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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再相逢,含淚笑。

九十年代初的合陽,蘋果產(chǎn)業(yè)方興未艾,大部分地區(qū)依然種糧為主。改革開放的思潮席卷了每個角落,人人都在心里吶喊:錢在哪里?我要掙錢!

五十剛過的父親,思緒如潮健步如飛。剛栽了幾畝紅富士蘋果,每天能去看三趟。我大了,到定親的年齡了。他愁錢呢!終有一日,他從集市上趕回來五只羊,要養(yǎng)羊了。

那個時候山上還能放牧。我們村后就是山,山上經(jīng)常有羊群,都是溝那邊幾個村的。母親腿腳不靈便,父親就讓我去。早上5點鐘趕上坡,10點鐘回來。下午4點鐘去,8點鐘回來。

我初次上坡,羊不敢趕的太遠,就在第一個山谷徘徊。每次都能碰到一個瘦瘦的,眼睛大大的姑娘,趕著十來只羊。慢慢熟悉了,知道她叫菊兒。這段幾個母羊快下崽了,不能趕的太遠。羊兒靜靜地吃草,天上白云飄飄。各種野花爭奇斗妍,蟲兒飛風兒舞,菊兒總是喜歡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我們講著各自知道的奇聞異事,總是博得對方哈哈大笑。我們年紀一般大,說到馬上面臨的婚事,都低頭無語了。電視劇里天天演自由戀愛的都市男女,可在我們這里的山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然主宰著晚輩們的婚姻。菊兒說她長這么大只去過縣城兩次,她要嫁到縣城跟前。我說我老爹還沒攢著錢,娶媳婦兒的事情難說呢!

有天下午,我們剛到了峰頂,就起了大風,烏云也從山后涌出,瞬間壓到了頭頂,大雨馬上來臨。菊兒指揮我將羊合為一處,趕往崖下。爾后帶我快速去了一個小山洞。洞小剛能容納兩個人,并且要緊緊挨著。外面雷一聲聲炸響,風停后,大雨傾盆而下。山谷一片水簾世界。洞口雨不停往進飄,菊兒使勁往我里面擠,我后面是洞壁擠不進去。她整個人坐在了我腿上。大夏天,短袖薄褲,兩個年輕軀體火炭般燙著彼此。我不由緊緊抱住了她。她掙扎反抗著,反倒淋濕了褲腿。她就靜下來了,任由我抱著…

終于雨過天晴,我們出了山洞,但兩個人手緊緊牽著。等太陽曬干了草尖露水,趕出了羊群,繼續(xù)吃草。我們說著自己的悄悄話。

我們相戀了,每天膩歪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山上有野葡萄,我經(jīng)常采摘給她吃。她給我繡鞋墊,兩個鴛鴦水上漂。我倆悶時也對山歌,不過都唱不好,但很開心快樂。我們甚至說到了婚后的生活,都是過日子的話。農(nóng)村人看重的就是這點。

有天她來了,臉色不好,問她話,半天不吭聲。最后來了句:“你趕緊托人提親吧。家里最近來了個媒人,給我介紹對象呢!是縣城西關(guān)的,補鞋匠,家里日子好著哩。”我大驚,讓她別急,我回家就給父親說。父親聽了趕緊找熟人去她家提親了。媒人中午去的晚上才回來,磨破了嘴皮,總算有些成績。她爸要彩一萬元,媒人說到天黑降到了八千八百元。父親和我聽了,如霜打一般,焉頭耷腦了。別說八千八百,五千八百父親都拿不出來。媒人說你們商量一下,一周后回話,菊兒爸也是見兩個孩子談了這么久。但彩禮沒商量,嫌多菊兒就和別人訂婚了。她哥哥過三十歲了,她爸要為她哥娶媳婦的。

父親終究沒湊夠一半彩禮,菊兒她爸不等了,菊兒跟鞋匠訂婚了。我們倆抱著在山谷哭了好幾次。她爸怕出意外,讓菊兒呆在家,她哥上山放羊。從此我們沒再見過面。她結(jié)婚的那天,我一個人躲進我們相聚的那個山洞默默流淚,也為她的后半生祈禱。

斗轉(zhuǎn)星移,日月如梭。有一年我從BJ打工回來,在縣城西關(guān)偶遇到了她,她擺攤補鞋,人紅胖了許多,老公得了腦血栓,歪歪扭扭走路。家里過日子就靠她。有個女兒上高三理科火箭二班,我兒子也在那個班。相互嗟嘆歲月不饒人,又互慰孩子們還算爭氣。曾經(jīng)愛的漣漪已被艱辛的生活抹平了痕跡,只剩噓噓。

我也到了為兒子籌謀娶媳婦的年紀,只是比父親當年頭發(fā)更花白些,也沒有他那時的精氣神!兒子電話說他有女朋友了,不用家里操心。兩個人單位都忙,下個月有個小長假,回來訂婚,雙方父母都見個面。

天下無巧不成書。有些人一輩子只是那一面,有些人卻走到天涯總是躲不開。兒子的女朋友竟然是菊兒與鞋匠的女兒。兒子說菊兒阿姨讓在西安買套房,否則免談。別說西安買套房,縣城買套房我錢都不夠。我沒躲過菊兒父親之劫數(shù),兒子今天又要面對菊兒的劫數(shù)。難道這是輪回之災(zāi)?

我想找菊兒談?wù)劊伤灰娢摇<毾胨彩怯械览恚约嚎嗔硕喟肷┡畠鹤x書,不就是為以后生活的更好。現(xiàn)在大學(xué)生畢業(yè)了哪個不想在工作的城市買套房。

眼看孩子的假期結(jié)束了,婚還沒訂。她女兒發(fā)脾氣了,“我們的事您別參與,沒房我們先租房住著。您一輩子不幸福為了一萬元彩禮,難道讓我也過您那種不幸的日子嗎?”菊兒氣的哭了,罵女兒沒良心,白眼狼。不懂母親的心。

我覺得自己該出面了,哪怕被她罵被她打也不怕。兩個孩子把我倆聚到一個奶茶店,他們跑了。溫馨浪漫的氣氛下,我們四目相對,尋找遙遠的記憶,尋找青春年華…“兒子可以入贅到你們家,只要他倆在一起不分開。”我對菊兒道。“真的嗎?那太好了!孫子跟我們的姓!”她變的興奮起來。“行,我答應(yīng),沒問題的。”我道。“西安房價大我知道。可孩子們得有個家啊!既然這樣了,咱倆家把首付給他們交了,讓他們月供去。”菊兒急切著。我點了點頭。

兩個孩子在最后一天舉行了訂婚儀式。

傳種接代,延續(xù)香火打敗了菊兒高昂的彩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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