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實的窗簾將陽光遮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房間里漆黑一片。

空氣像是凝固的膠體，不流動。

只有床上那隆起的一團，隨著呼吸起伏的薄被，證明這個房間有生氣。

下一秒，床上的人猛的睜開眼，急坐起來，弓著背。

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呼吸急促，眼里有抹不開的恐懼。

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衣服被汗浸濕，黏在身上。

密密麻麻的汗珠，順著臉部輪廓滑落。

林熏弦只覺得大腦一陣嗡嗡作響。

救護車的鳴笛聲和人群中驚慌失措的喊叫聲仿佛仍在耳邊纏繞。

雜亂無章。

腦子像是要炸掉了。

林熏弦捏著被角的手越攥越緊，貝齒緊緊咬著下唇，滲出絲絲血絲。

她不記得在那本科研雜志上看過，說人的大腦是具有自我保護意識的，能去弱化和去遺忘一些讓你恐懼的事情。

可為什么這段記憶像是被刻進骨髓里，一點都不曾褪色，細枝末節卻越發的清晰。

清晰的她都可以記得那天下午站在她前方的女生穿了一雙漂亮小白皮鞋，皮鞋被劃了一道黑色印子。那道印子就像是一道口子，刺進了她的眼中。

還有那天下午的篝火點的很旺盛，躥出的火苗在空氣中燃燒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像是要吞噬一切的火舌。

還有那個穿著藏藍色校服的少年，穿什么的很好看的他，舉著火炬，沖她挑挑眉，笑的肆意。

接著……接著……

林熏弦感覺心臟像是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痛的她忍不住的弓身，頭埋進被子里。

不可遏制的失聲痛哭起來。

真的。

太難受了。

明明已經回到過去了。

明明是很值得高興的事，為什么她還是堵的慌，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壓抑著的哭聲在靜謐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咔吱——

門被開了一條小縫，光從縫里擠了進了。

像是確認。

過了一會門才被輕輕推開，然后小心翼翼的關上。

床沿陷下去一小塊，趙程妍怕驚到她，緩緩坐上去。

然后伸手將林熏弦視若珍寶般的撈入懷中，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柔聲安撫到：“不要怕，夢都是假的。弦弦今年真的才十六歲，不是十八歲，現在真的是二零二三年，這個暑假結束，弦弦就要上高中了……”

“真的是……真的對吧……嗚……真的不是我……”林熏弦哭至哽咽，放聲大哭，“不是……嗚嗚……我幻想……”

“真的是真的，”趙程妍溫柔的回應，手輕輕順著林熏弦的背，“弦弦別害怕，夢里的……都是假的?！?

輕聲重復著：“都是假的……夢里的都是……”

“我真的……太難受……”林熏弦嗚咽不清的說著，一下接著一下打起了嗝，“難受的像是……快要……”

趙程妍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是被誰狠狠的揪著，如鯁在喉，只能一下一下的拍著林熏弦的背給她順氣。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才漸漸微弱，變成小聲的抽泣。

情緒也稍微平復下來。

趙程妍才將林熏弦輕輕的扶正。

伸手將床頭柜上的臺燈按亮。

柔和的暖光撒了出來，照亮了昏暗的房間。

也使得這個哭的稀里嘩啦少女的面容清晰起來。

白凈的小臉，睫毛因為眼淚粘在一起，眼眶發紅，我見猶憐。

趙程妍目光一凝。

就落在了她嘴唇上，泛著紅腫，血跡斑斑，看著觸目驚心。

趙程妍只覺得呼吸困難，鼻尖酸的厲害。

過了良久，她才勉強擠出一個笑來。

“看呢，哭的小鼻子小眼睛都發紅的，像小兔子呢，”趙程妍抽了幾張紙，溫柔擦拭她的臉龐。

帶著商量和祈求，“明天我們再去趟醫院好不好？”

“媽媽……你……你也別哭，”林熏弦嗓音沙啞的說，“我不想去……可不可以……不去……”

林熏弦伸手，有些顫抖的抹去趙顏眼角的淚痕。

“可是弦弦睡不好覺呀，”趙程妍彎了彎嘴角，無奈又心酸，“弦弦似乎因為什么事情很難過呀，媽媽想讓我的小孩開心一點，你開心了媽媽才能高興……”

“可是醫院……也不能治療難過……”林熏弦搖了搖頭說。

趙程妍苦笑了下，有些無措的說，“可是……媽媽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媽媽……也不知道哪里能讓……”

話語頓了頓，似是要壓不住哭意，趙程妍轉過頭，用手捂著臉，斷斷續續的說，“能讓……弦弦……開心一點……”

林熏弦眼眶頓時彌漫出一層水霧，的點頭，壓抑著情緒：“對不起媽媽……都是我不好，你別擔心……明天就去……好不……”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媽媽猛的擁入懷中。

僵硬著，保持著之前的動作。

她卻能感覺到媽媽微微發顫的身體，眼淚又止不住的涌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

趙程妍狠狠的搖頭，將她抱的更緊了，“都是媽媽不好，都是媽媽的錯……”

林熏弦哭的更兇了，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

很長時間之后。

林熏弦輕輕拍著她媽媽的背，“身上黏糊糊的……想去個澡……”

“好，”趙晨妍松開她，用手輕撫著摸去她臉上的淚珠，“我去給弦弦拿衣服。”

“嗯，”林熏弦重重的點點頭。

浴室里響起嘩嘩啦啦的水聲。

趙程妍換了床薄被，將其整理好，才抱著臟被出了房間。

楊謙就靠在門旁的墻上聽著，看她出來，伸手接過了臟被，“我來吧。”

楊謙眼里都是紅血絲，下巴上冒著青色的胡渣，嘆了口氣，“也是苦了孩子……”

趙程妍捂著臉，帶著哭腔小聲的說：“先把被子洗了吧……”

楊謙把被子塞進洗衣機里，設定好了，進廚房泡了杯熱牛奶。

端出來擱到了茶幾上，坐到趙程妍旁邊，摟著她的肩安撫著，“喝點熱牛奶吧，這幾天你也一直沒睡好。”

趙程妍像是終于忍不住了，手扶著額頭，放聲痛哭，“是不是我……給孩子的……壓力……太大了，才……才變成了這樣……都怪我，都怪我?！?

“哎呀！跟你有什么關系啊，要怪就怪我，工作那么忙，都沒時間照顧孩子。”楊謙也是很頭疼的按了按眉心，抽了幾張紙給趙程妍擦著眼淚，“也去了趟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什么毛病都沒有啊。怎么好好一個人，睡了一覺就成這樣了，還哭著喊著要找什么席橈，我把她們學校的學生名單都翻了個遍，都沒有這個人?！?

趙程妍哭的更大聲了……

“別哭了，別哭了”，楊謙嘆了口氣說到，“會好起來的，不是找了個很權威的心理醫生嘛……我們明天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