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靜謐，給路邊的人拉出長長地影子，她停了下來，右手指慢慢抬起，愣在了原地。

半分鐘之后，她開心的笑了起來，打開手提包，拿出化妝盒，熟練的拿出畫筆，對著自己的眉毛細心描繪。

是了，她需要補妝，她差點沒想起這茬。

當畫完腮紅，準備再上一層熒光唇膏時，她的右手再次停了下來，接著輕微的抖動，連帶著她的左手也開始抖動起來。

這導致她攤在掌心的化妝盒微微移動，隨后掉落。

就在這時，一個人的手伸出，接住落下的化妝盒，“怎么這么不小心，美女這是要去參加什么活動嗎？”

女人沒有回答他，顫抖的右手輕撫臉頰，那里有水珠滲出，這初秋微涼的夜晚里，她把水珠放在手指間捻動，觸感有些黏。

她仰起頭，輕輕吸了口氣，似乎是在阻止眼淚往下掉。

再次低下頭的時候，她伸出手捂住右眼，依舊沒有說話，就在男人準備把化妝盒還給她的時候，女人放下捂著眼睛的手。

用不太正常的聲音開口問道：“請問，我的眼睛掉出來了，要怎么按回去，我還有急事要辦?！?

男人根據女人的各種反應判斷后，理所當然的認為對方是隱形眼鏡掉出來了，心想對方既然有需求，那肯定得發揚互幫互助的精神了。

于是開心的道：“那我幫你吧?！?

女人沒有任何遲疑，在昏暗的路燈下對男人攤開了右手。

“咦，啊?！?

“??！”

男人大叫著后退，驚嚇的嗓音戛然而止，好在他平時就臉皮厚，膽子也大，練就了一丟丟臨危不亂的心性，關鍵時刻，他瘋狂搜索腦海，想找到合適的解釋，讓自己盡快冷靜下來。

只是瞬間，他的腦海里閃過很多念頭。

波若波羅密，大威天龍，阿彌陀佛，無量天尊，倉促間他忽然意識到這些都是辟邪的念頭，太應景了。于是他在內心深處咆哮，滾滾滾老子不認識你。

可是，女人邁著沉重的步子，一邊伸著手，一邊哀求，“請你幫幫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我的時間恨緊張?！?

男人的腿肚子已經有了抽搐的前兆，感覺雙腿像灌滿鉛，越是用力越是感到沉重。

他很想拔腿就跑，可是他做不到?。?

千鈞一發之際，他靈機一動，這個女人離自己還有幾步距離，還有機會，于是他鼓起勇氣扭頭四顧，期盼著見到一兩個正常人，趕快來支援下自己。

這不看不要緊，看完之后，他的小腿立刻抽搐。

“這是夢，不對，我剛吃完酸辣粉，然后逛到了這里，嘴里的麻辣感還沒消退呢?！?

“可是四周起了白霧，這情況也不對啊，這里是郊區不錯，不說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可好歹行人還是到處都有的?？墒谴藭r此刻，除了他們倆，哪里還有一個人影?！?

“等等，難道是真的遇到了‘阿飄’......”

男人的嗓音顫抖的厲害，他還想再絞盡腦汁掙扎幾下，但現實卻不給他任何機會。

“求求你了?！?

女人已經到了他的面前，手掌上的眼珠子清晰可見。

“姑娘，遠日無怨，近日無愁的……”

話沒說完，男人就覺得不太對勁，因為一股惡臭隨著他的呼吸進入氣管，沿著他的肺直沖腦海，那味道何止上頭，簡直會立馬刻在記憶中，絕對終身難忘。

他強忍著沒有吐出來，立刻止了呼吸，然后他感覺自己恢復了些許力氣，這股惡臭讓他冷靜了不少。

“是了，剛才并不是我膽小，而是失了氣勢，所以才會那么緊張，以至于腿腳不聽使喚?！?

“老爸說過，人之一身，血氣雙行，受到驚嚇后，上氣和下氣都被嚇飛了，只剩中氣吊著，才會萎靡不振，我凌天生豈是一個小小的‘阿飄’能嚇到的！”

“嗯，但是，這和我眼前的事也不全有關系啊，這味道......”

當惡臭上頭，凌天生變冷靜后，第一次鼓足勇氣去正視眼前的女人。

精致的臉蛋，柔順的長發，只是臉上有著類似油脂的水珠，右眼窩里也是空的。

這個畫面有點違和，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又覺得非常合理。

他不知道合理在哪里，但卻知道如果一直這樣僵持下去，肯定不是個事兒，于是堆起虛偽的笑臉，嘴角微微勾勒出弧度，熱情的說道：“美女這話就問對人了?！?

他硬著頭皮不急不慢道：“像你這種情況，其實挺簡單的，你只需要拿起眼球，把它按回去就行了。”

女人聽完后竟然沒有任何懷疑，抬起手照做。

“噗~，嘰嘰?！?

硬物擠入油脂類狹小空間的聲音傳來，凌天生微笑等待著，期間他抽出幾秒時間再次環顧四周。

四周白霧遮掩，除了頭頂朦朧的月亮和昏暗的路燈，什么都看不到，似乎與世隔絕了。

女人剛開始只用右手小心翼翼的操作，左手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

凌天生看著這一幕，總感覺哪里怪怪的，他一時也找不到問題出在哪兒，直到幾分鐘過后，他被女人的堅持打動了。

他心想不愧是女人，真夠墨跡的，他已經恨不得自己上手了。

就在這時，他才感覺到手里好像握著什么東西，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要扔出去，但她及時止住了自己的沖動。

“這是對面大佬的東西，可不能亂丟?！?

他靈機一動，連用手比劃著，溫和道：“美女，你的妝盒我幫你拿著呢，你另一只手一起用，不是更快點，然后就可以更快的去做你的事?！?

女人的動作停了下來，一直舉著的左手動了動，隨后對他點了點頭，默默抬起了左手。

“咯吱”

眼球在眼窩摩擦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咯吱，咯吱。”

片刻之后，女人從包里拿出紙巾，擦拭著臉上油膩的水珠。

“謝謝你了?！迸嗣弥?，誠懇的說到。

凌天生咧開嘴，很配合的說道：“謝啥呢，幫別人不也是在幫著自己。”

女人沒有說話，同樣咧開嘴，對他點頭。

他心想你可以走了妹子，對，你馬上就走吧，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這條路以后打死我都不來散步了。

不對，是這一片郊區，我以后都不可能再來跑步了。

“那個......”女人欲言又止。

她該不會是想要個聯系方式吧？

凌天生有點懵，很想給她一拳，這一用力，才發現手里拿著化妝盒，訕笑著伸出手，“不好意思，剛才只顧著幫你打氣，倒是等你忙完了，把東西給忘記了?！?

他依舊堆著笑，靜等女人把東西拿走。

這輩子，他都沒感受過時間是如此的緩慢，他恨不能給此刻的時間來個加速。

當女人收起東西向前走去后，他依舊堆著笑，默默揮著手。

好了，現在只剩他一個人了，環顧四周，他發現迷霧不僅沒有變淡，還在變的更濃郁。

“這，這不會還要再來一波吧？”

他握過化妝盒的右手輕輕顫動著，深吸口氣，努力挺直腰桿，勸慰自己不能慫，再怎么樣氣勢也不能丟了。

他開始在原地緩慢的活動手腳，顫抖的右手握緊了再松，先前抽搐后依舊有些疼的小腿也繃緊了再松，如此反復多次之后，他聳動肩膀，嘴里哼哼唧唧。

“月亮啊，你那么圓，別人已經走了，我也想回去和我的窩團聚，您看......”

月亮自然不可能搭理他，抬頭看去，今晚的月亮白的過分，他不禁低下頭，看向自己的白色運動鞋。

這不是有腳，可以走?。∧桥擞譀]有說我不能走，說干就干，他邁動步子沿著記憶中的方向往回走。

剛走沒兩步，就聽到后面傳來急促的喊聲，“等一下，我們一路做個伴，別走那么快嘛?！?

凌天生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