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過厚重的迷霧，灑落在灰石鋪就的貧民窟街道。

來往的人們行色匆匆，腳步倉促。

不時有人駐足，抬頭看向天穹上空那座巨大而虛幻的時鐘虛影，嘆息過后，又連忙埋頭向前，跑得更快。

街道盡頭，豎立著貧民窟中唯一光潔高聳的塔樓。

塔樓上方，掛著幾個歪歪斜斜的字樣——公司銀行灰石街分行。

銀行柜臺前。

十八歲的少年緘默的站著。

柜臺后，傳出一聲尖銳的嗤笑。

“借貸十年？”

“窮小子，你是在說胡話嗎？”

開口的是金屬柜臺后，坐著的那位身著整潔西裝制服的柜員。

“一天也不行？”

少年有些不甘心，又張了張嘴。

“一天也不行！”

銀行柜員的回答斬釘截鐵，他瞥向電腦屏幕上顯現出的信息：

【姓名：付宇。】

【年齡：18。】

【信用額度：0天。】

【負債等級：極高。】

【綜合評估：不具備任何借貸資質。】

西裝柜員的目光接著看向少年的右手腕。

盡管無法看清那串數字的具體大小，但殷紅的顏色已足夠刺目。

“只剩不到七天？”

“難怪。”

柜員嗤笑一聲，不再去看這離死不遠的少年，摁下面前的銀色小鈴鐺。

“下一個！”

柜臺前的少年仍兀自佇立著。

身后已然傳來一陣陣催促的叫嚷聲。

“搞快點搞快點！”

“借不到趕緊滾蛋，別耽誤大家伙時間！”

“就是就是，時間就是生命，耽誤的這幾分鐘價錢，都夠坐趟公交了！”

柜臺前的付宇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在嘈雜的議論聲里，在或是同情，或是看戲的目光注視中，轉身向著外面走去。

沒幾步的工夫，付宇走出了塔樓。

他站在門口，抬起頭，瞇著眼看向天空上方那座巨大的虛幻時鐘。

它有個特別的名字——報喪時鐘。

當然，這是對窮人而言。

在富人口中，它被稱之為時間圣鐘。

許多許多年前。

它毫無征兆的降臨在這個世界。

于是，所有人的右手腕上，都顯現出一串清晰的數字。

那是時間，每個人剩下的時間。

也是貨幣，每個人擁有的財富。

當時間成為貨幣，而且是唯一的貨幣，這個世界也一點點，變得越發的病態且畸形了。

呼——

付宇再度深吸口氣，從胸口摸出一塊遍布著裂紋的懷表。

懷表的指針還在跳動，顯示出此刻的時間正是清早八點一刻。

今早七點整，付宇覺醒時間貨幣。

距離現在，過去了一個小時一刻。

付宇低頭，看向自己右手腕上那串鮮紅刺目的數字。

00:00:06:22:44:59。

年，月，日，時，分，秒。

這是這串數字每層間隔的單位。

6天22小時。

這是付宇如今所有的余額，也是他生命的最后倒計時。

嗡——

嗡嗡——

就在付宇盯著這串數字刑期發呆的時候，褲袋里傳來一陣震動。

付宇摸出手機，劃開屏幕。

【群消息：99+】

點擊，進入。

群聊的名稱是‘高三九班師生群’。

此刻，群里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彈出。

【謝澤（班長）：同學們，今天是咱們這批十八歲覺醒時間貨幣的日子，大家都有多少余額？】

【衛佳琪（副班長）：嘻嘻，我運氣好，覺醒了40年！】

【于豪（學習委員）：我曹，40年？琪姐成大富婆了啊，求包養！】

【程怡（文藝委員）：嗚嗚嗚，求包養+1！我才覺醒了30年……】

【吳鑫：就算還完公司三十年的撫養費教育費，都還剩下十年巨款，琪姐，我不想努力了！】

【湯思聰：呵呵，40年很多么？我覺醒了60年。】

【謝澤（班長）：？？？】

【衛佳琪（副班長）：60年？！真的假的？！】

【于豪（學習委員）：聰哥，你沒在開玩笑吧？】

【吳鑫：聰哥，你要不看看我？我屁股很軟很彈的……】

【湯思聰：呵呵，大家明晚都有空么？灰石街大酒店，我請客！】

【湯思聰：@謝澤，幫我@下全體成員。】

【謝澤（班長）：好嘞聰哥！】

【謝澤（班長）：@全體成員，明晚聰哥請客大酒店，能來的群里報數接龍！】

【謝澤（班長）：#接龍1.謝澤】

……

付宇關掉了手機。

人與人的悲歡并不相通。

同學手握六十年巨款，一夜暴富。

而付宇，看著自己僅剩不到七天的余額，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活下去。

如果只是七天余額，沒有負債的話，付宇還真有辦法跟其他貧民窟的窮人一樣，夜以繼日的打工，茍延殘喘的活著。

可問題是——

他還欠了債。

公司撫養費、教育費，連本帶利三十年。

恒太房產貸款，連本帶利兩百年。

今早七點，付宇覺醒的時間貨幣余額其實并不少，甚至比同學群里那位‘聰哥’還多。

整整七十年！

但錢剛剛到賬，付宇都沒來記得高興，直接被全部劃走，只剩下七天低保。

撫養費尚且還說得過去，貧民窟長大的孩子，基本都背負著這筆貸款，覺醒后第一時間都需要向公司償還。

真正讓付宇覺得操蛋的，是這該死的恒太房產貸款。

房子，他是沒住上的。

貸款，他是必須得還的。

這房子是他爸媽曾經高價買的，后來兩人死在了時空裂隙里。

房子被強制收回，可債務卻轉接到了付宇身上。

負二代，名副其實的負二代。

“在這操蛋的世界里，窮人翻身的唯一途徑……”

“只有進入時空裂隙。”

付宇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人們，喃喃自語。

許多衣衫襤褸的人們，向著報喪時鐘正下方的方向，一路小跑著。

他們都是去時空裂隙里面‘打工賺錢’的。

時間貨幣，除了十八歲這年覺醒的余額之外，另一個獲取方式，就是時空裂隙。

例如最經典，也是貧民窟窮人進入最多的零級時空裂隙——饑餓站臺。

進入者，需要堅持48小時不進食（外界時間流速12小時）。

成功，則獲得24小時獎勵，扣去成本，也就是能賺取12小時的財富。

失敗，則扣去24小時，算上成本，直接損失足足36小時，整整一天半的金錢。

再有，就是零級時空裂隙——電子廠，也同樣在貧民窟窮人中極度流行。

進入者，需要不眠不休在電子廠流水線打螺絲24小時（外界時間流速12小時）。

成功堅持，且完成計件指標，獎勵24小時。

中途放棄，或未完成指標，扣除24小時。

據說打螺絲打的足夠多，超額完成計件指標的話，還能有額外幾個小時的獎勵。

“挨餓？打螺絲？”

“用這種方式賺錢還債，甚至賺的都還沒有每天增加的利息多。”

付宇搖搖頭，這種方式不適合他現在的情況。

真正能讓他賺取大量財富，足夠還債的，只有比零級時空裂隙更高級的——壹級時空裂隙。

但那些裂隙都被把持在富人家族手中，進入者必須向他們繳納一筆高額的費用，所謂的通行費。

最低最低也得十年起步。

這也是為什么今天清早第一時間，付宇就來銀行排隊借貸的原因。

他想借一筆十年的通行費，進入壹級副本翻身。

“或者……”

“靠你？”

付宇低頭，目光再次看向手腕。

不同的是，他這次看向的是自己的左手腕。

人盡皆知，這世界的所有人，右手腕上都顯示著各自的時間貨幣賬戶余額，無論貧窮或是富有，皆是如此。

可付宇的左手腕上，卻還有著另一串數字。

它泛著藍色的透明光澤，熒熒閃爍，如呼吸般跳動。

00:00:00:00:00:00。

“你是什么？”

付宇不知第幾次，心中發出這樣的詢問。

但很可惜，沒有回應，沒有任何回應。

這串全是零蛋的數字，只是靜靜的閃爍著，透出蒙蒙的光華。

嗡——

嗡嗡——

褲袋里再次傳來手機的震動。

付宇皺眉，掏出一看，神色卻怔住了。

“【錢大樂】距離到賬僅差幾步！金額最高達10年，審批快，借還靈活，快快點擊……領取您的專屬額度，拒收請回復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