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
書友吧第1章 序:形象的見地
仿佛有過長久的等待,記憶中似乎沒見過你的容顏。驀然在夏日的一個晚上,你撲面而來,讓我有著重逢般的喜悅。
這是一本綜合性的文學集。四十位作者,六篇小說、十八篇散文、三十一首現代詩歌、二十八首古體詩詞,集成《文成文學(2020卷)》。它是文成文學的一次全新展示,也是對文成文學隊伍的一次全新展示。
文成在他鄉人的眼中,不過是個偏居浙南一隅、歷史短暫的小縣,但卻有著其不曾隨風云流水席卷而去的獨特記憶。生于斯長于斯的我們,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注在這片孕育了明初詩文三大家之一的劉基的土地上。《文成文學(2020卷)》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對文成的歷史和文化、人文勝跡和先賢遺址的一次巡視與考察,一定程度上以歷史視野、人文眼光發現或重現了一個個人和物的文化意義。它是本土作者對文成歷史和文化的一場深耕細作,是獻給文成人民的一曲深情的頌歌。
文成是個傳統的鄉村社會。《文成文學(2020卷)》大部分的小說、散文、詩歌是寫鄉村的。《我是愛你的一個傻子,包山底》《朗月》《麥芒之刺》等抒發的是對家鄉、對土地、對農民的赤子之愛;《老街記憶》《家鄉雜憶》《藏在古樹群里的村莊》等寫出農民的善良、勤勞以及傳統意義上田園牧歌式的村莊的寧靜、美麗;《阿雙的婆婆》《出逃》《山里山外》等描述在新的歷史條件下,人的思想觀念、行為的沖突與變化;《老家成空村有感》《大山里的留守老農》《一個人的日子》《骨鯁在喉的老家》《老屋》等傾訴了城市化進程中,對逝去的鄉村文明的迷惘和無奈;《淡垟懷古》《武陽的天空》則清晰地呈現了這片土地上先賢劉基的人生履歷,使人為之感動。
從《文成文學(2020卷)》中,我看到了文成作家群的文化視野和思想高度,看到了他們對人的情感、精神的關懷。
我們飽含深情地凝視著文成這個鄉村世界的人和事、景與物。我們的凝視快樂而憂傷,那些動人的圖景,田野村莊、老街老屋、外公外婆……文成作家群筆下的那些場景親切而讓人懷念。
我閱讀《文成文學(2020卷)》這個集子時,有好多句子或詩文在我的眼中停留:
“對于已經不太注重內心的人們來說,文字是沒有一點效果的。”
“祖父榨下臘籽的油,煮了一鍋菜頭絲飯。”
“劉基從投奔朱元璋的那天起,冥冥中已擺脫不了孤苦終年的命運。”
“吃,或許才是傳統節日的真諦,饗祖、貽親、娛己。”
“對自己唯一的堅持/是放縱自己的冷冽/大江東去”
“一滴水不能和一條魚在同一個地方再次相遇”
……
我摘錄出六句,不是因為它們是最好的句子,其實我也不知道哪些句子最好。我只是覺得這些句子或有形象,或有見地,或又有形象又有見地。
見地是深刻的理解。這些句子使我感到溫馨,引發我思考。
對于這個現實的鄉村世界,我們唱贊美的歌和憂傷的歌,只是對曾經養育過我們的鄉村的回望和記憶。贊美也罷,悲傷也罷,都是對曾經的鄉村世界的美與價值的呼喚。正是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從《文成文學(2020卷)》中,讀到了鄉村歷史,讀到了鄉村文化,讀到了一個個生動的人,讀到了形象的見地。
然而,親切、讓人懷念的田園世界日漸逝去,我們的現實鄉村,除了詩意與懷念,還有什么值得我們關注?還有什么我們不曾發現?
我們面對的現實的鄉村世界是田園將蕪。陶潛說:“田園將蕪胡不歸?”我們是回不去了。我們早早離開了那個世界。現在,我們只是個旁觀者。霧里看花、水中望月,我們與記憶中的鄉村世界有了距離,用王國維的“境界說”來說,是“隔”了。
作為作家,我們不能成為現實鄉村社會的旁觀者;對于文學創作,我們不能脫離現實鄉村社會。面對田園將蕪的鄉村社會,作家必須更深刻地思考鄉村的城鎮化進程與城鄉融合發展、現代生產要素與生態發展、文化傳承與弘揚等的關系,必須密切關注鄉村生活環境與鄉土特色、小農思維與養老育小義務、奮斗進取與量力而行等問題。
作家的責任是要把歷史的、文化的鄉村社會表現出來,更要把自己對現實鄉村社會的思考形象化地描述出來,成為形象的見地。
掩卷沉思,文學的源頭《詩經》,雎鳩的形象穿越時空,關關的聲音不絕于耳。
《論語》寫孔子的弟子曾點的志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風和日麗,春意盎然,人們沐浴、唱歌、遠望,身心自由,表現出生命的充實和歡樂。這是一幅多么簡潔、形象、生動的春秋時期的人情風俗畫啊!
司馬遷寫孔子問禮于老子。老子說:倡導它(周禮)的人和骨頭都已經腐爛了,只有其言論還在。況且君子時運來了,就駕著馬車去做官,生不逢時,就像蓬草一樣隨風飄轉。我聽說,善于經商的人把貨物隱藏起來,好像什么東西也沒有,君子具有高尚的品德,他的容貌謙虛得像愚鈍的人。拋棄您的嬌氣和過多的欲望、情態神色和過大的志向,這些對于您都是沒有好處的。這是多么妙趣橫生、意味雋永的描畫啊!
《詩經》《史記》的描述,形象與真知灼見結合,天衣無縫。
三十七年前的夏天,我提著一摞有我一篇千字小說的雜志躋身文成文壇。我把商品經濟初期買賣雙方的人物寫成壞人,人物雖形象,見地卻成了偏見。
見地是洞見,是智慧的體現。見解有高低,取決于見解力的高低。每個人都以他自己的認知理解生活。于是有了坐井觀天、夜郎自大、盲人摸象等故事。見地猶如古人所說的“道”。蘇東坡的《日喻》說,一出生就雙目失明的人不識太陽。人們告訴他,太陽的樣子像銅盤,光像蠟燭。盲人摸到一支像蠟燭的樂器龠,把它當作了太陽。蘇東坡說抽象的道比盲人認識太陽更難,所以大談道的人,有的就用他自己的理解來闡明它,有的沒有理解它卻主觀猜度它,這都是研求道的弊端。
愚者自以為是,智者自有主見。在我看,我們這些普通寫作者的寫作,對愚者與智者來說,沒有什么大的作用和影響;我們的寫作就是給普通人看的,給他們提供一面鏡子,以審視與反省。
賈平凹說寫作是自我修行的過程。這就需要寫作者不斷提高認知能力,有更廣闊的視野、眼界,更有洞察力。看待世界的方式多樣,只從別人那里轉述第二手材料,就會不可避免地得出盲目的結論。
對現實鄉村社會做形象的見地描述,只能潛心求學論道,走知識與觀察結合的路。
陳挺巧
2020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