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六月，烈日炎炎。

正值一年中最熱的時節(jié)，熾白的光線，自天空直射下來，炙烤著大地萬物。

葉青娥病懨懨的躺在破舊的木板床上，火辣辣的日頭，從窗外曬進(jìn)來，烤得她口干燥，嗓子里似要冒煙。

“水，我要水……”

她掙扎著叫了一聲又一聲，干裂的嘴唇上，滿是水泡，動一下，便鉆心的疼。

自從兩天前在地里干活時中了暑，她便一直覺得頭暈?zāi)垦＃狈笎盒模B吐了一天，胃里空空如也，這兩天又水米未進(jìn)，這會兒，胃里也像著了火，燒灼得她渾身上下，無處不痛。

她懷疑再這么下去，自己也許就會被烤成一具干尸。

“婆婆，小姑，求你們，給我……碗……水喝吧！”

聽到門外有人影掠過，她拼盡力氣，叫了一聲。

然而她的婆婆李氏和小姑子李寶珠，卻根本連看她一眼都懶得看。

娘兒倆打扮得光鮮亮麗，甩著帕子，扭著腰肢，笑嘻嘻的從她面前晃過去。

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到她這個大活人一樣。

當(dāng)然，也許在她們心里，她已經(jīng)是死人了吧？

可是，她做錯了什么？

自嫁入李家，她真正是為李家做牛做馬，地里的活，她一個人干，家務(wù)，她一個人料理，婆婆生病，她跪伺床前，衣不解帶的伺候……

如今呢？

她們，為何要這般無情的待她？

葉青娥的嘴哆嗦著，茫然的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

她很想哭。

可是，淚水已哭干。

活著，這樣被人低賤輕視，死就死了吧！

她緩緩閉上雙眼。

門外，又有腳步聲響起來。

繼爾，一道溫柔醇厚的男聲響起來。

“青娥……”

是她的夫君李東賢！

葉青娥倏地睜開眼，黯然無光的眼睛里，似是陡然亮起了一盞燈！

她的夫君回來了！

他一定不會不管不問的！

“夫君！”她顫抖著撐起身體，睜大雙眼，去看門外進(jìn)來的人。

金燦燦的陽光中，她的夫君李東賢滿眼關(guān)切，滿目心疼。

“對不起，青娥，我來晚了！”

葉青娥拼命搖頭，本已干涸的眼眶，淚如泉涌。

“我在城中，給你請了個大夫……”

他說罷，微笑著，歪頭看向身后。

一抹俏麗妖嬈的身影，自他身后浮出來。

卻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子，眉眼細(xì)細(xì)，紅唇小巧，下巴尖尖，此時盈盈站在那里，雖一言未發(fā)，只淡淡笑著，便似有無盡的妖嬈嫵媚，自那眉間眼梢流溢出來。

葉青娥看得有點懵。

“這是……大夫？”她呆呆問。

“當(dāng)然是了！”李東賢笑道，“這是芊芊姑娘！是城中有名的女醫(yī)！你別瞧她小小年紀(jì)，人家醫(yī)術(shù)可高著呢！你快躺好，讓她好生給你瞧瞧！”

“哦……”葉青娥咳嗽了一聲，虛弱道：“我……就是那日在田里干活……中暑了……夫君……我好渴……你倒碗水給喝……”

“好！”李東賢轉(zhuǎn)身走了出去，不多時，又轉(zhuǎn)回來，手里端了一碗水，卻并不喂給葉青娥，只笑瞇瞇的看著何芊芊。

何芊芊低笑一聲，從袖中掏出一只小紙包，將包中藥粉，盡數(shù)傾倒在碗中。

“好了，喝吧！”她端著碗，遞在葉青娥手中。

“這是……中暑的藥？”葉青娥有點愣怔。

她雖然不通醫(yī)術(shù)，可是，她的父親葉志成卻以炮制草藥為生，多少懂一些醫(yī)理。

然而便算什么都不懂，一個大夫，怎么能連望聞診切這些事都不做，就直接給病患開藥呢？

這藥……

葉青娥低頭看看碗中混濁的湯液，手一個勁發(fā)抖。

“夫群……”她看向李東賢。

李東賢朝她笑了笑：“你看你，病得連只碗都端不好，弄灑了藥湯，這病如何能好？乖，張嘴，為夫來喂你！小心，燙哦！”

他說完拿過藥碗，在嘴邊吹了吹，這才送到葉青娥嘴邊，眉眼間，一片關(guān)懷體貼。

葉青娥看著他的臉色，不安的心迅速平復(fù)下來。

她張開嘴喝藥，甘之若飴。

然而這藥湯的味道，實在太怪了。

她喝到最后，實難下咽，幾乎就要嘔吐出來。

“青娥，乖！”李東賢看著她，目光溫柔卻又不容質(zhì)疑，“要把藥都喝下去，病才能好！”

葉青娥強(qiáng)忍著惡心，聽話的將藥又咽了回去。

李東賢臉上露出滿意贊許的笑容。

葉青娥因此便覺得，這兩日受的苦，遭的罪，全算不得什么了。

但她到底病勢沉重，喝了藥湯后，不過一小會兒，已昏昏睡去。

李東賢起身到院子里洗手。

他用皂角把手沖洗了一遍又一遍。

“那婦人身上甚臟……”他咬著牙，“好在，很快便不臟了！”

一旁的何芊芊在旁看著，掩唇咯咯笑起來。

“好個斯文秀才，害人都這般文質(zhì)彬彬的，看那婦人，應(yīng)是被你賣了，還會替你數(shù)錢的吧？”

“我賣她做甚？”李東賢輕哼一聲，“她又丑又蠢，可一點也不值錢！”

“蠢是蠢，可是，要說丑也未必了！”何芊芊道，“三年前，人家青娥姑娘，可還是咱們嶺南縣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美人呢！外號叫什么來著？賽嫦娥！”

李東賢輕哧一聲：“只可惜，到我手里時，連家養(yǎng)的母豬也賽不過了！”

“哈哈！”何芊芊笑得花枝亂顫，伸拳捶了他一下，“你這嘴巴，可真損！”

“那是對她！”李東賢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啜了一口，調(diào)笑道：“若是對你，那可是比蜜還甜的！你要不要嘗一嘗？”

何芊芊眼波流轉(zhuǎn)，嬌滴滴的“呸”了他一口，腰一擰，說：“你這沒正經(jīng)的，我不理你了，我去瞧瞧我的病人去！也不知……她現(xiàn)在是什么反應(yīng)！”

小屋內(nèi)，破床之上，葉青娥正在難以名狀的痛苦之中煎熬。

她的身子，一會兒熱如火烤，一會兒冷若冰窟，如是數(shù)次，她身上遍布紅色丘疹，又癢又痛。

何芊芊見狀，卻喜形于色。

“出現(xiàn)癥狀了……”她對著李東賢手舞足蹈，“我可以試用我制的新藥了！若是能將她這癥狀消解，那我在嶺南的同行之中，可就有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