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書瑤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將最后一張數據表保存。電腦屏幕右下角顯示凌晨3:17，辦公室只剩下她一個人，連保潔阿姨都早已離開。她伸了個懶腰，脊椎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終于完成了。“她輕聲自語，手指輕輕撫過打印出來的厚厚一疊文件。《天晟集團并購分析報告》——標題下方是她的名字，字體比標題小了兩號。

這是她進入金禾信托五年來負責的最大項目，也是晉升高級副總裁的關鍵考核。過去三周，她幾乎沒有睡過一個整覺，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這份方案中。

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周昌遠“。顏書瑤皺了皺眉，還是接起了電話。

“書瑤，方案完成了嗎？“周昌遠的聲音里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剛做完，周總。我已經發(fā)到您郵箱了。“

“很好。明天董事會前我要先過目，你七點到我辦公室。“

“七點？但董事會九點才...“

“七點。“電話已經掛斷。

顏書瑤嘆了口氣，把文件裝進公文包。走出公司大門時，保安老張沖她點點頭：“顏經理，又加班啊？“

“是啊，張叔。“她勉強笑了笑，“明天很重要。“

“您多注意身體。“老張關切地說，“臉色不太好。“

顏書瑤點點頭表示感謝，走進微亮的晨光中。她沒注意到，大樓19層的窗簾后，一雙眼睛正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

七點整，顏書瑤站在周昌遠辦公室門前，手里捧著剛買的黑咖啡。她輕輕敲門。

“進來。“

周昌遠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西裝筆挺，頭發(fā)一絲不茍，仿佛已經工作了幾小時。他面前攤開著她的方案。

“坐。“他頭也不抬地說。

顏書瑤安靜地坐下，小口啜飲著咖啡，苦澀的液體讓她稍微清醒了些。

“第17頁的財務模型有問題。“周昌遠突然說，“折現率用錯了。“

顏書瑤心頭一跳，連忙翻開自己的副本查看。仔細看過后，她松了口氣：“周總，這里用的是天晟集團近五年平均資本成本，考慮到他們的行業(yè)特性...“

“改成6.5%。“周昌遠打斷她。

“但是...“

“董事長喜歡保守估計。“周昌遠終于抬起頭，銳利的目光直視她，“還有，第32頁的風險評估太詳細了，刪掉后三頁。董事會不需要知道這些細節(jié)。“

顏書瑤握緊了筆：“周總，那些風險因素是真實存在的，如果忽略...“

“書瑤，“周昌遠露出一個不達眼底的微笑，“你知道為什么我選你做這個項目嗎？“

顏書瑤愣住了。

“因為你很聰明，也很...聽話。“他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她身邊，“這次晉升名額只有一個，李維和張家明都在爭取。但我覺得，你最有潛力。“

他的手掌落在她肩上，沉甸甸的。“按我說的改，好嗎？“

顏書瑤感到一陣不適，但她只是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周總。“

“好姑娘。“周昌遠收回手，“現在就去改，八點半前我要看到最終版。“

八點二十五分，顏書瑤將修改后的方案交給周昌遠。他快速瀏覽了一遍，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去準備會議室吧，今天你來做記錄。“

董事會九點準時開始。顏書瑤坐在角落的記錄席上，看著公司高層陸續(xù)入場。最后進來的是董事長徐天耀，一位六十多歲的男人，灰白的頭發(fā)和威嚴的面容讓整個會議室立刻安靜下來。

“開始吧。“徐天耀坐下說。

周昌遠站起身，打開投影儀。當第一張幻燈片出現時，顏書瑤差點打翻了手中的水杯——標題下方，作者只有周昌遠一個人的名字。

“尊敬的各位董事，今天我要向大家匯報天晟集團并購方案...“周昌遠流暢地開始演講。

顏書瑤死死咬住下唇，手指在筆記本上攥得發(fā)白。她看著自己三周的心血被周昌遠據為己有，每一個數據，每一張圖表，都出自她的手，現在卻成了周昌遠的功績。

更糟的是，她發(fā)現周昌遠不僅刪除了她堅持的風險評估，還篡改了關鍵財務數據。按照這個方案執(zhí)行，表面上金禾信托會獲得豐厚利潤，但實際上客戶將承擔巨大風險，甚至可能面臨巨額損失。

“...基于以上分析，我建議立即推進這項并購。“周昌遠總結道，“各位有什么問題嗎？“

顏書瑤的心砰砰直跳。她必須說點什么。當徐天耀環(huán)視會場詢問意見時，她鼓起勇氣舉起了手。

“顏經理？“徐天耀有些意外。

“董事長，關于方案中的財務預測，我有一些補充說明...“

“書瑤，“周昌遠打斷她，臉上帶著長輩般的寬容笑容，“我知道這是你第一次參與董事會匯報，緊張是難免的。但這些數據我們都反復核實過，對吧？“

他的眼神像冰刀一樣刺向她。

“但是周總，第42頁的現金流預測...“

“顏經理，“徐天耀皺眉，“這些細節(jié)會后再討論“。

“周總，方案很全面，我同意推進。“

投票一致通過。會議結束后，顏書瑤第一個沖出會議室。她在洗手間隔間里干嘔了幾分鐘，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冷靜下來后，她做出了決定。回到工位，她開始收集證據：方案的原始版本，郵件記錄，修改痕跡。她甚至冒險用手機錄下了與周昌遠關于數據造假的對話。

下午五點，顏書瑤將全部證據備份到加密U盤，準備第二天向監(jiān)管部門和媒體舉報。她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卻接到周昌遠的內線電話。

“書瑤，能來我辦公室一趟嗎？有急事。“

她警覺地將U盤藏進內衣暗袋，上了電梯。

周昌遠辦公室空無一人。桌上放著一張便條：“停車場B2見，緊急。“

顏書瑤猶豫了一下，還是乘電梯到了地下停車場。B2層燈光昏暗，她環(huán)顧四周，沒有看到周昌遠。

突然，引擎的轟鳴聲從身后傳來。她轉身，刺目的車燈直射她的眼睛。一輛黑色SUV加速向她沖來。

世界天旋地轉。顏書瑤最后的意識是身體撞擊擋風玻璃的悶響，然后是黑暗。

當她再次醒來，刺鼻的消毒水味告訴她這是醫(yī)院。她想坐起來，卻引發(fā)一陣劇痛。

“別動。“一個陌生男人站在床邊，“我是公司法律顧問張維。顏小姐，很遺憾通知你，由于你在天晟項目中嚴重失職，公司決定終止與你的勞動合同。這里有保密協議和解約書，請簽字。“

顏書瑤瞪大眼睛：“什么？是周昌遠...“

“周總很遺憾不能親自來。“張維打斷她，“他讓我轉達，希望你好好養(yǎng)傷，不要...做傻事。“他意味深長地說，“你的個人物品已經收拾好了，包括那臺...筆記本電腦。“

顏書瑤的心沉了下去。她摸向胸前——U盤不見了。

三天后，顏書瑤出院回到公寓。果然，她的電腦和備份硬盤都被清空了。所有證據蕩然無存。

但她沒有放棄。接下來的兩周，她假裝接受現實，暗中卻開始調查。通過前同事，她了解到周昌遠是徐天耀的遠房表親，五年來“經手“的七個項目中有三個最終客戶遭受了重大損失。更可怕的是，在她之前，已經有三位提出異議的員工“意外“離職——其中一位叫杜志明的分析師，去年從公司樓頂跳下。

顏書瑤站在金禾信托大廈對面的咖啡廳，望著高聳的玻璃幕墻。她點開手機里杜志明模糊的遺照，輕聲說：“我不會讓你白死的。“

她不知道的是，19層的窗簾后，同一雙眼睛正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