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正人君子
- 夢斷情樓
- 美人淚滿襟
- 8097字
- 2025-04-30 09:59:34
下午,楚王和宋祺牽馬剛要出府門,便碰上了瓊芳。
“王爺去哪?”
“我和宋祺去湖邊視察一下軍務,晚飯便回。”
“我也去!”
“那邊全都是些男子,你去了不方便。”
“我又不妨礙你,大不了我不進去。”
楚王拗不過她。“宋祺,去為王妃備馬。”
宋祺應聲就要去。“不用了,我和王爺同乘一騎。”
同乘一騎……似曾相識的畫面在他腦海里泛起波瀾,那還是與飛雪初識,楚王自告奮勇教飛雪騎馬時的情景,飛雪第一次上馬,沒有上去,跌進楚王臂彎里。美人在抱,兩情依依……一番番甜蜜的滋味涌上心頭。算起來,那應該是兩年前的事情了,一晃都這么久了。他的馬背上只坐過一個女人,他不想打破這份美好。
“本王不習慣和別人同坐……宋祺,你去吧!”
瓊芳撅了撅嘴,只好騎上宋祺牽來的馬。
夏日悠長,洞庭湖岸更是風景獨好。八百里洞庭,四水入江,煙波浩渺。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湖面浮光躍金,天際幽深曠遠,鱗云斑駁陸離。置身在廣闊無垠的天地,讓人暫時忘卻憂愁和苦悶。此時,正是夕陽晚歸之時,落日像揉碎的金子,灑落西天。殘陽鋪水,半江瑟瑟。湖中央蕩漾著一條漁船,在暮云叆叇中搖搖欲醉。海天一色中,驚起一群群遠飛的海鳥。湖中屹立的君山,像一位害羞的少女,紅霞覆面,朦朧神秘。
楚王手背后獨自站在湖邊,任風撩起他的衣袂。落日殘霞涂紅了他的身影。瓊芳站在一邊,被這一湖一日一天一地一只影吸引了。
洞庭湖畔,是有著“天下第一樓”之稱的岳陽樓。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詩圣的文筆,果真是驚天地泣鬼神。昔日滕子京被貶至岳州,見岳陽樓坍塌,便重建了岳陽樓。真正讓岳陽樓名聲大噪的卻是應滕子京之請為重修的岳陽樓作記的范仲淹。斗轉星移,歲月滄桑,此樓也在歷史的浩渺煙波中漸漸褪色,永垂不朽的只是范仲淹的家國情懷——“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岳陽樓黃瓦綠脊、古樸沉靜,自有一番風韻。楚王與宋祺拾級而上。
“宋祺,從明年起,將本王管下的地域賦稅調整到低于朝廷一個點;還有,將服兵役男子的年齡由朝廷規定的十六歲,更改為十七歲。”吹了半天海風,楚王突然對身邊的宋祺說。
“王爺,您不是說,要把賦稅提高一個點,兵役年齡降為十五歲嗎?怎么突然一個降、另一個升呢?”
“楚地的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我有責任讓他們過上好日子。我不能只考慮自己的好惡,無視他們的生死。如果只為了滿足一己私欲,我怎么還能配得上飛雪的情深一片呢?”
“這樣的話,我們的兵源和軍餉,恐怕在三年內達不到王爺的要求……”
達不到要求,就意味著他還沒有資格與朱見深抗衡,救不出飛雪,就意味著飛雪還要在朱見深的身邊無期地等待……這深深地戳痛了他的心。可是要對百姓橫征暴斂,即便最后他成功了,也會失盡民心。孰輕孰重,在他心里還是有一桿秤的。
從岳陽樓下來,楚王心情欠佳,默然不語。瓊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覺二人臉色難看。去牽馬的時候,瓊芳將自己的馬韁信手扔給了宋祺,自己偏跨上了楚王的馬背。宋祺一臉懵,接著便意會了瓊芳的意思。
楚王一愣,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我要騎王爺這匹馬。”
面對瓊芳的先斬后奏,楚王也束手無策,任由他騎在自己的馬背上。楚王和宋祺各自牽著馬,信步走著。
“王爺怎么不上馬?這么個走法,走到半夜也回不了家!”
“本王說過,不習慣和別人同乘一騎。”
瓊芳斜瞪了他一眼,心想:真是個榆木疙瘩,怎么引都不上鉤!既然你愿意這么走,那就這么走吧!
三個人走了快兩個時辰了,都又累又餓。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瓊芳愜意地坐在馬背上,享受著楚王親自牽馬的高等待遇。剛才還月朗星稀,這會子星月都隱藏了行跡,雨意正濃呢。
“王爺,我們找個地方將就一晚上吧!天色不好,我怕待會兒下起雨來,咱們連個片瓦遮頭的地方都沒有啊!”
宋祺牽著兩匹馬,左右夾擊,把他的臉擋的得嚴嚴實實。
“也好,往前走走,看看有沒有能讓我們過夜的地方。”
還沒等他們走出幾步,天邊就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不久,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楚王和宋琪牽馬跑著,好不容易躲到了一個山洞里。三個人的衣服都濕透了。瓊芳對著山洞上下打量一番,里面空洞洞的,是個貨真價實的山洞。這怎么能住人?洞外下大雨,角落里下小雨,濕泥巴的味道特別重,身上也到處都是濕津津的。
“宋祺,”她指著那邊的干柴說,“把那堆柴火撿過來,生個火,我衣服都濕透了,穿在身上很不舒服,我要把衣服烤干。”
宋祺撿過干柴升了火,又用這些長點的柴火搭了個小衣架。楚王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掛在衣架上,也算是一個小屏風了。“王爺,一會你幫我烤衣服吧。”
“我?”楚王難為情,兩人雖為夫妻,但從未有過肌膚之親,這種親密無間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
“宋祺,你幫她烤吧。”楚王把宋祺推了出去做擋箭牌。
“我……這不行啊!”宋祺尷尬得要死,臉紅了一大片,急忙把楚王扯到一邊,小聲地辯白:“她到底是楚王妃,我一個外人,恐有褻瀆不敬之嫌呢。這種事,還是王爺自己來吧!”
“本王怎么能那么做呢?本王和她又沒什么……”
“既然沒什么,那更光明正大了,你去吧!”
瓊芳看他倆在咬耳朵,急著催道:“你們在干什么?宋祺,你出去。”
“哎!”宋祺趁機溜了出去。楚王想喊,卻已來不及了。
山洞里僅剩兩人,瓊芳微覺害羞,轉去屏風后面脫衣服。濕衣服換下來,瓊芳隔著衣架遞給楚王。
“王爺,有勞你了……”
一聽瓊芳嬌滴滴的軟語,楚王渾身不適應,只好硬著頭皮接過了。瓊芳撫著自己光溜溜的身體,心想今夜若是有機會能與他共度良宵,那該有多好呀!
夏日衣衫單薄,瓊芳的衣服很快就烤好了。楚王不聲不響地將衣服遞給她,打斷了瓊芳的臆想。她趕緊接過來,衣服還是暖融融的感覺,她穿在身上,覺得舒適極了。
她故意將衣衫輕解,隱隱露出胸口一大段雪白的肌膚,才從架子后面款款走出。楚王一直低頭用木棍挑動著柴火,跳動的火苗竄出陣陣火星兒。瓊芳挨著楚王坐下,見他還穿著濕衣服。“王爺把衣服脫了,我幫你烤干,濕衣服穿在身上,容易著涼。”
“本王沒事。”楚王依舊不愿抬頭正視她。
瓊芳見不得楚王這副正人君子目不斜視的樣子,心一橫,鉆進了他的懷里。楚王嚇了一跳,手里的棍子都握不住了。“王爺……我們成親都快五個月了,你從來都不在我這留宿,你打算什么時候接受我呢?”
楚王很想告訴她,這是一個遙遙無期的等待。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殘忍了些。“你不該對我抱任何幻想,那沒有意義……”
“人生本來就有很多沒有意義的事情,誰能預料到自己所做的,都一定是有意義的呢?寧安公主遠嫁,你自以為走不出來,可是當飛雪出現了,你不也接受了這段感情?現在情況沒有什么不一樣,飛雪也嫁人了,你為什么不放下?”
楚王的眼淚簌簌而落。“我已經陷得太深,走不出來了……”
“是你自己不想走出來……你把飛雪的影子想象成了一個魔咒,圈住了你,困住了你……”瓊芳淚盈盈的看著楚王,滿眼都是渴望。“那是一個死局,你不要把自己禁錮在里面,你要抽身,你要涅槃重生……”說著,她便急不可耐地去松解楚王的腰帶,楚王按下她忙亂的手。
“別這樣……有些事,還是不要勉強的好。”
“我只是想做名副其實的楚王妃,這也算勉強嗎?”她仰起臉,委屈的眼淚在她的眼眶里打轉。
“名副其實,會令你更痛苦,愛而不得,你會嫉妒那個女人占據了你丈夫的心扉。”
“我體會過那種痛……”
“那你為什么還不管束自己的心,任由自己再度掉入那個漩渦里?”
“你知道什么叫心不由己嗎?”
心不由己……思念,如同裹了蜜的毒藥,明知道舔舐會死,還是會忍不住去嘗。
看著楚王的靈魂飛出了心竅,瓊芳已經開始嫉妒那個令他發瘋的女人了。她怯生生地抓起楚王的手,讓他的手去感受一個寂寞女人的心跳。楚王慢慢將手移開。瓊芳自知今夜止步于此,從他的懷里撤了出來。
楚王記掛著洞外的宋祺。
“宋祺,外面下著雨,你進來吧。”
宋祺站在洞外,雖說衣服全都濕透,可他到底也是知情識趣的人,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破壞這兩個人的好事。“不用了,這會雨小了些,我不礙事的。”
本想著讓宋祺進來,能緩解一下尷尬,可宋祺也是個直腸子,急得楚王額上冒汗。兩個人就著篝火坐了一夜。
天色大亮,雨早就停了。雨后清晨,荷吐新芳。宋祺擁抱著太陽,伸了個懶腰。瓊芳徑自從山洞里出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不高興。她走到拴馬的樹下站著。緊接著,楚王也走了出來。宋祺鼻子一陣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就是自作主張的報應。”楚王憋著笑,說的云淡風輕。
“真是好心沒好報……”宋祺一副喪氣。“我是想成全王爺和王妃……”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昨晚上你白淋了一夜的雨,我和她什么都沒發生。”楚王信步向前走著。
宋祺氣他不會把握機會。“真是不解風情!”
宋祺快步趕上來,直腸子病又犯了:“不是……昨晚一個脫衣服,一個烤衣服,孤男寡女,竟然什么都沒有發生?”
“你是不是特別希望發生點什么,來滿足你的好奇心?”
“這怎么能是好奇心呢?這是我對王爺的關心!”
“那謝謝你的關心了!”楚王朝他拱了拱手,繼續向前走著。
宋祺不死心,仍是追了上來。“王爺,你是怎么做到,有美在抱,坐懷不亂的?”
“兩個字!”楚王一臉神秘地說。
“什么?”宋祺舔著臉問道。
“多嘴!”楚王甩給他兩個字。
宋祺訕訕而笑。“楚王妃好歹是個女人,是個名副其實的美人兒,您這么做,不是讓人家難堪嗎?”
“三個字。”
“不會是又多嘴吧?”
“沒興趣!”宋祺被涮,無奈地搖了搖頭。
“走了!”楚王喊他快點跟上。三個人騎馬回府。
天順八年八月,注定是一個不吉利的月份。月初,吳皇后因一件小事與萬妃發生口角,吳皇后為了駁回面子,就命人杖責了萬妃,好提醒她誰才是母儀天下的真主。萬妃吃了大虧,哪肯善罷甘休,在朱見深面前哭鬧,嚷著皇上替她討回公道。朱見深一看他最心愛的女人遍體鱗傷的模樣,心疼就不用說了。他氣急敗壞地找到吳后,想讓她給萬氏賠禮道歉。吳后非但沒有認錯,還理直氣壯地指責萬妃霸權專寵,完全無視她這個皇后,指桑罵槐地說皇上沒有眼光,看上那種下賤的女人。這可惹惱了皇上,一氣之下,他廢了吳皇后。
可憐的吳皇后,七月才被封后,八月就被廢,才十六歲的她,被皇上棄之如敝屣,丟在冷宮等死。中宮之位不可久虛,百官建議皇上盡快擇后。
皇上中意萬氏,極力推舉萬氏為繼任的皇后。周太后極為不愿,聯絡朝中大臣上書,直言萬氏乃宮女出身,貌不壓眾,德不配位,且年歲偏大,不宜被立為皇后。百官一起上奏,皇上也不好太過違拗,只好退一步,聽從了周太后的建議,立王氏為后。
八月,不只立后風波,飛雪也痛失與楚王的孩子。
飛雪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這讓墮胎未遂的萬妃如坐針氈。她是不會讓宮中的任何一個女人懷上皇上的孩子,阻擋她的寵愛的。這天夜里下了一場雨,早晨天就放晴了,雨后空氣清新,陽光也不毒,喝過陳太醫的安胎藥,陳太醫建議飛雪出去散散步,多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麗蕓攙著飛雪走出房門,臨行前還不忘給飛雪打上一把遮陽傘。懷胎五個多月,飛雪已經是大腹便便了。她和麗蕓走在漢白玉甬道上,道路兩邊,全是芬芳吐艷,花香四溢。飛雪心情好得很,自從有孕,她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多了。
甬道盡頭是個臺階,順著臺階下去便是御花園了。宮里最好的景致,非御花園莫屬。麗蕓小心地扶著她往下走。麗蕓既要攙好飛雪,還要撐傘,手忙腳亂的。突然飛雪腳下一滑,遮陽傘一晃,遮住了飛雪的視線,邁下一個臺階時,重心有些不穩,飛雪直接踩空,整個人從臺階墮下。麗蕓嚇壞了,扔掉手里的傘,趕緊把飛雪攙起來。飛雪只覺腹痛難忍,煞白的臉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姑娘,你怎么樣?”
“我……我肚子好疼……”飛雪氣力不濟。
“都怪我不好,是我沒有扶好你!”麗蕓顫聲道。
“別說了,我們快回去吧。”
“好!”麗蕓牽著她往回走。走了沒幾步路,飛雪就覺得下體有溫熱的液體滑出。她停住腳步一看,鮮血順著雙腿流了出來。
麗蕓嚇得魂不附體:“這可怎么辦?”
飛雪雙腿發軟,倒在了麗蕓懷里。臺階旁的樹叢中,一個小太監探出頭來,看見飛雪被幾個丫鬟救走,他趁四下無人,將臺階上的青苔一一取走。原來,這個小太監奉了萬妃之命,連夜培養青苔的草皮,隨時準備對付飛雪。正好昨夜大雨,今日一早便被拿來鋪在臺階上,等著飛雪來。
等飛雪再次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了。
當她睜開沉澀的眼睛,小腹微微有些墜痛。
“你醒了?”飛雪聽得出那是皇上的聲音。她循聲看去,屋子里站滿了人。皇上坐在她旁邊,皇上以下是王皇后、萬妃、柏賢妃、秦妃……是發生了什么嗎?怎么會有這么多人?
“皇上……”飛雪艱難開口。她本能地摸了摸小腹,肚子已恢復到之前的平坦。她知道情況不好,眼淚瞬間滾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麗蕓忍著淚水,安撫她身心的巨大落差。
“飛雪,孩子沒有了……”皇上也心疼地掉下了眼淚。
驟然小產,成了壓垮飛雪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本以為有了這個孩子,會讓她和楚王的愛情得以延續,會給她在暗無天日的深宮里一點僅有的慰藉。可是,老天爺連這唯一僅剩的溫暖都要剝奪……
她幾乎不能承受!本就慘白的臉此刻血色毫無,嘴唇也在瑟瑟發抖,眼淚更是開閘的洪水。皇上扶著她起身,為她拭掉臉上的淚滴。
“快別哭了,太醫說,你身子虛弱,小產又傷身,不好好調理,只怕再想有孕也難了。”皇上痛失孩子,看著她那么難過,為她拉緊了被子,怕她著涼。
“我的孩子就這么沒了……”飛雪失聲痛哭。
在場的人,雖都是面色傷心,但背地里卻不知道有多高興。她們這種深宮婦人,最拿手的就是演戲。演戲給皇上看,演戲給對手看,尤其是萬妃這始作俑者,看著別人痛苦,她最高興。
“顏妃,你還年輕,以后還會有孩子的!你現在還在月中,可千萬不要過分傷心,當心身體啊!”王皇后敦厚,自是與她們不同。秦妃出身不高,和飛雪也談得來,私下也有過交情。眼見飛雪難受,她也跟著哭起來。“快別哭了,你一哭,我們也難過……”
“是啊,眼下顏妃妹妹還是以自己的身子為重,只有養好了身子,才能為皇室開枝散葉!”萬妃話講得真漂亮,自從上次她害得麗蕓不能生育,飛雪就提防著她了。這次的事,是不是又是她在從中作梗?飛雪仔細回想了當時的情形,固然是遮陽傘阻礙了視線,可腳下那一滑,來得也未免太突兀了!自己雖是有些行動不便,但也不至于那么不中用。隱隱約約中,她好像記起來,那些臺階上有些綠色的苔蘚,皇宮的御道上,怎會允許有青苔出現?飛雪瞪了萬妃一眼,萬妃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回敬她。
“多謝皇后娘娘和諸位姐妹的關心!”飛雪心灰意冷,直挺挺地向滿屋子的人道謝。
“讓顏妃好好休息吧,咱們先回去。”皇后和諸位嬪妃向皇上施禮,就退出了落顏軒。
皇上為飛雪擦掉眼淚,握起她的纖纖玉手。
“皇上,對不起,是臣妾無能,沒有保住這個孩子……”
“別這么說,只要人沒事,孩子以后還會有的。你知不知道,當朕過來看你的時候,你出了好多的血,就是太可惜了,太醫說,是個男孩,都已經成形了……”皇上哽咽難語。聽了這,飛雪的心更痛了。以后,她都不可能再有王爺的孩子了……皇上攬過她的肩,將她緊緊地籠在懷里。“你受苦了……朕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朕跟你保證,一定會再還給你一個孩子……”
麗蕓怕飛雪受涼,連忙拿了件外衣搭在她的身上。飛雪淚眼相向,看見麗蕓和她一樣哀痛,她知道,有件事,是她必須要做的。
“皇上,其實,這件憾事是可以避免的……”
皇上吃了一驚。“你說什么?”
“當時要不是麗蕓沒有扶穩,我也不至于跌下臺階,腹中胎兒也不會夭折……”
麗蕓傻看著飛雪,不知道她此話何意。
皇上龍顏大怒,原來是底下人伺候不周!“沒用的東西!”皇上疾言厲色,嚇得麗蕓立馬跪了下去請罪。“請皇上開恩,是奴婢手滑了,才沒有扶穩娘娘!”
“你既已承認,那朕便治你個侍候不力之罪。你害顏妃遭此大罪,害朕失去皇子,十個你也不夠抵罪的!來人哪!”
兩名侍衛應聲進門。“把這個宮女拖出去,亂棍打死!”
麗蕓嚇得蜷縮成一團。“等等!”飛雪攔下了。“皇上,臣妾剛失了孩子,若此時再懲罰她,不免又要見血光,實在是不吉利。不如,將她攆出皇宮吧,臣妾以后也不想再見到她了!”
麗蕓終于明白了她的用意,飛雪是在保護她。
“好,就依你吧!”皇上瞪了麗蕓一眼,“原該將你一頓打死的,念你往日伺候顏妃還算盡心的份上,朕饒你一命!出了宮,管住你的嘴巴,不要惹禍!”
“謝皇上不殺之恩,謝娘娘!”麗蕓只好接受飛雪的安排。
“轟出去吧!”皇上厭煩道。
“皇上,容臣妾再問她幾句話,稍后,一定把她趕出皇宮。”
“她是你的宮女,你決定吧。”皇上扶著她坐好。
“臣妾沒事了,皇上累一天了,早點回去歇著吧。”
“也好,那朕明個兒再來看你。”
飛雪敷衍點頭。
皇上親了親她的額頭,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兩名侍衛還站在那里,等候吩咐。
“你們先退下,等我問完了,你們再來執行皇上的命令吧。”
“是!”兩名侍衛退下。
飛雪伸出手去拉她:“快起來!”
麗蕓站起來,撲入飛雪的懷抱中。“姑娘……”麗蕓有些泣不成聲,“我不想離開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自從上次你遭萬妃迫害,我就想找個機會放掉你……再待在這里,你一定會沒命的!”
“你的意思是……”麗蕓猜到了飛雪的用意。
“我懷疑是萬妃在臺階上做了手腳,才讓我摔下臺階。”飛雪聲音極小,害怕隔墻有耳。
麗蕓細細去想當時,她清楚地記得臺階上有青苔。“是那些青苔……”
“御階之上,怎會有青苔?只怕是萬妃算準了我會去御花園,故意鋪在臺階上,等著我失足掉下去呢!”
“我去那看看!”
“不用去了,你想她還會讓那些苔蘚安穩地留在那里嗎?”
“那你一個人留在宮里豈不是很危險?我不走,我要留下來保護你!”
飛雪多么感激,可她不能自私地留下麗蕓。“還是靜川說得對,在這個皇宮里,想要平安生下一個孩子,將是難如登天。我想萬妃之所以把我當成眼中釘,純粹是因為我懷有身孕。現在孩子沒有了,我又不算得寵的,對她也不再有任何威脅,她應該不會再針對我了!”
“我們把這件事告訴皇上,讓皇上徹查此事!”
“你太天真了!一來,我們無憑無據,二來,皇上肯為了她,廢了吳后,想必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無人可取代。就算是查出了蛛絲馬跡,皇上舍得懲罰她嗎?到頭來,我們就變成了她的明敵,還有我們的好日子過嗎?”
麗蕓不解,在這生死關頭,為什么一定要讓她出宮?“那你為什么要攆我出宮?”
“你為了我,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已經傷痕累累了,我不能再霸占你。其實,我知道,你還記掛著王爺……你沒有一天忘記過他……”
“我……”麗蕓無言,事實確實如此。
“我已經沒有機會了,現在連王爺唯一留給我的一點骨血也失去了,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再有他的孩子了……你和我不一樣,你是自由之身,花樣年華,縱使你愿意陪我孤獨到老,我也不能那么貪心……我要你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你讓我出宮去找王爺?”
“是。去楚地,找王爺……”飛雪指著柜子說,“你打開柜子,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些盤纏,信是我寫給王爺的,你帶去給他,他會妥善安置你的。盤纏你留著用,相信這些銀兩,足夠你雇一輛車去南方投奔王爺。”
麗蕓從柜子里取出信箋和盤纏,飛雪為她設想得那么周全,全然是把自己當親姐妹來疼。“我不想離開你……當初我離開王爺,選擇和你在一起,就是怕你有危險;現在在你最需要人陪的時候,你卻要我離開你……”
“走吧,有多遠,走多遠……這塊傷心之地,就讓我獨自傷心吧。”
麗蕓又抱緊她,舍不得走。“你一個人在宮里,萬事要小心,千萬不要和萬妃硬碰硬。”
“我知道……”飛雪也哽咽住了。“到了楚地,見到了王爺,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
“不告訴他?”麗蕓大睜著眼睛,甚是疑惑。
“離別的那一夜,他說他會來救我,我不知道他會用什么方法。倘若你告訴他事情的真相,我害怕他一個沖動,做出什么難以收場的事情來。”
“可我貿然前去,王爺怎會不懷疑?我要怎么說呢?”
“你就說,皇宮里放出一批年齡大一些的宮女,你也在其中,不得已才離開皇宮。”
麗蕓泣不成聲了,談及離別,她的心在滴血。這一別,再見——怕是下輩子的事了。她抱著飛雪,放聲痛哭。和麗蕓分別,飛雪也同樣不舍,可是,舍得一時,安穩一世,自己無法實現的愿望,就讓麗蕓代替自己完成吧。
黃昏時分,麗蕓便被遣散出宮。她雇了一輛馬車,車夫套好馬籠頭在等她。她回身望了一眼:夕陽下的紫禁城被霞光籠罩著,世人眼中巍峨森嚴的紫禁城,對于她這個從里面走過一遭的人來說,更多的是令人生畏和鄙夷。宮里的人,住著最華麗的房子,干著最齷齪的事情。她長嘆一口氣,眼角濕潤了。“姑娘,你好好保重!但愿今生,我們還會有再見之日……”
麗蕓上了馬車,一路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