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

回市。

這里九月的天談不上多熱，但也不算涼快，初秋溫差比較大，早上的風吹的涼颼颼的，午后的太陽偏又燥了起來，走在外面穿件薄外套都嫌熱。

下課鈴聲悄然響起，有些課程的老師已經準時宣布下課，拎著包回到辦公室，但教室的門多數都還閉著，大概過了三四分鐘，才陸續有人從室內走出，教學樓里逐漸有了學生玩鬧的聲音。

高一的課程并不緊迫，更何況這才開學半個月。只不過回市一中作為省里出了名的重點高中，學生多數都以高分考進來，嚴于律己。當然，也不排除開學不久大家不熟的緣故——。

高一六班，數學老師剛宣布下課，人還在講臺前收拾物品，底下就已經睡倒一片。

教室里靜悄悄的，說話的人都忍不住壓低聲音。

“黎愫，可以借我看一下你的本子嗎？剛才有道題我打瞌睡了。”

說話的女生是黎愫的同桌兼室友，陶茜。

陶茜靠近她，低頭看著她筆上落下的幾行數學公式，用氣音小聲請求。

黎愫本子里的數字三剛畫了半個圈，聽到陶茜的話加快了筆頭速度，將剩下的一點答案寫下后才將筆記遞給陶茜。

“謝謝！”

陶茜感激的沖黎愫眨了眨眼，從書桌里掏出一袋餅干分享給她:“請你吃～”

黎愫的筆帽剛被蓋上，抬頭看了眼餅干的包裝袋。

抹茶口味的餅干口感微澀，吃進嘴里有種奇怪的清涼，她一向不喜歡這個味道。

“不用啦，謝謝。”

陶茜以為她在客氣，將餅干硬塞到她的手里后就埋頭開始補自己落下的筆記。

黎愫推拒不得，只好收下餅干放到自己包里。

班級里沒多少人說話，這節課是早上第一節課，大多數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覺。

黎愫倒是不困，她在家里正常早起。但可能是被氣氛渲染了的緣故，她此刻也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她想出去透透風。

跟陶茜說了聲后小心翼翼的穿過同學們放在地下的書箱。

教室走道的位置本身就不寬敞，書箱擺放在外更是狹窄。

高中書多，學校不允許在桌上放超過三本書，于是學生們都買了個箱子放在位置下專門用來放書。

這個方法雖然讓走路變得艱難了起來，但也減少了老師課堂中下來巡視的概率。

黎愫個子偏高，座位在后面幾排，她感覺后面有點臭，捂著鼻子走出教室才猛然把手放下大口呼吸新鮮口氣。

走廊只有寥寥幾人，黎愫快步走到廁所洗了把臉。臉上濕淋淋之后才發現自己沒有帶紙擦臉，只好隨便抹了幾下才讓自己變得沒有那么狼狽后才慢悠悠回教室。

“要我說，你當時就不該—”

“誒，黎愫！”

黎愫遲鈍的回頭，朝聲音的來源處看了過去。

眼睫的水光有點遮住視線，她緩了幾秒才看清楚，遲疑的開口。

“喻學朗？”

喻學朗將手機抱著的書堆放到旁邊男生的手里，微微俯身在她眼前揮了兩下。

“放假兩個月就不認識我了？”

這么湊近一看喻學朗才發現她臉上的狼藉，沒忍住笑了兩聲:“你怎么弄成這樣呢？”

黎愫被他揮的晃眼，下意識揉了揉眼睛:“我剛洗了把臉。”

喻學朗掏了掏兜，翻出一堆東西:三張紅鈔，一包口香糖，幾張皺巴巴的寫字紙。

“誒，我記得往里面塞了兩張紙來著。”喻學朗嘴里還在嘀咕著，不死心的又去褲子口袋里翻了翻。

還是沒有。

黎愫被他逗笑，拒絕的話剛說出口就被他打斷:“不用…”

“你等著，肯定給你找出張紙。”

喻學朗說著又往同行的男生身上湊。

只不過還沒等他開口，男生就拿出小包面紙遞給了她:“剛好拿了一包。”

黎愫猶豫的半秒，還是接過面紙，打開抽了一張擦臉:“謝謝。”

擦完臉，黎愫抬頭才看清男生的臉。

很漂亮。

這是黎愫的第一印象。

男生皮膚白皙，細長的鳳眼此刻彎著笑意，五官精致立體，黑色頭發細碎的遮住眉毛。

黎愫第一次見到這么好看的男生。

眼睛對視上的那一瞬，黎愫沒由來的覺得心慌，迅速避開了他的眼神。

手有些亂的整理好面巾紙的包裝，給他遞了回去，又道了一聲謝:“謝謝。”

男生沒接。

“你兩邊的…劉海還有點潮濕，再擦擦吧。面紙我還有很多。”

男生看著她的臉，似乎有些遲疑，過了瞬才找了個合適的詞提醒她。

黎愫這才慢半拍的回憶起自己暑假剪毀了的頭發，有點尷尬，遞出去的手卻沒收回:“我教室里有紙的其實。”

喻學朗打量她:“洗臉怎么還洗到頭發了，你現在頭發這兩邊的頭發變成了兩條黑線，擦干再回去吧。”

黎愫只好收回手，又抽出一張紙擦了擦頭發:“過一會應該就干了。”

喻學朗還有話要跟她說，卻不巧上課鈴聲響起，只好匆匆道了別。

黎愫攥著那一小袋沒還回去的面紙回到教室。

坐在座位上，這節課的老師還沒來，她看了看面紙，最后整理好褶皺的包裝袋放回桌洞。

“同學們，這件課我們講…”

老師來了，上課了。

黎愫回過神，擺正姿態開始聽課。

高中的課程很繁重，黎愫在鎮里上初中時接受的程度沒有這么大，花了點時間才適應這里的節奏。

下課時早就已經餓的前胸貼后背。

老師宣布下課的那一刻班里人很快就沖了出去。

黎愫感覺要餓暈了。

陶茜收拾好書本，挽著黎愫的手臂向前走，忍不住抱怨:“去食堂又要排很長的隊伍。”

黎愫認同的點了點頭，加快了腳步。

等她們抵達，食堂早已人滿為患。黎愫看著長長的隊伍，只覺得頭疼，原本空空如也的肚子像是瞬間變得飽脹。

陶茜站不動，蹲在地上發呆:“還好今天周日，吃完飯不用上課。”

黎愫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寬慰:“下午可以在宿舍好好休息。”

陶茜眼前一亮:“下午我們出去吧！買點零食吃！”

黎愫說:“我沒有跟老師要通行證。”

陶茜翻翻書包，從語文課本里翻出一張空白的通行證:“我之前從班主任那里順來的，在這上面加上我們兩的名字就好啦！”

黎愫俯下身看了看那張通行證:“你什么時候蓋的章？”

陶茜笑瞇瞇的在通行證上寫下兩個人的名字:“順的時候，趁他不注意蓋的嘍～”

黎愫沖她比了個大拇指:“那很有生活了。”

“同學，吃什么？”

排到她們了。

黎愫盯著菜單看了幾眼，最后選擇了兩素一葷的八元套餐。

陶茜也選的一樣:“今天的八元套餐要給差評，怎么可以是海帶呢！”

黎愫認可的附和:“我也不喜歡吃海帶，我覺得有股怪味。”

兩個人隨便吃了兩口就趕去校門口用通行證去了校外的一條街。

這條街是有全名的，大概是按照這條路直接取的名字。但它被學生包圍了，街頭街尾各有一所學校，街頭是經貿職中，街尾就是回市一中。

這條街過一個紅綠燈是一所本科大學，大學生平常也會來這里買些吃的。

路名大多數學生們嫌拗口，常常簡稱它為“小吃街”。一傳十、十傳百，漸漸的，小吃街成了它的口頭名字。

黎愫跟陶茜兩個人各出五塊買了一份十元的漢堡套餐，黎愫吃漢堡，陶茜吃的雞肉卷。

其實剛吃完午飯，兩個人都不太餓，只是看到了覺得有些饞。

黎愫手里捏著漢堡，好奇的目光掃視周圍的建筑。

應該是周日的緣故，小吃街人不少，學生占了絕大部分的比例，熙熙攘攘的擠在一塊。

面前有一家劇本殺館，店旁邊的墻壁落下了一場“玫瑰瀑布”，層層疊疊的鮮紅花瓣肆意舒展，簇簇相擁，絢爛奪目。

這是她開學第一次來到這條街，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玫瑰瀑布”。

黎愫好奇的走上前，蹲下身摸了摸花瓣:“這是…假花？”

她低下頭，聞了聞。

陶茜跟在她后面湊上前，也摸了摸，肯定的回答她:“是假花。如果是真花的話，會枯萎吧？”

黎愫遺憾的站起身:“好想看一下真花做的玫瑰瀑布。”

“那可麻煩了！”

一道清爽的男聲從身后傳來。

距離不遠，聲音又大，黎愫嚇了一跳，很快反應過來聲音是喻學朗。

喻學朗彎著嘴角走到她們面前。

“黎愫，你也來小吃街啦。”

陶茜不認識喻學朗，疑惑的在二人之間來回掃視，在背后拉了拉黎愫的衣角。

黎愫看向喻學朗。

“對，出來看看。”

喻學朗熟稔的拍了拍她的頭，跟陶茜也打了個招呼后才繼續剛才的話:“你想看真花做的…這種瀑布？”

說著指了指剛才被黎愫觀察的玫瑰瀑布。

“就是…突發奇想。”

黎愫尷尬的笑了笑。

“真花需要持續供水，對溫度環境也有很高的要求，所以我說會很麻煩…”喻學朗好像對這些很了解，說了很多關于設計搭建玫瑰瀑布的內容。

黎愫早已習慣，咬了一口漢堡，點點頭認真聽他科普。陶茜聽的目瞪口呆，聽著他滔滔不絕的講述。

“喻學朗，打球了。”

黎愫覺得聲音有些耳熟，又不太確定在哪聽過，她沒來的有些不太敢抬頭，卻還是被好奇心驅使著看去。

是早上借她面紙的同學。

午后的陽光正烈，少年身材高瘦，穿著普通的黑色T恤站在屋檐下，單手抱著籃球，光線穿過屋檐下，溫柔輕撫過他的臉龐，黎愫發現他黑色的頭發是夾雜著栗色的微卷發，但波浪幅度并不大，遠處看過去，十分招人。

“來了！”喻學朗的話被打斷，跟她們道了聲再見就跑了過去。

黎愫這才察覺少年身后其實站了不少人，只是少年這張臉實在出彩，一時間讓人只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