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芳在府中做了糕點,一路提著去了楚王的行軍大營。營地上清一色都是男子,騎馬的士兵來來回回,絡繹不絕。營地的土路上濺起黃沙陣陣。有認得瓊芳的士兵,行進中不忘向瓊芳施禮:“見過王妃!”
瓊芳心里美滋滋的,臉上也露出了喜悅之色。楚王和宋祺剛商討完軍務,便讓宋祺下去著手準備下一步的計劃。宋祺才從楚王帳中出來,迎面撞見了瓊芳。
“王妃,又來看王爺?”
“是啊!”瓊芳含著羞答道,緊了緊手中的提盒。
“王爺在里面,您快進去吧!”宋祺單手招呼她。并為她挑起了簾子。瓊芳進了帳中,見楚王仍是奮筆疾書的寫著什么。瓊芳把提盒往案桌上輕輕一放,打斷了楚王的思路。楚王一抬眼,見是瓊芳,就把筆擱下了。他把自己手中的城防圖反手一扣,用桌腳的硯臺壓住了一角。瓊芳見他不寫了,以為他不高興了。
她不好意思地道:“我來,是不是妨礙你了?”
“啊,沒有,我已經弄好了。”
瓊芳見他并沒有怪自己,心里有些竊竊開心。她打開提盒,拿出了自己做的糕點,放在楚王面前。“王爺,嘗嘗我剛做的。”
面對著突如其來的愛意和默默無聞的關心,楚王心頭一熱。“現在天氣那么熱,你這一路走過來,怎么也得一個時辰,當心中暑了。”
原來他也會關心別人……瓊芳心里有股暖流在潺動。“偌大的楚王府,就我一個人,我閑著也沒事做,跟紫竹討了方子,第一次做……忍不住拿來,想讓你嘗嘗。”不得不承認,自打遷到楚地,他就和宋祺忙著招兵買馬,根本沒閑著,那個家,他幾乎沒怎么回過。這行軍大營就是他的家。所謂的楚王妃,也只不過是一個空守著大宅子的女人。人前光鮮亮麗,人后也不過爾爾。想到這,楚王歉意頓生。“本王手頭的事忙完了,今晚就回府。”
瓊芳樂不可支,臉上多了一大片笑意。“好,我讓紫竹給你備下洗澡水。王爺一連半月沒有回家,這行軍大營到底不是常住的地方,還是家里溫馨自在些。”
“王爺快嘗嘗,看看好吃嗎?”楚王捏起一塊糕點,酥皮瑩瑩綠綠的,看起來十分精致。糕點入口,絲滑細膩。這味道有點似曾相識。曾經在月來軒,他也嘗過類似的糕點,這大概是妻子的味道。妻子……他對妻子總是有些虧欠的,從前對毓冉是,現在對瓊芳也是。命里注定,他總是要辜負妻子的。他想起臨行前與飛雪殢雨尤云的那一夜,飛雪為他換上寢衣,躲在他的懷里,似歸巢的倦鳥。他親吻著她帶淚的眼睛。飛雪為他做的寢衣,此刻正穿在他的身上,這足夠暖慰他的一生。瓊芳見他思緒遙遠,輕聲喊道:“王爺,王爺……”
楚王的回憶被扯回。
“好吃嗎?”
楚王尷尬地笑笑,答道:“好吃。”雖然只有簡短的兩個字,卻在剎那間溫暖了瓊芳的心。“那就留在這兒,王爺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了!”瓊芳滿面羞澀,轉身要走。
“我讓宋祺派個人送你回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打擾你了。”瓊芳滿含深情地看了楚王一眼,轉身離去了。楚王覺察到瓊芳這一段時間的變化,他從瓊芳的眼睛里讀出了渴望和傾慕,那熱切的眼神似毓冉、似麗蕓……他其實并不希望瓊芳會有這樣的變化,他寧愿他的妻子心里還念著少卿……這樣就能減輕一些他的情感負累。除了飛雪,他什么都不想要……
回府的路上,瓊芳心里唱著歌,踏著輕盈的步子,一路走著。“周瓊芳呀周瓊芳,你終究還是愛上了他。一日見不到他,你就心神不安,你愿意為他熬湯,愿意為他做任何事……”陷在戀愛中的人,大都神經兮兮的。
從行軍大營回王府,要經過一片樹林。這幾日,藏在一棵大樹后面的兩個毛賊盯上了瓊芳。
“怎么樣,這小妞兒不錯吧?我敢斷定她不是富家小姐,也得是豪門貴婦。這幾日,她天天經過這兒。”
“穿的衣服料子這么好,又是絕色……”其中一個色瞇瞇地摸著下巴,腦子里盡是些淫邪之念。“老大這次可賺大發了。”
兩個毛賊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見瓊芳漸漸走近,其中一個向另一人遞了個眼色。那個人從腰間拽下了一個黑布袋,從樹后忽然竄出,不由分說就將黑布袋扣在了瓊芳的頭上。瓊芳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只大叫了一聲,就被另一個人給打暈了。瓊芳倒在兩個毛賊的臂彎里。
兩個毛賊輪流扛著瓊芳,把她扛到了附近的山上。等她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被一個黑布罩給罩住了,里面空氣稀薄,又悶又熱,嘴巴也被塞住了,手腳皆用繩子綁得嚴實。無論她怎么動,頭上的布罩就是弄不下來,手腳上的繩子仿佛也是越動越緊。一番動作,她已經汗流浹背了。她使勁喊,卻只能發聲,不能吐露一字。
“喲!醒了?”她聽見一個孟浪的聲音。旁邊還有一些人在嘿嘿壞笑。
突然她的黑布罩被硬扯下來,本就凌亂的頭發,此刻全都黏黏膩膩的粘在她的臉上。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正被一群男人圍住了,而且他們個個獐頭鼠目、猥瑣不堪。其中一個拿下了瓊芳嘴里的塞布。瓊芳害怕極了,瑟縮著身子,顫聲問道:“你們……你們是些什么人?你們要干什么?”
“干什么……嗯……”說話的是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他仔細的端詳著瓊芳,一雙粗糙的大手摸向上了瓊芳的臉蛋。瓊芳覺得自己的臉像被尖銳之物刺過般,本能地躲閃。
“想跟你玩玩兒……”
瓊芳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你們……你們想玩兒什么?”
“玩兒什么……”這伙人全體哄笑了起來,“想玩兒一個脫衣服的游戲……”
瓊芳嚇掉了魂兒,心想自己這次可能是掉進了淫窩里了。如今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只能自救。她壯了壯膽子,厲聲喝道:“你們這伙賊人,真是瞎了狗眼,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呀?是哪家的俏小姐?”
“我可是當今的楚王妃!”瓊芳神色自若地喊出口。
他們又哄笑了起來,覺得這個小妞兒說話簡直是唬人。
“楚王妃出門不都坐轎子嗎?還有一大堆丫鬟圍著,哪像你一個人?”
“我勸你們最好放了我,否則天塌下來,管叫你們個個吃不了兜著走。”
“喲,生氣了?”那個壯漢撲上來,直接把瓊芳壓到了身下。瓊芳只覺他身子死沉,動也動彈不了。
“你不能碰我!我告訴你們,要是你們再敢碰我一個手指頭,我會讓你們死的很難看!”
那個人不聽她的恐嚇,上手就去解她的衣裙。瓊芳大叫救命,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幫到她。她使出全身力氣,雙腳一蹬,竟把那個壯漢踹翻在地。那個壯漢起身,直接甩了瓊芳一個巴掌。瓊芳的珠釵掉了一地,嘴角滲出了血漬,可她還是用狠厲的眼神瞪著他。那個壯漢有些膽寒,覺得這個女子可能不簡單。
“老大,我們還是先讓她給家里寫封信,讓她家里拿銀子來贖人吧!真要傷了她,惹了官司,就不好對付了!”其中一個拉住了那個壯漢。
“好,老子先放過你!媽的,就你剛才踹老子那一腳,我也得讓你多付一萬兩銀子!”
壯漢帶著他的手下全體出去了,大門一關,瓊芳才驚魂甫定。她掃視著這個破屋子,處處懸掛著一些光怪陸離的旗子,屋子里黑黑的,連一盞照亮的燈都沒有。瓊芳心底被恐懼填滿,長這么大,養尊處優的,只有她教訓別人,哪受過這種羞辱。現在只好等他們讓寫信回家的時候,她才能向楚王求救。此時此刻,她想起了楚王那雙深邃憂郁的眼睛和那個長身玉立的背影。她多希望楚王能救她脫離這個魔窟。想到此,她再也硬不起來,眼眸里閃過絲絲憂傷,珍珠般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黃昏時分,宋祺沖進楚王的帳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王爺,不好了!紫竹剛才來說,王妃到現在還沒有回府……”
“什么?”楚王也吃了一大驚,瓊芳都已經走了半天了,怎么還沒有回府呢?“從這兒回府頂多一個時辰,難道路上出了意外?”
“我已經派人去找了!”
“不可能啊,這一路沒有什么荒僻之地……”
“有!附近經過一個小樹林……”
“難道在樹林里出了事?”他一個女孩子,身邊又沒帶什么隨從,要真遇上什么歹人……他不敢再想了,立即四處撒網去小樹林搜索。
綁走瓊芳的那個人慌里慌張地向山寨之主報了壞消息:“老大,不好了!放哨的兄弟來報,說山下有好多官兵在搜查,就快搜到我們了!”
“什么?”那個老大慌了神,眼珠子一轉,立即猜到了此事八成與擄上山的那個姑娘有關。“難道她真是楚王妃?”
“要是真的,那就糟了!惹上了這些皇親貴戚,那還有咱們的活路嗎?”
“先別慌!”他吩咐道,“去把那個丫頭帶上來!”
瓊芳被那人推搡著進來,那人怕她逃走,將瓊芳的手反綁在后背。那人神色凜然地瞪著她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跟你說過了,我是楚王妃。”
那人看著她堅毅的目光,信了她的話。“好,我就信你一次!現在你的家人正在山下搜尋,我想很快就會搜到這里。我拜托你一件事,我想讓你保我們山上二十幾個兄弟的性命!”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我們只是茍安一隅的小毛賊而已,與你天潢貴胄的身份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如果你答應,我就親自送你出去;如果你不答應,我立即殺了你,反正我們也逃脫不了一死。”
瓊芳深呼了一口氣,想來他們也是只想保住性命而已。
“好,成交!”
綁住瓊芳的那個人卻不樂意了。“老大,你真的相信這個丫頭的話,貿然的把她送出去?那些官兵會不會將我們全部殺死?”
“我相信楚王妃,不會是一個出爾反爾的小人!”
“老大,你瘋了?不能這么做啊!不如我們綁了她,要挾那幫人給我們銀子,讓我們另辟山頭。”
“老二,你別犯糊涂,自古兵匪不兩立,你想讓兄弟們全部死于非命嗎?”
那人撕下偽裝,從腰間亮出一把匕首,趁老大不注意,明晃晃的匕首直抵在老大的頷下。瓊芳嚇了一跳。
“老二,你想造反嗎?”老大臨危不亂。
“不是我想造反,是你不顧全我們兄弟的情意!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你卻懦弱地不敢動手,你不配做我們的老大!”
“老大……不好了!”十幾個人涌上來,“他們……他們攻上來啦!”
“二當家,你這是干什么?”大家看見二當家挾制著老大。話音剛落,楚王和宋祺帶著人便沖了進來。二十幾個壯漢順勢把老大老二圍成了鐵桶。
一見到楚王,瓊芳便覺得自己有救了,大呼道:“王爺,我在這!救我!”
“別動!”老二一手制服老大,一手將雪亮的匕首對準了瓊芳。瓊芳不敢妄動了。
“你們這伙山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劫持楚王妃,不要命了!”宋祺喊話。楚王看見瓊芳淚眼婆娑的模樣,怒火攻心。“快點把人放了!本王可以饒你們不死!”
“你少說大話!”老二奸邪狡猾,“當本大爺是嚇大的嗎?想讓我放人,倒也不難,快快準備十萬兩銀子,放了我和我的兄弟們,我就放了她!”
“拿弓來!”楚王一撇頭。
后邊士兵雙手捧上弓箭。
楚王挽弓搭箭,拉了滿弓。“你最好乖乖把人放了,否則休怪本王箭下無情。”與此同時,老大也急中生智,袖子里掉出一把匕首。
“怎么,王爺是想和我這個鄉野小賊比試一下嗎?看看是你的箭快還是我的……”他話音未落,楚王的箭已流星般射了出去。與此同時老大也迅雷不及掩耳,將匕首從他的后腰捅了進去。老二腹背受敵,箭射中胸口,血如泉涌,一直抵著瓊芳的手也使不上力氣了。最令他沒想到的是后背的那一刀,他偏過頭,嘴里鮮血直流。“老大,你竟然暗算我……”話剛說完,老二便躺倒在地。
威脅解除了,瓊芳三步并作兩步躲到了楚王懷里。出其不意的身體撞擊,讓楚王有些措手不及。宋祺解開瓊芳手上的繩子。
“來呀,將這伙山賊全部清理干凈!”宋祺吆喝著手下士兵,剛想一擁而上,卻被瓊芳阻止了。
“等等!王爺,把我綁上山的人剛才已經死了,至于其他無辜的人,可不可以請王爺放過他們?尤其是大當家。”
楚王這才注意到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后腰也中了一刀。“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陳宗亮,不得已嘯聚山林,靠打家劫舍維生。我這些兄弟們在你們這些人眼里,可能算不得什么好人,可我們也不想跟朝廷作對!可不可以請你放過我們?”
“放了你們,讓你們繼續禍害周圍的百姓嗎?”
“我陳宗亮對天發誓,從今往后,絕不再干傷天害理的營生。如有違誓,死無全尸!”
他信誓旦旦,楚王略有動容。“既然你們愿意洗心革面,本王也愿意給你們一次機會。眼下本王帳中正缺人手,你們想不想有個機會,可以干些光明正大的事情?”
“老大,我們聽你的!你說怎么干,咱們就怎么干!”
大家盛意拳拳,陳宗亮向楚王拱了拱手。“愿為王爺效犬馬之勞!”這些人也厭倦了這種昧著良心的活計,七尺男兒,誰不想堂堂正正做人!
“好!隨本王下山吧!”
陳宗亮帶著他的兄弟,一把火燒了山頭,隨楚王下山了,正式編入宋祺的部下。一回府,瓊芳就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的衣服,才覺得身子清爽了些。楚王敲了敲她的門。
“進來吧!”瓊芳披散著頭發,見楚王進來,微斂了下巴。楚王進來,隨手把門關上了。
楚王定定地看著她。“今日你受驚了!對不起,都怪本王不好,該派幾個人隨身保護你的。本王剛才已經交代了宋祺,讓他隨時保護你的安全。”
瓊芳淡然一笑:“沒關系的,王爺貼身離不開宋祺,還是讓他跟你吧。如果王爺實在不放心,就讓宋祺挑幾個好手,隨時跟從也就行了。”
“好吧,既然你這么堅持,本王只好聽你的。”
瓊芳凄然地看著他,他的軟語關切此時只為她生。她摒棄了女兒的嬌羞,縱身撞進了他的懷里,這才哭了出來。“長這么大,我從來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直到今天,我被他們擄上山,面對著一屋子的男人,我承認,我害怕了……我在想,如果他們敢侵犯我,我就一頭撞死在那里。王爺,我害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楚王想伸手安慰安慰她,抬到半空的手卻又縮了回去。自己對她本無意,何苦害她多想呢!
“沒事了,本王跟你保證,以后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我知道……只要有王爺在,我什么都不怕……”
瓊芳雙手攀上楚王的脖子,仰首看著他清朗不凡的面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頰。她踮起腳尖,想送上自己的吻。楚王微微一動,不留痕跡地躲開了。瓊芳失落極了,原本撫著他面頰的手也順肩滑了下去。
“你今日受了驚嚇,早些睡吧!本王先出去了……”楚王身子后撤了一步,離開了他的房間。委屈的淚水在她的眼眸里再也藏不住了。他的心就像堅冰像硬鐵,絲毫沒有動搖。
楚王晚飯沒有吃,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喝悶酒。他一口一口地灌著,記憶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縱自己了。自從他的生命里有了飛雪,昔日的痛苦全部被歡笑代替。而今飛雪的驟然離去,又將他重新打入地獄。屋子里有些悶,烈酒入喉,他燥熱得很。他脫掉外衣扔在床上,外衣一脫,便露出了飛雪為他做的寢衣。這一針一線,全是她親手織就。他起身,打開衣柜,在一疊衣服里面將另一件寢衣小心完好地取出來。他把酒壺挪遠些,把寢衣置于桌上。他摸著衣領,衣領上鑲有金絲祥云,那祥云,如懸在湛藍的深空,栩栩如生。他將衣服貼在心口,不管環境多么的惡劣,不管處境多么的艱難,那個人,那份愛,始終挽于心間。只要一想到飛雪,他的心口就犯疼,加之剛才喝了點酒,他再一次吐血了。
他將寢衣端放到桌子上,食指刮了一下唇邊的血跡。他想把寢衣放回柜子里,可他人還沒到就栽倒在地了,寢衣也掉在了地上。宋祺來送布防圖,發現楚王昏倒了。他扶起楚王,晃動著他的身子。“王爺,王爺,快醒醒!”
宋祺的高聲呼喊,驚動了隔壁的瓊芳。瓊芳奔過來,看見楚王躺在宋祺的臂彎里。“怎么了?王爺……”她喊了兩聲,楚王一點反應都沒有。
“王妃,你照顧王爺,我去喊江太醫。”
宋祺大手一抄,把楚王抱上床。瓊芳絞擰了帕子,把他嘴角的血跡擦干凈。江太醫趕來了,立即為他切脈,楚王脈象飄忽,表里虛透,江太醫邊把脈邊搖頭。
“王爺憂思太重,傷了心脾,導致吐血的癥狀不輕反重;加之長時間的壓抑、憂慮、失眠,整個身體狀況極差……”
“這到底是什么病啊?”瓊芳急問道。
“說白了,就是心病。”江太醫一言以蔽之。
“這么說吧,若是心藥到了,王爺的病不喝藥也會慢慢康復;若是沒有心藥,此頑疾怕是終生難愈,以后還會頻繁發作,最終藥石無效,吐血而亡啊!”
瓊芳和宋祺嚇壞了。“那可怎么是好?”瓊芳的眼淚瞬間就來。
“唉,只好慢慢調理了……首先這酒是萬萬沾不得了,一定不能讓王爺再喝酒,否則便是雪上加霜。再者,一定讓他保持心情舒暢,此病忌怒忌酒忌思……倘若王爺配合得好,加上我的湯藥調理,相信三年之內定會有好轉。”
“情深不壽……此話不虛啊!”瓊芳心疼楚王遭此大罪,“別的藥,都能求到,偏偏心藥無解……”
宋祺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微臣下去煎藥,待會還得勞煩王妃親自喂王爺服下。”
“你去吧!有勞太醫了……”
“王妃言重了,微臣職責所在!”江太醫退下。
宋祺一個回身,這才發現楚王最心愛的衣服掉在了地上。他一個箭步跨過去,食指未沾地,就將那件寢衣救了起來。
“那是什么?”瓊芳并未留意地上的任何物件。
“這是王爺的寢衣,是顏姑娘親手為王爺做的,王爺拿它當寶貝呢!”宋祺吹了吹邊角其實并沒有的塵土,將它完好地放進了衣柜。
“上次為了這件衣服,王爺還沖我發了好大的脾氣呢,原來如此!”瓊芳眼底閃過一片落寞,他的眼里心里,始終只有顏飛雪一人的存在,別人都是透明的空氣。
“英雄難過美人關,王爺也不能免俗……”
“我一直沒敢問王爺,到底飛雪是怎么進的宮,成了皇上的妃子?”
“王爺出征東鄉族,皇上當時還是太子的時候,來王府探望先王妃,對顏姑娘一見鐘情。因為她沒有名分,先王妃一直忌憚她受寵,便將顏姑娘送給了太子殿下……”
瓊芳了解了,原來他們是被先王妃拆散的……容顏傾城,自是女子取勝的法寶,但有時候也是走向毀滅的利刃。
“王爺也怪可憐的……”瓊芳轉眼看著躺在床上日夜飽受相思之苦的楚王,不由得感嘆道,“求不得的遺憾,我是深有體會……”
宋祺吩咐紫竹,去江太醫那里取藥。藥熬好后,瓊芳讓楚王躺在自己懷里,紫竹來喂藥。看著楚王半灑半喝地,頷下的帕子全被湯藥浸透了,瓊芳急得冒火。
“紫竹,你穩一點,你看藥都灑了!”
“是!”紫竹更加小心翼翼地喂楚王喝藥,好不容易喝下去了一些。
楚王似乎是在夢中,嘴里還喃喃自語。瓊芳聽得不真切,就問紫竹。
“他說什么?”
紫竹顯然是有所顧忌,支吾著說:“王爺好像是在喊顏姑娘的名字……”
顏飛雪,又是顏飛雪!她就像一堵墻,時刻隔在兩人中間,把她生生擋在心門之外。
“去換塊帕子來!”紫竹放下藥碗,拿走他墊在脖子下面的臟帕子,重新絞了一塊遞給她。
“你下去吧,這兒我來伺候就行了!”紫竹應聲退下。
瓊芳輕輕擦拭著楚王嘴邊的藥汁,觸目可及的是他的一張臉,完完全全的坦露在她的目下。瓊芳撒了手里的帕子,手悄悄撫上了楚王的臉頰。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躺在瓊芳的懷里。此刻他意識全無,像一只溫順聽話的小鹿,任由你擺布。他的頭正抵在瓊芳軟綿綿的胸口,她的心怦怦的地跳著,仿佛隨時要跳出來一般。她不覺雙臂緊了緊,將楚王整個上半身全攏在自己的懷里。此時只她稍一低頭就能吻到他的唇,可快要吻上了,她卻打了退堂鼓,轉而吻上了他的額頭。他的額頭寬而闊,眉骨高聳,劍眉深入。有夫如此,她不覺深深滿足。就這樣,她籠了楚王一夜。天快亮了,她卻撐不住了,頭靠在榻上睡著了。
楚王漸漸從睡夢中蘇醒,頭昏昏暗暗的,嘴里又苦又澀,胸口堵得像鉛塊。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像被什么東西給包住了,晃動了慵懶的眼珠,他看到一雙女人的手,正嚴絲合縫地壓在他的手上。他向上翻卷了一下眼皮,瓊芳微側著頭還在靜靜地睡著。床頭的案幾上有一個湯藥碗。他知道自己昨晚準是舊病復發了。他將手輕巧地從她的包圍里撤了出來,瓊芳雙手失去了抓握的東西,從楚王的身體上滑了下去。他使出渾身力氣,勉強坐了起來。他想起來昨晚是喝了一些酒,怪不得頭像爆裂一般。他拍了拍瓊芳的手臂,瓊芳被驚醒。看見楚王已經能起身,她斂了斂羞澀,笑意在她臉上綻開。
“王爺醒了,你覺得怎么樣?好些了嗎?”
“我沒事了,昨晚辛苦你了!天還沒有亮,你再回去睡會兒吧!”
“已經醒了,倒也不覺得困了。王爺早上想吃什么?我去給你做。”
“我還不餓……你累了一夜,是該回去補個覺。”楚王忙不迭地推脫道。
瓊芳知道他是等不及攆她出去了,她偏不走。她下床去給他倒了一杯水。“折騰了一宿,喝口水,潤潤喉嚨吧。”楚王訕訕地接過,喝了幾口。瓊芳把水杯放下,撿起昨夜的帕子,重新打濕了,擰干水分,徑直走到床前為他擦臉。楚王避諱男女之嫌,從他手里接過帕子,自己擦了起來。
天色蒙蒙亮,門外已經有丫鬟家丁在走動了。瓊芳覺得時機成熟,便紅著臉說道:“我回去洗漱了。”
她大模大樣地打開門,在一眾丫鬟和家丁的注視下,泰然自若的走出去。丫鬟和家丁們竊竊私語,掩面偷笑,大概是說些王爺和王妃終于圓房之類的話吧。
宋祺見此情景,呵斥了那些亂嚼舌根的下人,進了楚王的房門。宋祺也一臉的疑惑,王爺向來獨善其身,幾乎不接近女色,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宋祺從衣架上取了件外衣披在了楚王的身上,他要一探究竟才罷休。
“我剛才看見王妃從這兒出去,你們昨晚……”
沒等宋祺講完,楚王就堵上了他的嘴巴。“瞎說什么呢!”楚王臉上一陣青白之色掠過,“我昨晚都病成那樣了,能發生什么呀?”
宋祺見他忙著撇清,故意笑著道:“其實王妃人挺好的,王爺是不是也該試著放下了?也許從那段陰影中走出來,整個人也脫胎換骨了……”
楚王從床上下來,愁云籠罩在他的臉上。“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他喃喃自語著,“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若真是那么容易,怎可謂一世情長?”
飛雪笑靨如花的臉龐又在他眼前浮現,那是春日的一株杏花開顏;夏日的一抹綠蔭納涼;秋日的一陣菊香沁脾;冬日的一片雪花剔透。
楚王去到桌前,昨夜殘留在桌子上的酒,還幽幽透著清香。他剛想伸手去拿,卻被眼疾手快的宋祺截胡了。“太醫交代了,這酒可不許王爺再喝了,太傷身了……”
“酒……可是個好東西啊,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要我滴酒不沾,我是萬萬做不到的!”
“王爺,你就聽我一句勸吧,等你的病大好了,你想喝多少我都不攔你!只是,這會不行,我不能依你……”
楚王斜射了他一眼,看宋祺真心為他好,楚王也認了。
“下午,你陪我去湖邊走走吧!我也想看看那邊將士們訓練得怎么樣了?”他只得轉換話題去了。
“不著急,今天王爺先歇著,咱們明天去……”
“我沒事……就是微微有些心口疼,散散心也好!”
“不如讓王妃陪你去啊,我還有些別的事……”
楚王一言不發,直挺挺地瞪著他。宋祺被他的眼神逼迫得沒辦法,只好認慫了。“好,去……”
楚王這才藐了他一眼。
“咱怎么去?”
“騎馬。”
“騎馬?”宋祺擔心他身子吃不消。“王爺這才剛好些,不如乘轎,坐著也舒服!”
“你是不是很喜歡擅自做主啊?”楚王嫌他啰嗦。
“不是……”宋祺要命地叫出來。
“那不得了?乘轎去,那不得在湖邊過夜了?”
“得!您想騎馬,咱就騎馬!”宋祺揖了揖。“我去準備!”
楚王見他溜身下去的樣子很好笑,綻開了久違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