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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江州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診室里,任新正拉著一張千年不變的嚴肅臉在給病人程瑩摸脈。三十二歲的程瑩衣著講究,但是人沒什么血色,耷拉著眉眼,十分愁苦的樣子,她問醫生:“任教授啊!我這病怕是不得好了吧?一個月30天,我有28天都在出血,我怕是不得好了吧?”

任新正根本不理絮叨的程瑩,只顧朝著跟診的學生張口報方:“制附子、人參、白術、炙甘草、炮姜……”學生寫白術時手潮了一下,寫了個“本”,又立馬涂改成“術”。

任新正看到這一幕,嚴厲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拉人,學生嚇得筆都掉了,又趕緊撿起來,把紙團掉,重新謄抄。任新正問:“紙不要錢的嗎?”學生又哆哆嗦嗦地把團成一團的紙打開,在皺皺巴巴的紙上接著寫。

任新正有點惱火,聲音低沉地說:“你下去!”這時,學生手里的筆忽然被人溫柔地拿走,一個穿立領裝的中年男人示意學生挪到一旁,自己在另一張紙上開始抄方。

任新正看見吳善道來了,臉色和緩了一些,繼續報藥名:“黃柏15克、益智仁15克、路黨參30克、炙甘草5克、干姜50克。”吳善道把方子遞給程瑩,溫和地說:“你這個病啊,不嚴重,會好的,就是治起來的確要花點時間。”程瑩說:“生完孩子我就這樣了,孩子現在四歲,病看了兩年多,看了那么多大夫,吃了那么多藥,都沒效果。”任新正:“我早就說過了,你這個病要是想治好,要夫妻同治,你要帶你老公一起來。”程瑩一臉為難:“他不會聽我的,我懷疑他外面有人了。”

任新正抬眼看了看程瑩,嘆了口氣:“那你說怎么辦呢?”程瑩哀怨地看著任新正。任新正無奈地說:“那就先吃藥吧。”吳善道插嘴:“你呀,要想身體好,首先就不要胡思亂想。”程瑩還想爭辯,吳善道把藥方往她手里一塞,指著跟診的學生:“好了,你跟他去取藥,熬藥的方法他會告訴你,下一次,爭取把你老公一起帶來。”

學生帶著程瑩走出診室之后,吳善道有些好笑地看著任新正:“師兄啊,你看那個小媳婦,人家都過得這樣慘了,你也不開笑臉。你這張臉,不僅嚇死學生,也嚇死病人。”任新正:“多了一個‘人’字。”吳善道一愣,任新正:“嚇死病。你今天怎么有空到這兒來?”吳善道從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揚了揚,神秘一笑:“找到了。”任新正:“什么?”吳善道拍了拍文件夾:“那位梨花針派的嫡親傳人,我找到了。”

小炒店廚房里兩個灶臺一直沒歇,可以聽見外面人聲鼎沸。老板娘端著一手的碗筷快步走進來,喊道:“再加一個魚香肉絲!你快點兒撒!”老板一邊把剛出鍋的麻婆豆腐倒進外賣盒,一邊說:“莫催!忙不過來!”

一旁的孫頭頭戴著鴨舌帽,穿了件素T,袖子都卷到了肩膀,精瘦的胳膊肌肉線條明顯。她一手顛勺,一手拿著大鍋鏟快速地不斷加入配菜、調料,熟練地翻炒,火舌躥起來老高。

炒好最后一個菜,孫頭頭擠到老板娘身邊,越過她扯過塑料袋,一秒不停把幾個菜裝盒打包,然后抓過放在一旁的外套在空中甩開,胳膊一伸就套了進去,外套背后印著大大的“食刻外賣”,她風風火火往外跑:“走了!”老板娘沖她的背影喊道:“你順手幫我把剩下的也炒了啊!”老板也接了句:“本店招大廚月薪4800元真的不考慮嗎!”

孫頭頭騎著電動車,在車流里左右突閃,奔著紅燈拉了個斜角,原地轉了個圈,她想以假裝轉彎的方式闖過去,沒想到被交警攔個正著:“停下停下!紅燈沒看見啊!”孫頭頭腳剎停住車,搓著手賠笑:“哎,剛剛還黃燈呢,說變就變。警察同志我錯了,我這真不是故意的。”交警:“又是你,掙一單才五塊,命不值錢嗎!”孫頭頭點頭如搗蒜:“是是是,‘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我懂我懂,保證沒下次!”說罷她瞄到交通燈轉綠,抬手向交警示意,然后一個加速就沖了出去。交警在背后喊道:“再有下次就罰款了!”

江州中醫藥大學研究生宿舍里只有一個床鋪上放著鋪蓋,床鋪干干凈凈,陽臺上掛著幾件大紅大紫的文化衫,既有校慶時發的,也有院慶時發的,從前年到今年都有。任天真穿著一身修身的黑西裝,端坐在書桌邊對著iPad復習下午考試的重點。書架上的書像圖書館檢索一樣,分門別類地整齊排放著。

孫頭頭一邊在路上飛馳,一邊給任天真打電話:“你好你好,我還有二百米就到你們宿舍了,我能不能先點確認啊?馬上要超時了。你的餐今天出菜慢了點兒,不然早就到了。”任天真看了眼手機App,還有6分鐘才算超時:“不行,還有6分鐘,二百米足夠了,我下樓去取。”這時,趙力權穿著一身肩線貼合但是正身空空蕩蕩的西裝從洗手間出來,雙手還別扭地擰著一條棗紅色的領帶:“怎么會有人喜歡系這種東西?”任天真看了他一眼,站起來直接伸手把那條領帶扯下來,在手里團了幾下:“你這套行頭都能做伴郎了,不至于。”趙力權搶過領帶,仔細疊好:“那我就留著做伴郎時用。老天保佑下午面考讓我靠前一點兒。”

任天真:“你還有事?”趙力權:“我下午4點還有中醫院的面試,要是3點半我還沒出發,就死定了。”任天真:“打個車,來得及。”趙力權猶豫了一下,沒接話。任天真從錢包里抽出一張100元人民幣遞給趙力權:“我報銷。”趙力權再次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謝謝。”他回身開始收拾背包,把簡歷和準考證分開收好,然后打開已經泡胖了的方便面蓋子,問道:“天真,要不要跟我一起湊合泡面?”任天真晃了晃手機:“你自己吃吧,我下去拿外賣。”

任天真下樓后沒看到外賣員,電話回撥給孫頭頭:“我到宿舍樓下了,怎么沒看到你?”孫頭頭一邊騎著電動車快速拐進學校,一邊滿嘴跑火車:“你下去干嗎呀!我上樓了,就在你們宿舍門口呢。是402吧?”任天真:“我們宿舍不讓外賣員進。”孫頭頭:“那是沒遇到我,你快上來吧。”任天真將信將疑:“你等會兒,我馬上到。”

任天真上樓后仍舊沒看到外賣員,又撥通孫頭頭的電話:“你是在平行時空嗎?為什么我就是看不到你?”孫頭頭:“不可能呀,不是7號樓嗎?哎呀,我跑錯樓棟了!我馬上……”沒等孫頭頭說完,任天真直接掛斷電話,繼續去宿舍門口等。

孫頭頭終于趕到,一個急剎停在任天真面前。任天真面不改色,半步沒退,拿著手機掐著表:“你遲到了4分鐘,我可以無條件退單。另外,你還撒謊,這點我要投訴。”孫頭頭提著外賣,聳肩攤手,一臉無賴樣:“你確定退單不要了是吧?”任天真一點頭,孫頭頭兜頭就把外賣澆在了任天真頭上,騎上電動車,反手比了一個中指,貼著路牙子又飛馳而去。任天真面無表情,渾身低氣壓,頂著滿頭的菜湯和污跡,菜湯還滴滴答答順著頭發滴到白衣服上,路過的每個同學都不敢問,貼著墻避開他,等他走過去,大家都捂嘴笑。

任天真回到宿舍,趙力權正對著鏡子刷牙,突然感覺背后有一股殺氣襲來,一轉身,嘆口氣,趕緊漱口,然后貼著門出來,把廁所讓給任天真。任天真重重地把廁所門關上。趙力權:“你現在洗澡還來得及吃飯嗎?別又胃疼了。你抓緊時間啊,要遲到了。”回答他的是嘩啦啦的水聲。

醫院診室里,時鐘指向快一點的光景。任新正正在翻看吳善道帶來的文件夾,吳善道在一旁幫著查看早上學生的問診記錄。

任新正有些猶疑:“你確定是這個孩子?”吳善道:“我確定。我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和你一樣頭大。不過,你不是說教育就是‘因材施教、有教無類’嗎?怎么樣,就這樣的孩子你能不能教出個門派掌門人?”任新正:“再觀察觀察。”

孫頭頭又到了某二居室門口,她提著快賣哐哐敲門:“外賣!有沒有人!”沒有應答,孫頭頭隱約聽到門里傳來哭喊和擊打的聲音,但她扒著門縫啥也看不到,于是直接拿腳踹門:“開門,再不開門我報警了!”

突然門被大力拉開,一個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姑娘滿臉是血地探出半個身子:“救命!救命!”電光火石之間,姑娘又被狠狠拽了回去,大門砰的一聲又被關上。

醫師資格證實踐考試教室里,考生們正襟危坐,大家都穿著淺色的襯衫和黑色的西裝。

任天真姍姍來遲,猛地推開門,所有人一下子都看向他,只見他頭發半干,被風吹得亂七八糟,身上套著一件大紅色的校慶文化衫,衣領被洗到發毛,身上還有好幾個漂白褪色的點,下半身穿著一條綠色的運動絨褲,腳上穿著他那雙牛津鞋。即便穿成如此怪異又好笑的樣子,任天真還是平復了一下呼吸,一臉淡然自持的表情:“對不起,我遲到了。”考官甲:“不算遲,正好到你了。”任天真順了順頭發,走到位置上坐好。考官甲直接問道:“開放性骨折的急救處理方法是什么?”任天真:“開放式骨折的話……”

這個簡單的問題任天真卻突然卡殼了,他端坐著,桌子下一只手悄悄捂住自己抽痛的胃。考場一時間靜得可怕,幾位考官都有些意外地面面相覷。考官甲:“你不要緊張,這個問題不難,好好回想一下。”任天真忍著痛:“首先……還是要對傷員進行全面檢查,保證他的生命體征……”

孫頭頭手腳并用踹門,門再次被拉開,姑娘半跪在門后,手還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抓著門把手,后面跟著一個兇神惡煞的男人。

孫頭頭大喝一聲:“住手!”然后把外賣當兇器扔向男人,男人抬手一擋,湯湯水水炸了一地。孫頭頭站在姑娘面前,竭力用身體護住身后哭得慘不忍睹的女子,指著男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男人一把揪住孫頭頭的頭發,把她掀開在一邊,上去一腳就把女人踹到樓梯下面去了:“你再喊啊,誰能救你!”男人的這一舉動更加激怒了孫頭頭,她直接朝家暴男撲過去。

考場里的任天真臉色發白,開始出汗,手臂無意識地屈起模擬“骨折”的樣子。考場里掛著的時鐘嘀嘀嗒嗒的聲音清晰可辨。考官乙和任天真對上眼神,考官乙偷偷把手按在胳膊肘,然后又做了一個繞圈的動作,提示任天真答案。任天真立刻會意,穩下心神,腦中終于想起答案,開始作答:“開放性骨折的急救,首先,是生命急救,盡快對傷員進行全面檢查,切忌擺動患者,出現心搏驟停情況需要現場做CPR;其次,止血和包扎傷口,一定要拿相對清潔、干凈的衣物包扎止血,另外已經外露的污染骨折斷端不要拉回皮膚組織,以免造成醫生誤判的情況;最后,臨時固定,用相對堅硬的物體代替夾板進行初步固定,固定范圍應該超過骨折部位上、下各一關節,未經固定不隨意搬動傷員或移動傷肢。”

孫頭頭一腳踹在男人的下三路,然后趁他吃痛彎腰,又一拳直沖正臉,把男人按在身下暴揍,邊打還邊罵:“人渣!還敢打女人!頭哥今天就教你做人。”家暴男滿臉是血,牙都被打飛出去一顆,一條胳膊被孫頭頭掰著壓在身下,毫無招架余地。

家暴男:“斷了斷了!救命啊!救命啊!”被家暴女在樓梯下面緩過神來,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手腳并用地爬上樓梯,看見男人被揍得滿地找牙,急了,突然從身后箍住孫頭頭,在孫頭頭肩膀上狠咬了一口。孫頭頭痛得渾身一抖,放開了男人,轉身揮拳就要打那個女人,卻看到女人楚楚可憐、滿頭是血地怯怯指著地上的男人說:“他是我弟弟!”

任天真:“……以上。”說完最后一個字,他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考官乙肯定地點了點頭。

醫生已經幫家暴男把骨折的手包扎固定好。警察指著孫頭頭問家暴男:“她為什么打你呀?”“她……”家暴男一頓。被家暴女突然堅決地說:“我們沒給她好評。”警察給孫頭頭扣上手銬:“就為人家不給好評,你把人家打成這樣?我們查了你的記錄,你剛被投訴把菜扣到了客戶頭上……”孫頭頭一臉無所謂地被警察帶走,臨了還轉頭對家暴男亮了亮拳頭,然后惡狠狠地對被家暴女說:“記得給個五星好評。”

任新正今天的坐診結束,停止叫號,他終于得空喝了口水。吳善道:“還有件事兒……”他又從包里拿出一個封面上是政府標志的文件。任新正:“批下來了?”吳善道:“又被拒了。”任新正沉默不語。

吳善道:“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怎么就這么難辦呢?氣死我了!”任新正:“氣什么?一遇到事情,就忘記了‘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吳善道:“這么‘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菩薩也是要跳腳的。說到底還是怨我自己,拍腦袋想要辦師承班,師帶徒,給自己找事兒。”任新正:“中醫現行的教育體制問題已經很明顯了,我們用西醫的模式培養學生,學生用西醫的思維來解決問題,但中醫是辨證施治,回歸到師帶徒是中醫教育遲早要做的改變。學生學得不好,還能怪體制,徒弟教得不好,那就只能怪師父了。”吳善道:“道理誰都懂,可咱們申請的師承班,沒批呀!”任新正:“你我大小都是領導,你我也知道,下面人畫個大餅,你吃得進嗎?你要做出個餅,呈遞上去,人家才相信你會做餅。”吳善道哽了一下,問:“你是說我們自己先辦起來?這個辦學哪能說辦就辦呢。你總得有人有錢還有地方吧,現在沒有上面支持,既沒錢又沒人,還沒有政策,我們能做什么?還是要從長計議。”

任新正:“諸葛亮從來不問劉備為什么箭那么少,關羽從來不問劉備為什么士兵那么少,張飛從來不問劉備兵臨城下怎么辦,于是才有草船借箭,有過五關斬六將,有據水斷橋嚇退曹兵。”吳善道:“你什么意思?”任新正:“但得凡情盡,一切總現成。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初心純正,就是始之以正,你放心,最終一定會終之以正。面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吳善道:“說得好聽,心都有,誰去做?”任新正:“你。”吳善道詫異地張了張嘴,頭搖得像撥浪鼓。

這時,任新正手機響了,他接通后,眉頭皺起。

任新正一家三口與既是師父又是岳丈的宋亦仁夫妻倆住在一起。任新正和宋靈蘭的主臥在二樓,手法室在一樓,書房在一樓,任天真的臥室在二樓,宋亦仁和張繼儒的臥室也在二樓。

一家人圍桌而坐,等任天真回來開飯。任新正:“爸,您覺得辦一個中醫的師承班如何?”宋亦仁:“什么叫師承?怎么師承?”任新正:“仿古效今,以師帶徒,教學相長。”張繼儒:“說得容易,具體怎么操作呢?師父倒是好找,這么多年你們遍尋名醫,底蘊都在。可是跟師的徒弟哪里找?院校大學生嗎?你跟你學校對著干?另立山頭?”任新正:“包括,但不限于。衛生部令(第52號)明確規定,凡有志于中醫學習的學員,不論學歷和出身,都可以通過三年師承并通過出師考核和醫師資格證考試獲得行醫資格。喜歡中醫的這群人,我們也可以發展。中醫的思想是個‘和’字,不是對立,是幫忙。”

宋亦仁:“你這個想法倒是有點意思。”任新正:“您作為芭蕉神針的泰斗,我想請您出山講課。”宋亦仁:“可以。”張繼儒:“你等一下,你先把什么叫‘講課’說清楚。”任新正:“公開傳授,有教無類,廣傳中醫。”張繼儒:“得其人不教,是謂失道,傳非其人,慢泄天寶。你們開班廣傳,那萬一所傳非人,他用這些做了壞事,到處謀財怎么辦?”任新正:“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天理就是誠不我欺。守住這個‘誠’字,就不會慢泄天寶。不明這個理,學會了術也沒用,走不遠的。”張繼儒:“學校教書育人有什么不好?至少學校里的孩子都經過了高考這道關的篩選,底子都不會太差。”任新正:“我們招生也要考核的,一筆三面,不是一心求學的人,進不來。”張繼儒:“你自己就是大學校長,你把學校里學生教育好都已經很難了,為什么要走這么曲折的道路?”

任新正:“我教了大半輩子書,專業的學生很多,成為執業醫生的也很多,但病人更多,永遠看不完。我們總是在‘末’上做文章,忽略了‘本’。中醫的‘本’是什么?是‘不治已病治未病’啊!‘上醫治未病,中醫治欲病,下醫治已病。’我們自己做下醫,教的學生也是下醫。這完全沒有發揮中醫的優勢。孫思邈在《千金方》里說,‘余緬尋圣人設教,欲使家家自學,人人自曉’。這才是中醫要走的方向。說到底,生命是個無限責任公司,責任人是每個人自己,不是醫生。我的心愿就是要讓中醫走進千家萬戶,大病止于苗頭,要是一個湊巧,教出個長桑扁鵲,真正喜歡,又有靈性的,我就可以告慰先師了。”張繼儒:“嚯!好大的口氣!”宋亦仁:“好!好!發大誓愿方成大成就!我支持!不過呢!你辦的是師承班,師承可不是僅僅言傳那么簡單。”任新正:“是的,師承就是言傳身教。‘教不嚴,師之惰。’我的師承班,就是要求師徒同吃同住。其實我在這方面是獲益最大的。隨師父這么多年,學的豈止是醫術,更是一生受之不盡的做人之道。”

宋亦仁贊同地點點頭,轉身對張繼儒說:“孩子在走尋求真經的路,你不要當攔路妖精。”張繼儒一下被噎住,把炮火轉向宋亦仁:“你已經找到新正做傳人了,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可以頤養天年了。”又轉而對任新正意味深長地說:“你可要想清楚,雖說你是我們的女婿,但我和你師父舉賢不舉親,把一門之學傳給你,你現在是一門之長,你要把這門法脈當作自己的性命一樣珍惜。萬一有什么閃失,江山萬代,葬送你手。”任新正:“我想得很清楚,廣傳是我的責任。中醫到了今天,已經失去了‘上以療君親之疾,下以救貧賤之惡,中以保身長全’的古道,失去了自主健康這塊陣地,中醫就真的到了不固根本,危若冰谷的境地了。所以,我想重回老路,把師帶徒的傳統模式,再驗證一下。”宋亦仁拍掌大笑:“好!我答應你了。我看準的是你這個人,你的決定,都是對的!”任新正和宋亦仁以茶杯相碰。張繼儒氣結地瞪著他倆。

宋靈蘭打完拳從樓上下來:“什么事這么高興?”任新正:“善道找到那位梨花針派的嫡親傳人了。”宋亦仁老先生有些動容:“哦?”張繼儒也顧不上生氣了,關心地問:“真的嗎?是個什么樣的人啊?”任新正:“是個小姑娘,才22歲。”張繼儒:“哦?那是在讀大學咯?”任新正:“沒有讀書。”張繼儒:“那她在干嗎?”任新正:“善道說這孩子的生父不詳,出生那年又遇上特大洪水,媽媽呢,為了救人犧牲了。聽說她差點兒也沒活下來,被人找到的時候也就一口氣了。后來就一直在孤兒院,長到18歲一個人跑來江州討生活。”宋靈蘭:“靠譜嗎?吳善道的話能信嗎?他別是隨便找個人忽悠你,你小心他給你挖坑。”宋亦仁:“你這是對善道有偏見。”

任新正不理老婆,繼續跟老丈人說:“我看了資料,她媽媽那邊是能對上的,老家是福建寧化的,跟梨花針派那位師祖家能續上,師祖在八十高齡的時候特地回去尋過親,跟這孩子的媽有合影。如果她的確是這個孩子的媽,還是個中醫……”

宋亦仁動容:“哦?照片有嗎?拿來我看看。”任新正掏出手機,翻給老丈人看。宋亦仁:“這么看來,估計沒錯。我師父就跟我說過,我們芭蕉神針和梨花針同宗同源,各個掌門之間互為師徒,他就是從梨花針那里續來的本門針法。梨花針派第十代掌門人,姓姜,不僅醫術了得而且胸有溝壑。她在抗日戰爭期間靠著一手針術救人無數。你們也知道,戰爭時候,缺醫少藥,一根小小的銀針就能懸壺濟世,這是非常了不起的。她還把梨花針教給很多百姓、軍人、傳教士,真正做到了有教無類,為抗戰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可惜姜師祖去世之后梨花針派沒有傳人,也慢慢沒落了。”張繼儒:“若這個孩子真是姜師祖的后人,雖然沒讀過什么書,但的確是忠良之后。”

宋亦仁不滿地看了太太張繼儒一眼:“18歲出來工作,高中總讀過,擱過去,那也是秀才。‘秀才學醫,籠中捉雞’,關鍵是人,人好不好?”任新正:“我還要再看看。”宋亦仁:“聽說姜師祖的孩子因為戰亂走失,你師爺他老人家就一直心心念念想找到姜師祖的后人,算起來,這個孩子要喊姜師祖一聲太奶奶。這次恰逢姜師祖的老家有心想重振梨花針派,我們于情于理都要幫這個忙,找到這個孩子,而且還要扶她上馬,把她培養成可以接位的掌門人。”

張繼儒:“我剛才說你什么來著?你啊真是操不完的心,這事兒你也交給新正就行了。”任新正:“爸,這孩子年紀雖小,但輩分高,接了梨花針派,那就是跟您平起平坐,我作為師侄教她可以嗎?”宋亦仁:“有什么不可以?身份上是師侄,教學上就是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聽話你就揍。”

宋靈蘭撲哧笑了:“你這是雙標。他作為親爹打天真的時候你都要跳起來,打別人家孩子你就不心疼。”宋亦仁:“小孩子靠打怎么行呢?教育嘛!就是苦口婆心,天真他不聽你的,說明你教得不好。”張繼儒立刻補刀:“對!你教得不好。”

任天真回到家,宋靈蘭立即問道:“考得怎么樣?”任天真比了個小樹杈,沖宋靈蘭一眨眼:“過了。”任新正冷冷地看了任天真一眼:“怎么過的你自己知道,祖蔭庇佑不了你太久,最終走到社會上要靠你自己的本事。”任天真聞言也冷下臉來:“我根本不需要他們幫忙!”任新正:“還不知感恩!你一個人在那里卡殼30秒,誰都知道你答不出!還要蘇教授演啞劇!”

任天真氣得臉都紅了,站起來就要走,被宋靈蘭一把拉住:“坐下!爹都說不得你嗎?”張繼儒:“孩子的大喜之日,你又扯祖蔭,他難道就沒有自己的努力嗎?”宋靈蘭:“好了好了,都不說了。哎呀!你這套衣服哪里來的?你們今天不是要求穿正裝的嗎?你怎么穿成這樣啊?”任天真轉頭正想走。任新正:“吊兒郎當沒個正形。”

任天真加快腳步跑上樓,拿起手機開始玩忍者游戲,面無表情地操作著游戲人物,殺掉一個又一個對手。

突然有人規律地敲著任天真的門,像是某種暗號。

陽臺是個開放的陽光房,種了好多草藥和花卉,擺著茶桌。宋亦仁準備了小零食和黃酒在等任天真。任天真上來后,宋亦仁忙不迭招手:“來來來。”任天真走過去坐下,一看面前這架勢,有些好笑,說道:“食飲有節,外公,您還是中醫呢,到老了還不是一身病,還要我爸給你看病。您看您吃的這些,能好嗎?”宋亦仁:“人是有七情六欲的,就是要饞這些才是人啊!你爸不是人。”任天真笑了:“你罵我爸,我告訴他去。”宋亦仁:“我是夸他,他是神,他比我強。”任天真沉默地把一袋花生米拿在手里搓來搓去。

“你不要有祖蔭的負擔,你成不了你爸,你做好自己就行了。誰都做不了你爸那樣。”宋亦仁用手撞了撞任天真的肩,故意調侃,“你爹媽呀,他們是拿掌門人的要求在培養你,我呢就希望你快快樂樂,接不接班什么的無所謂!你看,我還不是早早就把班交給你爸了,我可不想過那種沒有人欲的生活,連個冰激凌都不能吃。你說是吧?”

任天真終于笑了出來。

宋亦仁繼續道:“再說,今天考你的考官,全是你阿公的學生!他們什么樣子我是知道的,他們當年還不如你呢!當年我幫他們,現在他們幫你,這就叫‘一報還一報’。”任天真有些羞惱地瞪著宋亦仁。宋亦仁立刻醒悟過來:“以我孫子的聰慧過人、才思敏捷、勤奮好學、精勤不倦,憑自己本事分分鐘考過是肯定的!來來來,喝酒!陪我喝兩口。”任天真拿過他手里的黃酒,把一瓶酸奶遞過去:“這個才是你的。”宋亦仁:“哎哎哎,你怎么回事,‘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小任同學,你這是過河拆橋啊!”任天真:“老宋同志,趁我沒給我媽和外婆打小報告,能喝就趕快喝吧。”

宋亦仁老大不情愿地擰開酸奶蓋,喝了一大口。任天真一口把黃酒悶了,然后閉上眼睛細細品味:“紹興東浦古鎮的酒吧!藏滿18年了。”宋亦仁嘿嘿笑得像個小孩。任天真:“這酒埋在丹桂樹下18年,底蘊里都是桂花的香,入肺入肝。”宋亦仁:“果然是我孫子!五色五味五嗅都是極好的!快,讓我也蹭一口。”

任新正剛往臥室沙發上坐,宋靈蘭就杏眼圓瞪地看他,他不緊不慢地說:“哎?沒有茶嗎?”宋靈蘭:“自己去倒!”任新正笑了:“我又哪里惹到你了?”宋靈蘭不說話。任新正:“不管怎樣,先給夫人賠罪。”宋靈蘭:“你和兒子,能不能坐在一張桌上好好吃一頓飯?”任新正:“我說他哪句錯了?”宋靈蘭:“有事說事,張口閉口祖蔭,你還想他頂天立地嗎?頭頂都被祖蔭蓋完了!”任新正:“他不用功,我作為他爸作為他校長,都不能批評了?”宋靈蘭:“你怎知他答不出?卡殼30秒是誰告訴你的?有心告訴你這些話的,就不是真心幫他。不曉得多少人眼巴巴等著看天真出洋相好跟你居功至偉地匯報!”任新正臉色也沉了:“你這樣護短,孩子是不會成長的。你和你爹,還有你媽,這樣教育天真,天真就廢了!”宋靈蘭:“你嫌我們教育得不好!你為什么不自己出手?孩子小學一共有幾任班主任?他牙科醫生的名字?他的圍棋班一節課多少錢?你說出一個,以后你訓兒子,我絕不說一個字。”倆人對視了一會兒,任新正放棄了:“好好好!在教育兒子這個問題上,你辛苦了。”

突然任新正手機響,他接起:“喂,善道。”吳善道:“師兄,人我是給你領不回來了。”任新正:“什么人?”吳善道:“接班人。你要去趟派出所了……”

任新正掛了電話,把拿出來的睡褲放到床上,準備穿外套出門。宋靈蘭:“你要去哪兒?”任新正:“去接我們那位小師叔。”宋靈蘭:“這么晚了你去哪接?”任新正:“派出所。”宋靈蘭驚訝道:“什么?!”

任新正站在審問室外透過門上的玻璃觀察審問室里的孫頭頭,發現孫頭頭都到號子里了還不省油。

女警察:“你知不知道打人是犯法的?”孫頭頭:“你告訴他,他這種人渣,我見一次打一次。”女警察:“你還來勁兒了!他現在骨折可以做傷情鑒定,你要坐牢的!”孫頭頭斜坐在椅子上:“這個點了?還不給飯?你們以前的盒飯都清湯寡水,今天給我加份紅燒肉啊。”女警察不理,敲敲桌子:“問你話呢,你嚴肅點!”孫頭頭:“我手機呢?吃飽再說。”女警察:“你什么意思?要是不給你加,你就叫外賣是吧?”孫頭頭:“你不能虐待我!我還是青少年!我在長身體!我胸部還沒開始發育!”女警察哭笑不得:“你給我老實待在里面!再喊我給你拷門上掛著!”

女警察說完便離開了審問室,看到了任新正:“任大教授,您是真打算保她出來嗎?她把人胳膊都打折了。”任新正:“但她是見義勇為是吧?”女警察:“這倒是。這姑娘,流氣加著俠氣。那個弟弟打姐姐,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把他姐打到髕骨骨裂。”任新正:“什么原因?”女警察:“吸毒。問他姐姐要毒資,為這事,他姐都離婚了。”

任新正思忖片刻,說:“那這次,他打算訛多少?”女警察:“沒有二三十萬,估計不會和解。”任新正:“十萬,加幫他戒毒。我去跟他談。”女警察:“這姑娘是你什么人啊?你這么幫她?從號子里贖人,不能用公款啊!”任新正:“我師叔。”

女警察愕然,看了看任新正又看了看審問室,只聽孫頭頭在審問室里大喊:“有沒有人管啊!要餓死人了!來人啊!救命啊!來人啊!”女警察:“您打算今晚帶她出去嗎?”任新正:“先關她一晚,殺殺她的銳氣。”

任新正乘著夜色開車回家。全家繞桌而坐,張繼儒裹著外套連打了幾個哈欠,宋亦仁長長嘆了一口氣。一代宗師的表情,非常壓得住全家的場。

宋靈蘭突然開口:“十萬塊?!什么時候你往家叼過十萬塊!你讓我把錢花在一個陌生人身上?”宋亦仁:“怎么是陌生人,她可是你師叔。”

宋靈蘭杏眼一瞪:“什么破人往我這一塞就是師叔師爺師伯!你這輩子塞給我多少無親無故的師叔?!”張繼儒敲敲桌子,指指天:“注意你的嘴啊!說錯話都是要還賬的。”宋靈蘭立刻矮了一頭,嘴里嘟囔的聲音小了很多:“本來就是嘛!我又沒瞎說!”

任天真欲言又止。

任新正看見了,問:“你有話要說?”任天真:“即便她真的是師爺,像她現在這樣的秉性,能教得出來嗎?中醫本來就被詬病沒有標準,魚龍混雜,阿公和爸爸這一輩人用了幾十年的時間,才把中醫從山野村夫變成有碩士博士文憑的正規醫生,這個行當在今天已經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再來這樣一個坐過牢的,會不會……”

宋靈蘭笑瞇瞇地給兒子一個肯定的眼神,任新正竟然難得地點點頭。宋亦仁:“從你師叔吳善道的資料來看,這個姑娘要是真是梨花針派后人,她這么小年紀就已經幾進幾出了,我們不挽救她,梨花針派就淪落了。”任天真:“你怎知她可教化?”任新正:“你這樣不可教化,我們也沒有放棄你。”宋亦仁有些寵愛又有些嗔怪地瞪了一眼任新正:“十萬塊,我給你。去把你師叔領回來。”

江州市派出所里,女警察拿著鑰匙來開候問室的門。孫頭頭和衣躺在長椅上,睡得七葷八素。女警察說:“有人來接你了。”孫頭頭迷迷糊糊爬起來,擦擦嘴角的口水,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啊呀,一夜無夢。你們這兒要鋪點墊子,睡一晚腰都板了。”女警察:“你以為這里是酒店讓你來度假的嗎?趕快出來,以后別來了。”

任新正遠遠看著,沒說什么,轉身走了出去。

孫頭頭熟門熟路走到辦公區,收起進派出所的時候被收走的手機和電動車鑰匙,在女警察遞過來的文件上簽字。女警察看著她的頭頂有些不忍:“小小年紀別動不動就動手。這次是你運氣好,有個好心人幫你給錢,那兩個人不追究了。下次呢?女孩子家家,要學會保護自己,萬一對方比你還能打怎么辦?你……”孫頭頭:“行了吧?”說罷披上外套,不回頭地沖民警們揮揮手:“走了,江湖再會。”

孫頭頭走出派出所,一眼看到站在門口的任新正,她上下打量任新正:“是你贖我出來的?”任新正點了點頭。孫頭頭哈哈大笑,忽然轉身向著太陽,雙手合十連連作揖老天爺:“謝謝老天爺啊!怪不得算命的說我逢兇化吉貴人相助!”任新正面無表情,心里卻在打鼓,搞不清這個姑娘的路數。孫頭頭作完揖拍了拍手就準備走人,任新正上前幾步攔住她:“你有什么打算?”孫頭頭:“我能有什么打算?活一天算一天唄!”任新正:“想學醫嗎?”孫頭頭像看外星人一樣打量著任新正:“你知道我小學畢業了嗎?”任新正:“我查過你,高中畢業。”孫頭頭哈哈大笑:“這什么新型洗腦組織?現在騙子都這么不挑了嗎?”說完她轉頭就往前走,走兩步突然停住了:“你開車了嗎?載我一段。”

孫頭頭和任新正坐在車里,任新正問:“你去哪兒?”孫頭頭:“大學城小吃街。”任新正:“干什么?”孫頭頭:“找工作啊!當個廚子一個月有4800塊錢呢!”任新正:“找工作的話,你跟我走。”孫頭頭打量著任新正。

任新正繼續說道:“一趟一百,當場結,不喜歡你就走人。”孫頭頭:“我走得了嗎?你有孩子嗎?”任新正先是一愣,接著說:“有個兒子。”孫頭頭:“你兒子健康嗎?”任新正又一愣:“看著不如你那么壯。”孫頭頭:“他是不是需要換腎啊?”任新正忍住笑:“你這天天都遇到的是什么人呀!”孫頭頭:“說好了,一趟一百,不能扣我。不過我有功夫,像你這樣的我能揍一打。”任新正:“你看我像壞人嗎?”孫頭頭:“壞人不會把‘壞’字寫在臉上的啊!”任新正:“我看你這樣也挺辛苦,工作朝不保夕,生活顛沛流離,你不如跟我學個本事,有一技傍身,行走江湖容易。若是學不到精華,最少能強身健體,行嗎?”

孫頭頭想了一想,忽然答:“干!”任新正笑了:“剛才還多疑,忽然就答應了,你到底什么思維模式,我還沒有摸清楚。”孫頭頭:“我看你一句話能吐出好幾個成語,朝不保夕、顛沛流離,應該是文化人。你這身板,肯定教不了我殺人越貨。我要交學費嗎?”任新正:“包吃包住還發工資。”孫頭頭:“這么好的事兒?!你為什么選我?”任新正:“若是我選,肯定不選你。你是天選的。”孫頭頭:“天選?”孫頭頭樂了,琢磨著“天選”這個詞,問道:“你對我那么好,肯定需要回報,你需要我干什么?”任新正:“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到那兒坐著就行了。我無論說什么,你都別吭聲。”

孫頭頭好奇心一下起來了:“任何時候都不能說話嗎?”任新正:“我不讓你說,你就不要說。”孫頭頭:“你會有讓我說話的時候嗎?到時候我說什么呢?”任新正:“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任新正把車停在歧伯醫館門口。孫頭頭探頭探腦地看著歧伯醫館:“喲,場面不小。哎,你們是不是拍戲需要群眾演員?你們要找素人?”任新正做了個把嘴巴封上的動作,然后不走了,站定看著孫頭頭。

孫頭頭莫名其妙,任新正繼續不講話看著她。孫頭頭忽然明白,自己也做了個封口的動作。任新正:“不讓你說話,你不要說,從現在起,你嘴巴就貼封條了。”孫頭頭點點頭。忽然,孫頭頭一把拉住任新正,兩手向上一攤。任新正莫名其妙,只見孫頭頭掏出手機往任新正面前一放。任新正還是不明白,正想往前走,孫頭頭扯住他不放手,任新正嘆氣:“跟你相處怎么那么費勁呢?你拉我干什么?”

孫頭頭硬是不說話,但也不松手,指指自己的嘴。任新正忽然明白,做了個給孫頭頭解封條的姿勢。孫頭頭:“你先給我一百塊錢呀!不然你把我嘴封住,我都不能找你要錢。”任新正哭笑不得,捻了捻手指:“要錢你掏手機干嗎?這個動作才是要錢。”孫頭頭:“現在不都是支付寶轉賬嗎?誰帶現金呀?”任新正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錢包,拿一張一百給孫頭頭。孫頭頭:“我去!還真有人有現金!真鈔嗎?”任新正立刻用手勢把孫頭頭的嘴封上:“不許說話了!”言罷任新正正要往里走,孫頭頭又一把把他扯回來:“不行,你先說清楚,到底要干嗎?先說好啊,作奸犯科的事情我不做。”任新正:“我可是剛把你從號子里接出來。”孫頭頭:“那個呀,討生活嗎,迫不得已有一些違規動作。但我受教育這么多年,內心可還是很純良的。”任新正忍俊不禁:“純良就好。”說罷他再次把孫頭頭的嘴給封上。

歧伯醫館內,中醫師們三五成群或坐或站正在討論著什么。以任天真為首的幾個年輕醫師像是在說什么笑話,幾個人比手畫腳笑得前仰后合。突然,樓下傳來任新正慣常清嗓的聲音,整個醫館內瞬間鴉雀無聲。

剛才還鬧騰得最厲害的醫師甲立馬臉色慘白,神情從放松到緊張,四肢僵硬地一轉身額頭抵著墻撐著自己打擺子的腿,任天真和其他的醫師立刻扶住他。任天真:“怎么嚇成這樣?”“羅剎馬上就上來了!”醫師甲“爾康手”阻止大家,“我……緩一下,緩一下……我就出去。”說著說著,一頭虛汗的醫師甲腳下一軟,暈了過去,其他醫師連忙圍過去。

醫師乙:“腋前大筋拉一把!”醫師丙:“內關扎一針。”醫師丁:“這是嚇得,恐傷腎,腎與膀胱相表里,扎一下后溪。”醫生戊:“去去去,你咋不說扎十宣呢?十指連心,竹簽插手指縫馬上就疼醒!”

宋靈蘭輕咳一聲,遞了個眼神給任天真。任天真立即道:“你們去列隊,我帶他去手法房里休息一下。”任天真半扶半抱地把醫師甲帶進手法房里。其他醫師規規矩矩站到一側,宋靈蘭走到主位的一邊坐下。

任新正領著孫頭頭拾級而上,孫頭頭腳下安了彈簧一樣不安分地跟著四平八穩的任新正,在一眾或好奇或不滿或挑剔的眼光中走到正位。任新正請孫頭頭坐到中間的正位上,孫頭頭也毫不客氣,像坐山雕一樣霸在椅子上。宋靈蘭立刻站起來示意任新正坐主位。宋靈蘭看著不著四六的孫頭頭,眉頭緊皺。任新正坐下,面向眾人,不怒自威,眼神平穩地掃過每一個人。大家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孫頭頭抿緊嘴,眼珠子不安分地轉來轉去。任新正:“今天我要給大家介紹一位新的同人,她是諸位的長輩,也是我的長輩,是梨花針派的傳承人。她是……”任新正停頓片刻,轉頭問孫頭頭:“你叫什么名字?”孫頭頭不張嘴,任新正在自己嘴上解了個封。孫頭頭這才說道:“孫,孫頭頭,孫悟空的孫。”任新正:“孫頭頭,什么投?投石問路的投嗎?”孫頭頭沒聽懂任新正說的是什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什么呀?這個頭!你的頭。”任新正:“孫頭頭。名字誰給你取的?”孫頭頭:“孤兒院院長啊。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任新正點頭:“好名字!頭頭是道的頭。”

任新正又面向大家,任天真從手法房里出來,走到最后一排站好,抬眼就看到坐在正位上的孫頭頭。二人四目相對,都認出對方就是外賣風波的當事人。任天真又詫異又怒,對現在這個情況又摸不著頭腦:“你?!”

孫頭頭也認出任天真,兩只大眼睛寫滿了興奮,指著任天真笑,大伙兒都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任天真。

任新正:“孫頭頭是芭蕉神針的同門宗派梨花針的傳人后代,她的母親因救人而去世,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孫頭頭雖然沒有受過專業中醫訓練,但因家學淵源,被澤蒙庥,又有我和諸同道的扶傾濟弱,假以時日必將成為梨花針派的掌門人。她與我的師父宋亦仁同輩,是我的師叔,是諸位的師爺,請大家過來參見師爺。”說罷任新正帶頭站到孫頭頭面前。

任天真聽到孫頭頭的身份,不可置信又感到非常可笑,表情復雜。只聽任新正繼續說道:“頭頭,按輩分我低你一輩,但我已經接了芭蕉神針門派掌門,在江湖上我們是同道,再加上你之后學中醫是跟我學,你還要喊我一聲師父,所以我就不給你行大禮了。但是我的愛人宋靈蘭,也是中醫同人,她將率領眾弟子認祖歸宗,替我行禮。”任新正說完對著孫頭頭行拱手禮。

宋靈蘭低眉順眼,看都不看任新正一眼,默默從一邊走到孫頭頭面前站好。其他醫師在宋靈蘭的帶領下,紛紛在孫頭頭面前排排站好。宋靈蘭帶著大家向孫頭頭拱手行鞠躬禮:“歡迎師叔/師爺歸隊。”孫頭頭沒見過這等架勢,興奮地坐不住,饒有興致地看著大家,只有任天真一動不動地站著,直視著孫頭頭和任新正。

孫頭頭激動地向任新正指著自己的嘴,示意她想說話。任新正看了看她,微微點頭。孫頭頭立刻站起來,指著任天真,故意挑釁:“哎,你!為什么不給我行禮?”任新正聽孫頭頭這么一說,轉頭看任天真:“天真,你過來,行禮。”

品牌:北京長江新世紀
上架時間:2023-05-15 10:00:28
出版社:北京長江新世紀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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