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新宿。

新宿在下雨。

濃厚的蒸氣在盛夏中飛上高空，又在天上凝結，鉛黑的云從下午開始就不斷匯聚，直到傍晚，上班族都開始下班的時候，大雨轟然落下。

滴滴滴的聲音響個不斷，一輛輛汽車從雨霧中沖出，然后又被另一片雨霧吞沒，大雨像是把一切都吞沒了。

穿著雨衣或者打著傘的校服女孩端著奶茶從少年面前走過，紛紛留下好奇的目光，不自覺的被他吸引。

那是個面容精致的少年，頭發有些長了幾乎要遮住脖子，一雙漆黑的眼睛哪怕是在這樣迷蒙的黑夜里也叫人覺得明亮。

他斜挎著黑色的提包坐在一家店鋪的屋檐下，黑色的傘隨意的掛在手上，雨上順著屋檐滑下像是編織了接天的珠簾，珠簾的珠串又撞在他隨意伸出的雨傘上彈起滾落，那些雨珠像是在他的眼中起跳。

這樣干凈好看的少年為什么坐在這里？店鋪窗內暖黃的燈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少年的氣質一下子憂郁又神秘，路過的女孩們一下子被吸引了。

“那個，你好？”

少年抬起頭，一個打著傘的女孩被伙伴們推了出來，在她身后不遠處，幾個學生打扮的女生一陣嘰嘰喳喳，然后又立馬安靜下來，都靜悄悄的瞧著。

他把視線轉回面前的女孩身上，她穿著一身水手服，帶著彩珠的手串，踩著乖巧的小皮鞋，黑色的過膝襪包裹著柔軟的大腿勾勒出優美的弧度，冷白的肌膚于裙擺之間顯露出一抹白皙的絕對領域。

“你好。”，少年友好的笑了笑。

“那個，前輩！我的名字是青野熏！是神谷中學的二年級學生！那個，請問…”

不知是因為下雨天還是有些緊張的緣故，女孩的嬌軀微微顫抖。

看上去像是下課后和同學一起出來玩的JK啊，女孩臉蛋泛紅，是真心話大冒險什么之類的吧，少年心下了然。

但現在可不是和女高中生玩搭訕游戲的時候啊。

【00:04:11】

越過女孩，少年看向漆黑的云雨，無比突兀的倒計時橫亙在天地間，卻無一人察覺。

“我叫司空宴?！保倌贻p巧的打斷了女孩的話。

“司空…唉？前輩是東夏人？”，青野熏有些意外，少年的瀛洲話說的很好，剛開始完全看不出是外國人。

她面帶敬佩：

“前輩的瀛洲語真厲害??！”

“嗯，我是留學生?！?，少年特別明顯的掏出表看了一眼，說：“瀛洲語是臨時找人學的。”

老實說，東夏人學瀛洲語可比學其他什么俄語法語德語西班牙語要輕松多了，來瀛洲上學前他在街邊找了個補習班，沒花多少功夫就學了個七七八八。

“前輩是大學生？好厲害……”

“還好吧?！?

“欸，那個，請問可以加一下，那個，Line賬號……”

東扯西扯之后，女孩終于圖窮匕見，她的話語一下子斷斷續續，支支吾吾，說到一般的時候聲音就漸漸小了下去。

她低垂著頭，也許是羞澀，小聲問：

“前輩，可以加一下好友嗎？”

司空宴看了眼天空：“當然沒問題?！?

【00:02:44】

青野熏紅撲撲的小臉肉眼可見的明亮起來，她一只手背在身后，對著伙伴們比了個耶，然后飛快掏出手機操作起來。

司空宴沒有太在意，JK搭訕的終極目標無非就是要個聯系方式而已。異國美男子加神秘氣質對這些學生妹的吸引力可不是一般的大，來東京這段時間他手機里女生聯系方式都可以組一個加強連了。

回頭再刪掉吧。

“前輩…”

眼看著女孩好像還想再說什么，司空宴有些繃不住了。

不是，你們瀛洲人引以為傲的讀空氣呢？我剛都那么明顯了你怎么還要聊?。?

少女啊，我還有事呢！

【00:01:56】

矗立在樓宇間的倒計時有條不紊的轉動。

少年抬頭看了看，只剩兩分鐘了，先把她打發走吧。

“不好意思?！?，趕在女孩說話之前，司空宴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向她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

“我現在還有些事情，可能不方便閑聊了。”

“啊……！”，青野熏愣了一下，女孩的臉一下子通紅，她結結巴巴的說：“對不起對不起，打擾您了！”

說完，她單手舉著傘大大的鞠了一躬，稀稀拉拉的雨水飛濺，差點把她的長發淋濕。

女孩轉身小跑回了同伴那里，似乎是同學對她說了什么，她紅著臉對著一個女孩輕輕敲打，然后其他女孩又和她玩鬧，隱約間，那個叫青野熏的女孩好像悄悄回頭看了看屋檐下的少年。

JK們傳來一陣哄笑打鬧，在雨中走遠了。

【00:00:45】

“都快高三了還一點都不緊張啊，這就是青春嗎。”，司空宴看著女孩纖細的背影笑了笑。

瀛洲這邊高中可真輕松啊，要是東夏的高中生，哪能有那閑工夫去和路邊的男生搭訕。

有這功夫不得趕緊刷一套五三？

“也對，我不就是受不了國內無休無止的內卷才跑出來的嗎？”，低聲呢喃，看著樓宇間的倒計時，司空宴沉默片刻。

“不過，那都跟我沒關系了?！?

【00:00:15】

少年沉默的看著倒計時。

十五秒。

打著傘的上班族從路邊走過，涌進新宿地鐵的入口。霓虹的燈牌縱橫交錯，LUMINE百貨外墻閃爍著奪目的光，照亮那些疲憊的臉。

他們從司空宴的身前路過，無一人察覺到橫亙在新宿上空的那個倒計時，雨水從傘上流下，將人們隔開。

好像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00:00:10】

“十。”

像是在等待著什么輝煌的奇跡那樣，司空宴緊盯著橫跨整個新宿上空的倒計時，手指不自覺的抓緊腰側的黑色提包。

“九?！?

咖啡店內的少女側頭，帶著藍色美瞳的美眸轉動，看向天空中的數字。

“八?！?

從寫字樓里走出的上班族松了松西裝的領帶，碩大的數字映照在他茫然的眼中。

“七。”

穿著黑色長風衣的男人站在樓頂，狂風吹起他的衣角，顯露出金色絲線編織的浮世繪。

“六。”

華麗裙裝的少女，腰掛打刀的劍客，表情沉郁的男孩，一身僧袍面色蒼老的苦行僧，衣著暴露的女人……大雨中的人們靜靜的注視著上方的數字。

等待。

等待，并心懷期望。

“五?！?

“四。”

“三?！?

“二。”

“一?！?

那一瞬間，好像有鐘聲敲響了。

隱隱約約間，司空宴好像聽見雨聲停頓了一瞬，像是被什么力量給強行暫停了，那龐大的力量揮手橫掃長空，天地都寂靜。

司空宴突然覺得眼皮一沉，好像屁股底下的臺階突然變成了萬丈深淵，十萬之手從深淵里伸出，拖拽著他。

與人們一同，墜入未知之夢。

然后，雨又落下，從云間墜落，自地上粉碎。

雨聲依舊。

店鋪的窗光照耀里，少年頭顱低垂，就這么在雨中睡著了。

高樓大廈上占據了一整面樓墻的碩大廣告牌轉換，光穿過雨水散射，微笑燦爛的二次元少女照的整條街色彩斑斕。

這場雨似乎又大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