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梁柱被帶走后的一段時間,冷漠少女腦中還回蕩著他的傻笑,甚至于直到現(xiàn)在她還保持著與丁梁柱對視時的樣子,她看著早已沒了那個人蹤影的大門,為他的直接所震驚、同時又為他的善良所感動。也許正是因為這份震驚與感動,讓一個在陰暗中卷縮了兩年的人第一次看到了希望。于是,在這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冷漠少女第一次走出了那個角落,她來到好丫頭常呆的窗邊,盡情享受起了久違的陽光與溫暖,他給她帶來的溫暖。
在這場溫暖十足而又來之不易的洗滌下,她將天當(dāng)成是自由的云,又將云當(dāng)成是寬闊的天。這時,她該是忘記了在這里度過的幾百個陰冷的日夜、忘記了曾經(jīng)絕望的卷縮在黑暗中的自己,甚至于夕陽西下時她仍然忘乎所以,將這場謝幕當(dāng)成是明日將升的希望。直到美好如預(yù)言般悄然而至又悄然而止,冷漠少女才回過神來。這一次她并沒有被夢幻與現(xiàn)實的巨大落差所打倒,只是當(dāng)她收回目光環(huán)顧四周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個給了她希望的人還沒有回來,這一刻,她才真正開始驚慌起來。
這大概是寂寞久了的冷漠少女第一次感覺到丁梁柱的重要,她已經(jīng)再不認為那個懦弱的鄉(xiāng)下小子是她等錯了的人,她想著丁梁柱來到這里后的一切,包括她在月下時的小女人心態(tài)以及后來他為她所承受的一切。當(dāng)然還有今天,他在機緣巧合下給了她看似偶然的希望。想到這,冷漠少女的嘴角掛起一絲微笑,她捋起垂下的頭發(fā),如同一個真正的小女人,等著那個給她希望的人歸來。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剛剛被丁梁柱驅(qū)散的寂寞再一次席卷而來,它趁著太陽落山皎月又尚未升起的時候撲向了那個可憐的女人。但當(dāng)它走到冷漠少女身邊時才發(fā)現(xiàn),那個鄉(xiāng)下小子的怒吼竟將她的內(nèi)心清洗的這么干凈,以至于她身邊酸腐的味道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即便如此,在冷漠少女心中寄居了很久的寂寞還是不甘心就此失敗,它耐心的將自己鋪滿了整個大廳,等待著這個重獲新生的可憐女人再一次被眼前的黑暗所打倒。直到皓月升起,月光灑滿了整個房間,它才灰溜溜的走了,就這樣失去了重回冷漠少女心中的絕佳機會。
寂寞的離去與月亮的升起是同時發(fā)生的,當(dāng)冷漠少女眼前的這片污濁之地染上月光時,她抬起頭,看著這份造物主給她的獨特禮物、這份在她等待時所收獲的意外驚喜。也許在不久之前,有一個人曾陪她一起看過月升月落、看著那時的月光灑滿病房的每一個角落,只是這個人現(xiàn)在走了,但她相信他還會回來。就這樣,她繼續(xù)等著,仿佛她等的已經(jīng)不再是他,而是那片月光,那份希望。
丁梁柱回來時冷漠少女正期待著被云擋住的月亮再一次探出頭來,遺憾的是丁梁柱并沒有來得及欣賞這些。在月亮被遮住的時候,他被工作人員像拋雜物一樣扔了進來從而驚動了冷漠少女,她回過頭來看著他,一點也不覺得浪漫,仿佛不值得她從清晨等到深夜,但她等的心甘情愿,他也一樣心甘情愿的在她面前跌倒。
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丁梁柱從地上爬起來尷尬的傻笑,笑的真該再挨一頓毒打。但這時,明明早已困倦不堪的冷漠少女看著眼前的人卻睡意全無,像是還能再等幾個晝夜。最終兩人像是約好了一樣再一次玩起了木頭人游戲,直到月亮終于探出頭來,他們才如釋重負的微笑起來,像是變成了真正的自由人。這場夢一般的遇見如同錯過的年華、如同最美麗的相遇、如同花甲老太與長臉?gòu)D女曾經(jīng)做過的那一場夢。
此刻丁梁柱想唱一首歌,一首在老家放牛時才會唱的歌,可他深知這首歌只能唱給自己聽,就像灑脫只能給自己看,所以他忍住了歌唱的欲望,沒有用他的灑脫煞了現(xiàn)在的風(fēng)景,也許人生就是這樣,只有舍得,才有收獲。
“你沒事吧。”冷漠少女看著丁梁柱臉上的淤青,一時沒了再玩木頭人游戲的興致。
“沒事。”丁梁柱回答的干凈利落。
“謝謝。”冷漠少女說的很真誠。丁梁柱沒有說話,他順著冷漠少女的發(fā)絲看向窗外,他覺得這月光打在她的頭發(fā)上比外面更美,隨即他又看向她,看她被月光染得發(fā)亮的青絲,看她在月下的動人摸樣,看了好久。但隨后他又覺得剛才的動作很尷尬,只能再一次傻笑起來,不免又煞了風(fēng)景。
最終寂寞久了的冷漠少女沒有再一次挑起話題,這一夜他們就在看月光和看對方的尷尬與耐人尋味中度過,一如他們隨后的時光,尬尷又耐人尋味。
在那之后的兩年里,丁梁柱和冷漠少女仍然以裝瘋來躲避命運強加給他們的死刑,他們活的卑賤又自得其樂。兩年以后好丫頭越發(fā)的亭亭玉立,也更加乖巧懂事。在這兩年的時間里,她通過偷看其他孩子彌補了自己的童年,又在他們的歡樂中看透了自己的童年,她的嘴變得越來越有力,撕咬時也變得也越來越兇狠,全然不像一個美麗的天使。但隨后她發(fā)現(xiàn)得到夸獎的機會越來越少,所有人甚至變得故意不去理她,于是她只能越來越乖巧,一如她從前的樣子。
兩年后,老者變得越來越沉默,他看著丁梁柱的眼神已經(jīng)不再意味深長,他嘲笑冷漠少女的時候已經(jīng)再沒有曾經(jīng)的那份氣勢,看起來他真的已經(jīng)老了。和老者一樣,此時的花甲老太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郁郁寡歡,長臉?gòu)D女也準(zhǔn)備好接受自己即將到來或已經(jīng)到來的垂暮之年,她們好像負氣回娘家的少女一樣等著心愛的人來接她,但時間越來越久,希望也就越來越小,最后她們只能在無數(shù)個陰暗的夜晚哭泣。人生本就如此,沒有人是永遠的瘋子,只是有人不忍心去面對曾經(jīng),這就好像一場夢,一場由喜轉(zhuǎn)悲的讓人疑惑的夢。
兩年后的胖精靈奇跡般的保持住了他原本不該再堅持下去的體型,他的舞越來越難看、同時也更自然、更像一個無藥可救的瘋子。也許他自己也明白不該這樣,但他還是沒有改變。
總之,兩年后無論是真的瘋了,還是仍在掙扎的半瘋未瘋之人都在繼續(xù)著自己的生活,他們?nèi)諒?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毫無意義的活著,直到下一次復(fù)查如期而至才恍然大悟,又過了一年,又瘋了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