確實又很長,剛剛還有話要對丁梁柱說的冷漠少女被自己突然間冒出來的各種想法塞滿腦袋,兩人就這么各懷心思的坐著,而后秋日和煦的陽光撫過他們的臉頰,將午后的寧靜氣氛揮灑的淋漓盡致。苦秋中,這兩個人竟有一種老夫妻歷經風雨后難得的默契。

冷漠少女最后也沒有對丁梁柱說什么,也許很多人在某些時候也曾會因意外的小心思將早已想好話藏回心底,留到以后甚至再沒機會說出來,那不叫善變,而是坦誠,坦誠的說想說的話、坦誠的將忽然不想說的話重新埋回心底。

晚上,丁梁柱在回到病房后并沒有因好丫頭的遭遇而和老者發生不快,他只是疑惑為什么老者要和一個可憐的小丫頭過不去,況且昨天老者還夸獎了她。此時老者正盤膝坐在地鋪上,屋內不充足的光線將他的身影映的若隱若現,丁梁柱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也不打算問。

“你回來了。”老者說。

“為什么不說話?”老者的身影仍然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像是他的聲音,也像他的為人。

“你一定有話要說。”

“嘿嘿。”丁梁柱傻笑兩聲沒有接話,也可能是不知道該怎么接。事實上他確實有話想對老者說,但有話說并不代表要說出來,笨拙如他并不擅長暗語,況且對一個老瘋子,也沒有必要說暗語。

“你還能活幾年?”老者的聲音再次從黑暗中飄了出來,丁梁柱覺得這聲音飄過了很遠,既像是飄過了半個人生幾十年,又像是飄過一段難以言表又揮之不去的孽緣,總之很遠,遠的讓人看不清現實。

“這里多久都能住。”老者說完后笑了笑,聽起來像是自嘲,但這聲音從已經快老死的他身上發出,已經聽不到半點生氣。或許是歲月催人老,磨難又推著歲月走,總之老者說完后,丁梁柱就再也看不到他在黑暗中的身影,也不知是消失了,還是飄回到了幾十年前。

丁梁柱不懂老者為什么要這樣說,但這一番話又字字印在腦中,他不愿去細想,怕變成老者,也怕變成老者想讓他成為的那類人。人生往往如此,沒人能真正當自己,就算僥幸成全了自己,也不是真正的自己,畢竟人生只有一次,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在這條滿是岔口的路上從未走錯。最可悲的是這條路走錯了就真的錯了,回頭是岸和一錯到底并沒有任何區別,所以丁梁柱應該感到慶幸,甚至冷漠少女和好丫頭也應該慶幸,只因他們在一條走錯了的路上,遇見一個錯了很久的人。事實上很多時候我們不妨做這樣一個假設,當你看到一個壞掉的水龍頭在緩慢的流著水,你走上前將他開大,開到最大,然后用這些水去洗并不臟的衣服順便洗洗自己,那會是浪費嗎?或許是的,但這樣,你會給一個茫然的生命,留下那么一瞬間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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