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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詭鐲》:翡翠
“來人啊!把這個賤婦的手砍了!”高高在上的女子是那樣美麗,那樣盛氣凌人。大大的丹鳳媚眼斜睨,說不盡的嫵媚。
“啊——”一只左手活活被砍斷,鐲子更紅了。那斷肢女子事先已被喂了毒,毒藥穿腸過,她七竅流血,氣猶不斷,“我做了鬼,也要來找你!”
天是血紅色的。
“你這個毒婦!我做了鬼也不放過你!”宮裝女子被踩在腳下,血濺起來,那潔白的手鐲在染上血后變得血紅。
她七竅流血,氣猶不絕:“我做了鬼,也要來找你!”
“也要來找你……”
翡翠驚醒,又是那個古怪的夢。
風刮開了宿舍的窗,輕紗隨風而舞。翡翠擦了汗,嘆了一口氣,正想躺下,一個白色身影從窗前掠過。
“啊——”翡翠忍不住大叫,因為那張臉,白色身影的那張臉似乎正對著她笑。
“咚!”沉悶的撞地聲。
同宿舍的師樂絲和洛煙云被翡翠的叫聲驚醒,翡翠戰戰兢兢下了床,看向窗外。
那穿著白裙的女子正面而落……
風中飄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Benetton(貝納通)的牌子,顯示著青春的味道,現在卻伴隨著濃重的死亡氣息。
那學生的左手斷了,是下落的過程中被宿舍伸出的鐵鉤活活鉤斷的,掛在窗臺前。晾衣竿撐出去的鐵鉤上,血正從上面滴下來。
翡翠不敢抬眼,因為那只斷手上戴著的鐲子令她恐懼。那是一只唐代古玉,高達百萬的白玉鐲子,與她夢中的染血鐲子太像了!
“啊——”師樂絲和洛煙云嚇倒在窗臺前,掛著的斷手忽然飛落,鉤到了翡翠的頭發將其往窗臺外拖,斷手懸在了半空。
師樂絲和洛煙云哭著往后爬,哭聲、喊聲亂作一團。翡翠呆呆地站立許久,忽然回過神,拼命地要甩脫那只手,最后發絲斷了一截,血手從九樓墜落。
整整一夜沒睡。
死者是表演系的學生,海外的華僑,身家過億,但終是無命消受。死因很簡單,自殺。原因是失戀——相戀四年的同校男友見異思遷,她從小嬌貴慣了,經不起打擊,所以自殺。
師樂絲很反感,只是小小的感情問題、面子問題就要尋死,累不累!那只漂亮的鐲子未能幫主人擋過一劫,正完好地躺在那兒,最后被警察帶了回去做證物。
接受完警方的問話,翡翠借機向警官提出了想看看那只鐲子的要求。當她拿起鐲子來看時,室友都嚇得躲到了門背后。
那是唐代的器物,玉質晶瑩,白色帶碧青影紅皮。鐲子由三節等長的白玉組成,斷面呈扁圓形。每節玉兩端鑲金虎頭,用兩顆金釘鉚在玉上,并用小金條做插栓相連,可自由活動,非常精致。翡翠仔細研究著,發現它們與1970年陜西西安窖藏出土的鐲子很像。
“這不是翡翠,是中國和田玉,唐代,有沁色,定是經過陪葬無疑!但看得出也是傳了幾代人,代代相傳下來的。玉吸收了人氣,十分溫潤。在中國古代除了羊脂白,通常和田玉凡翠色都稱翠玉(為了不和中國的翠玉撞名,外來的有鮮艷的綠色的硬玉就叫非翠,而后慢慢演變成今天的專用術語翡翠)。應該還有另一只,本是一對的!”翡翠對著鐲子自言自語,若有所思。
“我說翡翠,現在不是你上文物研究課的時間,我們宿舍里就你一人是轉去那個古怪歷史系的,你別再嚇我們了!”
翡翠穿過繁華的商業區,走過了氣派的電視臺大廈。
電視臺一直是自己理想的工作地方呢,翡翠抬頭羨慕地看向現代氣息十足的電視臺大廈,笑了一下匆匆而過。
再走過車水馬龍的寫字樓旁,一棟同樣氣派的雙子樓出現在翡翠面前。如果是在夜里,這兩座對稱相連的大樓更好看,猶如兩條變色的霓虹相互輝映閃動。
她迅速地走進了這座名為文氏集團的雙角大廈。因為今天的機會很難得,這個新聞稿是她特約的,如果能通過采訪順利完成論文的話,那她就可以不用考試而直接取得學位了,最重要的是還可以提前畢業。
為了前途,拼了!翡翠自己給自己打氣。進了大廳,里面陰涼得古怪,光線也是暗暗的,給人一種后背涼颼颼陰冷冷的感覺。
怕什么,你不是說考古摸古尸都不怕的嗎?她笑自己膽小,走到了服務臺。前臺客服問明她的姓名就讓她自己進去了。
這么大的集團怎么感覺沒有什么人呢?四周空蕩蕩的,使人有種不真實之感,連客服也怪異得很,空洞的雙眼對著人來人往的大街,身子、臉、頭、手一直沒動過。
不準亂想!翡翠強迫自己冷靜。
翡翠回頭,客服小姐睜著空洞洞的眼睛對著她笑,眼中閃著暗綠的光。一驚,再看,客服小姐根本就沒朝她看。
自己嚇自己了,翡翠心里嘀咕著繼續往里走。
這個集團的負責人文子岡是出了名的商業巨頭,肯見她這種普通市民中的普通學生真是她的榮辛了,她都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這樣幸運。
但有時好運氣是會用完的,翡翠不知道,她所謂的萬里挑一的好運是要付出代價的。在她踏進這個大廈的那刻起,她的好運氣就已經用完。
有電梯的靠邊走道上,風猛烈地在過道里扯動。一道白色的裙影飄過了旁邊的樓梯拐角。翡翠回過頭看了看,三米遠的樓梯旁并沒有人,她忽然有了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自從進入了這棟大廈,就一直感覺到陰冷。翡翠安慰自己,肯定只是一塊布條,自己沒看清楚罷了。這么想著,翡翠來到電梯前等電梯,奇怪的是,電梯怎么一直停在四樓不動了?難道是電梯壞了?
她真以為電梯壞了時,三部電梯突然同時啟動。不一會兒就下到了一樓,停在了她面前。奇怪,我不是沒按鍵嗎?
這時電梯如三張大口朝她張開,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進了其中的一部電梯里。進去以后,她剛想關門,忽然,那種被盯視的感覺又來了。她猛地回頭,沒人。正當電梯門關合時,她從門縫中看見,原來這部電梯的正對面還有一部孤單的電梯。那電梯敞開著門,沒有人,地上卻有一對白色的高跟鞋,每只鞋跟處還綁著個火紅的蝴蝶結,靜靜地站在那兒,如同和她對視著。
她一驚,趕快按了頂樓,看著電梯徐徐上升,她也鎮定許多。
翡翠心想,或許,只是哪個員工惡作劇故意嚇人的吧,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忽然,燈一閃,電梯里燈光一暗,隨即又亮了。這時,電梯停在了四樓。不會這么倒霉吧?她正想打電話,卻發現沒有信號。這時,電梯頂部空調處的四盞燈滅了三盞,只剩一盞燈亮著詭異的黃光。
這連續的意外讓一向自詡膽大的翡翠也慌了神,她拼命地按動求救鍵。很不幸的是,這個鍵也壞了。
“有沒有人啊?”翡翠不住地拍打著電梯門叫喊,顧不上淑女形象了。這里又悶又黑,各種恐怖的想象不斷地從腦海里滋生出來。昨夜跳樓自殺的女孩不是也穿著一襲白裙和綁著紅蝴蝶結的白色高跟鞋嗎?
剛才見到的不就是……
翡翠更加歇斯底里地拍打著門。
“唉——”一聲幽幽的嘆息從背后傳來,翡翠的心涼了半截,看著電梯門上映出的影像,她的背后是個白裙女人,背對著她站著。
別轉過來,千萬別轉過身來!翡翠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但心里有一絲偷窺的欲望升起,她長什么樣?心里矛盾著,但還是希望她別轉過身來。翡翠看著面對墻角微躬著身體的女人,她捂住了嘴,腿一軟,站立不穩地摔了下去。她掙扎著起來,回過頭,電梯里除了她根本沒別人。
翡翠拍打著門,門猝不及防地打開了。她趕緊沖出去,迎面撞向門外站著的一個人。
“對不起,對不起。”翡翠連連道歉。
站著的是個女人,臉很平常,只是慘白,而嘴唇卻涂了濃濃的大紅的口紅,樣子很像恐怖片里化了妝的死人。翡翠驚嚇之余連忙收回了扶住她身子的手,她身體冰冷,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香。
那女人不說話,半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站著,沒進去的意思也不打算走。頭發斜斜地垂下擋住了蒼白的臉,只剩一抹詭異的紅,似乎在笑。
翡翠再也忍不住,掙扎著跑開了。電梯關門的聲音很刺耳,翡翠回頭看,那女人真的在電梯里朝她笑。女人腳上穿的正是那雙有紅蝴蝶結的白色高跟鞋,蒼白中,那抹紅像血一般。
真是晦氣,冷翡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翡翠邊責怪著自己邊往前走,但是走道真的好黑,又很靜,這么大的集團里竟然沒有一個人出入,每扇門都關著。翡翠感到在門的背后總有一雙眼睛,不,是有幾雙眼睛看著她!她轉過去走樓梯打算慢慢爬上去。唉,頂層啊頂層。
樓梯對面是落地玻璃窗,外面街道十分熱鬧,而這里……想到這里,翡翠不自然地抱起雙肩,快速地向樓上跑去。
接連地跑,又上了七八層。翡翠已經覺得快虛脫了,決定坐下歇會兒。為了不弄臟褲子,她特意從手提包里取出了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墊著坐下,看向窗外高樓下的車水馬龍。太陽透過玻璃暖暖地照著她,忽然,她就覺得很感動。小女孩的天性使然,很快也就不覺得害怕了。
她站起身子打算繼續走,心想還是得坐電梯,這樣走什么時候才能爬到頂層。
“嘭!”
什么聲音?翡翠抬起了頭,一個女人在十二樓“飄”著!沒錯,飄著!樣子、樣子怎么那么像那晚自殺的學生?翡翠尖叫一聲扶著墻向后退去,腳忽然崴了一下。
那個女人忽然抬起了手朝她揮手,“咯咯”地笑,每笑一下嘴角就溢出一些血來。盡管隔著窗子,但那種啃著骨頭一樣的“咯咯”聲,像被低音炮無限擴大了一樣。
“啊——”翡翠轉身向大廈十二樓跑去。
無意間瞥見樓梯口寫著“12樓”。這里也是一片漆黑,暗淡的光影下有些斑駁的亮點。匆忙拐進了高級職員電梯,她不想再碰到普通乘客電梯里恐怖的一幕。
電梯顯示的是“13樓”,翡翠顧不上心里的疑惑趕緊按了頂層,想或許是自己剛才看錯了層數。
這次倒是順順利利,電梯緩緩上升。翡翠慌亂的心才鎮靜下來。當門打開時,她望著眼前的景象出神了好久。頂層很寬闊,全是些舊式家具,穿過圓拱門,就好像回到了舊時。墻上點著幾盞青銅羊頭承托著的香油燈,橘黃的光在清一色黑檀木家具的掩映下有種難以說出的壓抑。
穿過玄關到了大堂,接著就是長長的走廊,這里好靜,看不到工作人員的身影。翡翠暗暗地深呼吸,繼續向前走。高跟鞋發出的“噔噔”聲在走廊里空洞地回響。
四周是漆黑的墻壁,穿堂風呼呼地吹著,更顯得安靜。
終于看見了一點光亮,翡翠快步跑過去。近了,卻是一身古裝,云鬢半墜的女子提著一個白燈籠無聲地走著。翡翠想離開,但被吊起的好奇心領著她跟著那女子走,讓人有種受到了蠱惑一般的感覺,心底有一種怪苗慢慢滋長出來,緊緊抓著自己的心瘋狂肆意地生長,綿長的恐懼蔓延開來。
正當她覺得女子的身影如此熟悉,想要猜測對方的身份時,忽然覺得后腦處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這是哪里?翡翠摸著頭想坐起來。咦?怎么這么黑?她發現自己幾乎不能動彈。
我怎么在箱子里?翡翠用力地推開木蓋,“嘭”的一聲,木蓋被推開了。周圍是幾口上等的棺木。我究竟是在哪里?一連串怪異的事情使翡翠無法再待下去。
那個女子又出現了,身上泛著白色的亮光,慢慢地向她走來。高挑的身材,鵝蛋臉,只是虛白,“她”正面迎向她,停在了不遠處,伸出手,向她示意。
這一刻,翡翠如失了魂般跟著“她”走。“她”的臉和夢中見到的慘死的女子太像了。
自己的心怎么像空了一般,只看見“她”透明得幾乎虛無的手向自己揮動著,有致命誘惑力。翡翠身體慢慢放松,只知道跟著“她”走。
女子身后是一面巨大的落地古鏡,木刻的兩條巨龍纏繞著托起泛黃的鏡子。鏡子里的世界那么幽深,好像在變換著一些不真實的場景。女子忽然不見了,隔著幾米,鏡子里出現了一團模糊的白影,漸漸清晰起來,一只斷手從鏡子里似乎要伸出來一般。翡翠猛地想起了那個詭異的夢,還有跳樓的女學生。她渾身一激靈,全身的血液開始上涌。仿佛從睡夢中醒來,身體開始有意識地反抗并后退,鏡子還是那個鏡子,根本沒有什么斷手,但她早已慌亂得失了魂。
翡翠茫然地拐一個彎,走進了一個房間,刺眼的藍光讓人有種不真實之感。房間四周掛著不同的畫,但每幅畫都有一個相同的女子,就是在她夢中出現的那個女子。
畫的內容也很奇怪,像是祭天的儀式。“燎祭”中的五色神女在跳著怪異的舞蹈。懂燎祭的是楚巫,只有官方掌握這種祭天儀式,而且極少用到。他們更喜歡的是通過燃燒大量柴草使煙氣上升,以表對天的敬意。《周禮·春官·大宗伯》曾記載:“以禋(煙)祀昊天上帝。”《禮記·祭法》載:“燔柴于泰壇,祭天也。”
每幅畫的場景都有所不同,但都擺放著香案、瑤席、玉瑱、桂舟、蕙綢、蓀橈、蘭旌、桂木翟、蘭枻、玦、佩、帷帳、龍車以及各種奇花異草裝飾的房屋和其他各種裝飾用具。祭品也異常講究,不僅豐盛,而且芳潔。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蕙”“蘭”“桂”“椒”取其芳潔。肴是肉類的總稱,蒸為“火氣上行”,“肴蒸”的本義當為烤肉。按“肴蒸”可分為全蒸(用全牲)、房蒸(用半牲)、體解(牲體一部分)三種。楚人祭祀是蕙草蒸肉,香蘭為藉,這些和各幅圖中的祭品都能一一對應。
楚國一直盛行著殷商時代一種迷信色彩濃厚的巫風文化。在郢都以南的沅、湘之間,老百姓有崇信鬼神的風俗,喜歡舉行祭祀活動,祭祀時要奏樂、歌唱、跳舞以娛神。楚人的鬼神留戀人間、與人相親,不像北土之神那樣陰森可怖、怪誕不經。楚人的祭祀用蕙蘭、桂酒、椒漿等芳物,主持祭祀的是彩衣華服的巫女。巫女總是貌美的少女,就像楚風中的河神是南浦的美人;山神是“既含睇兮又宜笑”的少女。
楚人祭禮的陳設和祭品很有特色,盡管圖畫的內容極其難懂,是考古界不對外公布的內容。這幾幅圖都是仿品,她數了數,共有五幅。
突然,一種寒冷之氣在背后升起,翡翠看著夢中的女子,她在畫里對著自己詭異地笑。翡翠連忙揉揉眼睛,再看,卻只是呆板的一幅仿畫罷了。走近一看,五幅畫里的人物總共有好幾十人,形象生動,但總有一個神秘的女人隱沒在圖畫的縫隙中,不讓大家注意。這個神秘女人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盯著翡翠看。奇怪的服飾,加上那張面無表情但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臉,看得她心里發毛!
為什么這個神秘女子和我夢中的女子如此相似?剛才見到的提著燈籠的女子難道是從這些畫里走出來的?到底是誰收藏這樣的畫?翡翠為了解開謎團,忽然很有興趣知道墻上這些畫的來歷。這是有名的“宮墻之畫”,如果是真品的話,價值連城!
翡翠忽然又想到了剛才那些棺材,那些棺材都是大有來頭的器物,散著一絲淡淡的香味。于是,她又跑回剛才那個房間。一看之下,倒抽一口冷氣,哪有什么棺材。無奈之下唯有走回古畫旁,她正想著畫里的內容,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你對這些古卷畫似乎頗有研究!”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回過頭,原來在這個房間連著的辦公室里還有一張古樸的檀木桌,一個男人背對著她坐著。這里整整一層都是他一人的辦公室。看來他就是她今天約了要采訪的人了。
“文先生,您好,我今天是特意來拜訪您的!我叫冷翡翠!”翡翠緩步上前,禮貌地自報了姓名和來意。
“我知道!”
走近一些,在明暗交替的光線中,她看清了坐著的人。
他不是文子岡。
“你耍什么把戲?”翡翠鐵青著臉。
“別緊張!我剛接管了他的股份成為新的董事長而已,今天集團還在整頓暫不營業,所以安靜了些。翡翠,我們很久沒見了!”
“你沒看見一個古怪的女人?”翡翠感覺這棟大廈太詭異了。
“這個辦公室里只有我!翡翠,是不是這里太靜了你不習慣?我喜歡思考時熄了燈安靜地坐著,你還記得的!”說完,他按了一下手中的遙控器,白色的日光燈全亮了起來。在她面前的那張臉英俊而熟悉。
等翡翠離開文氏集團后,詭異的辦公室又像墨一樣的濃黑。男人坐在黑暗中吸著煙,煙火時明時暗。他的背后顯出昏黃的光,冷冷的立身銅鏡里映出模糊的身影,那是一個女人。
宮裝女人從他身后伸出了白得透明的手,尖尖的指甲涂著紅色蔻丹。男人猛地轉動轉椅,瞪視著背后的那堵墻。宮裝女人悄悄地隱沒在黑暗中。
翡翠走在鼓樓東大街上,街道十分繁華。人流似水,也是旅游者集聚的地方。這片商業地段又鄰近地百商場和后海,看著流光溢彩的商鋪、衣著時尚的模特,忽然覺得眼睛很累。
前方有一間木屋樣式的咖啡館,很雅致,像法國森林里的小木屋,鮮花點綴著突起的三角木屋頂。翡翠又想到了《北非諜影》里的卡薩布蘭卡,泡在咖啡濃香里的懷舊氣息。
翡翠終于決定進去,走近時,玻璃窗反射的光刺得她眼睛睜不開。原來是一輛新上市的邁巴赫62從身后駛過。翡翠一笑,被七百萬的汽車玻璃刺到了眼睛也是種榮幸。
她自我嘲笑了一番,走進了咖啡館。服務員優雅地為她開門,領著她往里走。木制的地板和墻板讓人非常有感覺。熱熱的空氣使她覺得有點悶,脫下了香奈爾的最新款冬裝——咖啡灰的長風衣,露出里面的墨藍色修身鉛筆裙,只系了根金色腰帶,黑紗透視裝把鎖骨完美地展現出來,將曼妙身姿勾勒得天衣無縫。把完美搭配的鐘形帽放于桌面上,翡翠坐在最后一個位子,正好可以看見那輛完美的邁巴赫。
“又被刺到了!”翡翠自嘲。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銷魂身材自不必說,單是那容貌就該打滿分。什么叫媚眼如絲,斜睨暗銷魂,那種性感只需靜靜坐在那兒就能讓人察覺到她的風情。
“給我一本雜志,來瓶紅酒!”在場所有的男士都看呆了,仿佛翡翠就是天生迷人的尤物,控制了所有人的眼球。
“請問要哪種酒?”身著名牌套裝工作服的服務員遞來了菜單。
“有沒有AOC(AOC是法國葡萄酒的最高級別;AOC產量大約占法國葡萄酒總產量的35%)?”
那服務員尷尬一笑,指向她對面的一位男士說:“最后一支那位先生開了。”
翡翠撥弄著幾絲淡淡的酒紅色鬈發,看著菜單卻不說話。也不抬頭看一眼那位先生,她一直沉默,服務員只能耐心地等待。
“Cappucino!”翡翠答得干脆利落。
“謝謝!還需要點什么嗎?”
“皇家泡芙、德國黑森林!”
一問一答也干脆,翡翠伸手翻開服務員遞過的雜志,卻是《男人裝》。翡翠一笑,這種雜志最無聊,扔了,看起《名車典范》,又是邁巴赫62!
翡翠的思緒又飄了出去。想起剛出校門時路過算命的攤子,一個古怪的老人抓住她,滿嘴胡言:“不能接受陌生人的東西,特別是與手有關的!”
“哦?陌生人會送我禮物?”翡翠反問。
“不要理會,不要理會!”老頭說到最后,仍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不放,最后手被抓出一道痕。翡翠趕緊抽出手來,留下了一百塊就走了。
又想到自己訪問完商界名人,抽空去買了GUESS的永恒經典G系列的復古時尚黑白雙俠,一買就是黑白一對。現在翡翠手上戴著的是黑色的,更顯出神秘誘惑,剛剛好擋住了被抓出印跡的地方。她拿出另一只細看,表帶和機屏全是大小稍有不同的可愛“G”字母。她用叉子插起一只小小的泡芙,瞇起了雙眼,三分可愛,七分誘惑。
“請問我可以坐下嗎?”一位衣著優雅的男士問道。
“對不起,我等人!”翡翠冷冷地答。
“小姐并非在等人!”
“哦?”翡翠終于抬起了頭。這是一個很年輕的男士,二十七八歲,一身意大利頂尖品牌服飾,藏青色隨意剪裁的風格,讓眼前的這位男士更顯儒雅,男士的舉止又使得他儒雅中有股高貴的氣質。舒適的面料和大膽的剪裁出自意大利名家之手,而那張開的領口顯出幾分野性。
“你怎知我沒等人?我在等男友!”翡翠直視他。
男人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很好聞。那同樣迷人的丹鳳眼又細又長,睨人時,比翡翠更加氣勢凌人。
那男人輕輕坐下,讓服務員把他的紅酒端過來。他笑了笑,說:“美女,通常都是最孤獨的!你如此悠閑地想著各種心事,說明此刻不是在等人,尤其不是在等男友!”他很自信,笑中透著幾分得意。
“哦?”翡翠向他的臉輕輕靠近,在橘黃的燈下更加曖昧迷離,鞋尖有意無意地點上他的鞋面,“那你猜猜我在等誰?”臉與臉貼得近了,才發現那男人輪廓分明的臉部顯得消瘦單薄。
“你在等那車的主人!”男人也是一笑,笑中曖昧的成分更加分明了。
翡翠一扭頭:“還不如說,我在等著你!”那種誘惑中帶著冰冷的眼神,是翡翠特有的眼神。
“Cappucino!”那男人舉起了手中盛了紅酒的杯子,手上的白俠和翡翠手上的黑俠剛好是一對,只不過他的是男裝的大G。
看那人戴著如此可愛的手表,翡翠笑了起來。她知道,這定是他剛讓秘書去買來的,是她方才把玩了良久,被他看見,所以故意逗她。
“你都是如此輕易向一個陌生女人表白的嗎?”翡翠正要倒酒,那男人紳士地為她滿上,還特意讓服務生加了些冰和檸檬。
“Cappuccino(我愛你——卡布奇諾的語意)不是你點的嗎?”他玩笑地看著翡翠。
“那又何必加冰和檸檬?”
“因為那樣才適合小女孩!”他笑意更濃。
“我又不是小孩!”
“十八歲的少女,這個年齡應該在學校里上課!”他說話永遠都帶著傲慢,自認為都是正確的語氣,翡翠剛和他對話時就發現了。
“恕我不奉陪了,邁巴赫!”翡翠放下現金就要走。
“豈有美女請客的道理!”他雙手將錢拿起還給翡翠。
翡翠一笑,收下了,不說謝謝轉身就要走。
“小姐可否留下電話號碼?”
“沒這個必要,邁巴赫!”翡翠夾著白色的袋子,男人紳士地從她椅子后取過衣服,為她披上。
“那請你收下我的名片,我等著你!”他將一張名片遞上。
翡翠不想和他多作糾纏,接過名片,瞥了他一眼,嘴角那抹壞壞的笑把男人勾引得很是不舍。他伸出手來,僅捉到了一縷香發。
翡翠一回頭,那頭發從他指縫間溜走。
翡翠路過那輛邁巴赫,隨手一扔,那名片如蝴蝶般落在了邁巴赫的車頭上方。
回到宿舍,翡翠已累得一塌糊涂。看時間尚早,她匆匆卸了妝就倒在了床上,連衣服都懶得脫。
被子柔軟得讓人犯困。正迷糊間,插在口袋里的手指被硬物刮到,她馬上清醒了過來。掏出一看,卻是張名片。上面寫著亞太區商務國際集團總裁,旗下企業涉獵保險、房產、銀行、石油、電信、電子等領域。那是一個身家超過五十億的商界巨子,難怪那樣瀟灑地給她名片。
翡翠想著,這樣一個英俊有錢的男人,哪個女人不動心?恐怕不只是動心了,立即就應身體力行!她對著名片倒吸了一口冷氣,翻過來,只見一行霸氣十足的行楷:“小姐定會將原來的丟棄,故再次冒昧附上。如小姐有需要幫忙的話,請務必撥打這個電話。私人號碼,永遠為你而開!”
翡翠往床上隨意一扔,這人真是好不知羞!私人電話就很了不起嗎?真真的不要臉,還偷偷地把名片放進她衣服。
翡翠決定不去想他,躺著就睡。
開關門的聲音響起,翡翠一陣頭疼。師樂絲一回來,她就別想睡覺了,樂絲是大嗓門,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果然——“翡翠,你是豬啊,一回來就睡!整日采訪那些商界巨子很為難你嗎?我們可是盼都盼不來呢!”
翡翠深感無奈,如此大好的睡覺時光卻讓她給糟蹋了,于是扁起了嘴,說道:“問你一個問題!”
“說!”
“有一日,你遇見了舊情人會怎樣?”
談起女孩子家的事總是沒完沒了,但翡翠顯然興致不高。在師樂絲的追問下,翡翠說出了自己的初戀,一個害她父親幾乎破產的男人。
十五六歲的翡翠愛上了有著俊朗面容的簡影。簡影大她十歲,長相英俊但內心深沉的他是翡翠父親生意上的伙伴,簡影利用她對他的愛慕,唆使她偷取了她父親公司的機密檔案。最后她父親一敗涂地,可能是出于良心不安,簡影簽了一張支票給她,還提供了股票信息。
翡翠當著他的面把支票撕碎,從此他倆再沒見過面。翡翠的父親很堅強,靠自己重新白手起家,如今也算是富甲一方。
今日提及此事,翡翠心中那股痛,仍是難以磨滅。以為自己對他只有恨,原來那是因為還有愛!時間過去得不算長,但為何和他相愛的記憶竟然會模糊起來了?因為對他的憎恨嗎?為何有些特別重要的事,她怎么也記不起來呢?
樂絲突然“呀”了一聲,翡翠的思路被打斷,睨視了樂絲一眼,卻見樂絲拿著邁巴赫的名片。她連忙起身,一把搶過收入口袋中。
“我說翡翠,他的身家嚇人啊,那些零數都數不清!”
翡翠一笑:“如果是個五十歲的丑老頭,你有興趣?”
樂絲也不客氣:“有那么多零,我可不怕他老。就是我太沒魅力,只有把他嚇跑的份啊!”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第二天是周末,但翡翠早早就起來了,她可是忙得要命。
翡翠天資聰慧,很小就能識字。十五歲提前考上了這里的大學,本是讀新聞系的,但與生俱來的天賦,使她對歷史的器物過目不忘,能準確地辨別出古物的來歷,所以被歷史系的教授挖了過去。現已經提前本科畢業,十八歲就考上歷史學文博專業研究生了。這邊的新聞系也不放人,結果就兩邊一起讀了。
昨天應付的是新聞系的課程,而今天要去琉璃廠考察,還有一大堆的考察稿等著她寫。她頭一痛,真不愿去了。
翡翠穿的是運動服飾,簡簡單單的粉紅風衣加白色運動褲和運動鞋,把頭發全往腦后一扎,清新的臉孔不化一點妝,真是精神極了。其實,翡翠脂粉不施時更顯清新干凈,那皓齒明眸使任何人都要妒忌這張年輕卻顯成熟的臉。
“翡翠,你太美了!”樂絲在床上窩著,發出感慨。
“少來了!”翡翠跑過去掀開她的被子,冷得她受不了。
“你的鬈發怎么直了?”樂絲疑惑地揪住翡翠的馬尾。
翡翠哭笑不得:“我昨天弄的是一次性卷!”
翡翠一切準備就緒,背了個小包出去。那張名片昨夜為了不讓樂絲找了來當話題,就隨手丟進了背包里,也沒在意。
她小跑著,輕輕松松地出門了。
“如果天再紅,又該大水了!”翡翠看著天,自言自語。沒有人了解她,包括簡影——那個曾經讓她愛,又讓她恨的男人。
“你為什么要騙我?”她扯著他的衣衫,全是淚水。
“是你騙我!你總是見到那些東西,你總是那樣靈異,你讓我害怕!”他一把推開了她,她撞到了桌子上,額角涔涔地流出了血……
甩掉回憶,翡翠摸了摸頭,那道疤痕極淡,被濃密的頭發擋住了,但傷口卻依然在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