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揚揚灑灑的落滿一地，荒坡上慢慢的走來一老一少，兩個身影被拉的老長。老者，鶴發童顏，雙目精爍，舉手投足之間說不出的瀟灑。少年，星眉劍目，兩鬢飄飄，稚氣的臉龐略顯堅毅。

“師父，您看，天色不早，不如找間破廟或者民家落腳歇息?！鄙倌甑穆曇羯杂猩硢?。

“小北，前方小鎮有間客棧，早年師父曾與那客棧掌柜有一面之交，今晚就去那暫住。”原來，少年姓莫，同師父姓，單名北字，取于北原所拾。十二年前，各國混戰，人民流離失所。莫天問于北原遇見一小孩，望其昏餓路邊，出手相救，恰時三歲不足。此后二人便攜手游歷各國之間。

飛馬鎮，托福客棧，店小二斜倚門邊，望見有客來，立馬熱情的招呼上去。“兩位請進，不知是下住還是就食？”邊說邊奮力擦拭桌椅。

“小哥，兩者皆是?！蹦被氐?，拉出板凳，請師父先坐。

“好叻～我們這有貴賓房兩間，上房三間，平房六間，請問兩位怎選？”店小二職業的問道。莫北望向師父，想看看師父的意思，只見莫天問朝他點了點頭。

“平房就可。”莫北道。

接著小二開始推出店家菜肴“本店有南國風味、川國辣味、北國甜食、海國特色小吃、武國的宮廷套餐。天上飛的地上奔的，海里游的土里鉆的，本店應有盡有，就怕…”店小二很雙眼一瞇，食指與拇指搓動著。莫天問看到小二這副模樣，覺得好笑。

“小哥，蔽城小鎮的，哪來那么多菜？”莫北認為小二只是說說而已。

“客官，這您就不知了吧，本店確實有，但這是本店最高機密，連我都只知一二。”小二說完又湊到莫北耳根悄悄的嘮著：“偷偷告訴你一點，本店還有一絕，就是灶上的那位大廚可是原帝國御廚!”

莫北早摸清師父的胃口，不理會小二，正要叫些常菜，卻望見一位細眼八胡，挺著偏偏大腹的中年人拿著算盤嘻嘻唰唰從后堂出來。

“旺仔，又范毛病了？干活利索些?！敝心耆撕鹊馈?

“掌柜的，客人還在點菜?！笨磥硇《⒉粦峙滤纳霞墸^續滔滔不絕。倒是，掌柜望見旺仔旁的莫氏二人，怔了下，然后盡量睜大的他的細眼。莫天問微笑不語。

“莫…爺？”掌柜一時楞了楞，后捏了下大腿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是真的。

“小飛，近來可好？”莫天問看起來，并不比掌柜年長多少，而他們倆的稱呼，讓一旁的旺仔好奇的停下嘴活，心想：掌柜都五六十歲的人了，而眼前的人和掌柜相仿，料想不過七十，竟爺孫相稱，怪哉！還有那被稱為莫爺的人皮膚保養的和店家母老虎有的一拼！

“好，好的很，托您老的福。”掌柜一把將算盤塞給旺仔，大聲喚了句“婆娘～快出來迎客！”不會兒二樓就傳來下樓的咚咚聲。

“大吼大叫個啥？這天還沒有塌”聲音里似乎很不滿。旺仔一聽，哆嗦了下，然后反射般的東擦擦，西抹抹。“旺仔，別裝了，老娘還不識你的破伎倆？”小二回望樓梯上的婦人，笑嘻嘻的回道：“夫人，你冤枉小的了，我在給客人點菜呢”。婦人輕哼了聲。

“老頭子，喚我下來何事？”婦人一時沒注意坐著的莫氏二人，徑直走向掌柜。莫北只聞一股濃香刺鼻而來，眼前出現一豐腴的中年婦人。婦人雖過青春年華，仍留有年輕時的七分貌美。少了些少女的弄衣羞澀，多了份成熟女人的味道，只是那香氣，令來不及防備的莫北直想噴嚏，礙于師父在旁，強忍而已。

“瞎眼啦，瞧瞧誰來了？”掌柜輕輕拉了下身邊的婦人。婦人這才打量起坐著的莫氏二人。

“啊～”婦人喊了一半，就敢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仙……先生，莫先生?！币环磩偛诺臍鈩荩f起話來竟有些結巴。

“芙蓉，不認得老夫？”莫天問笑了笑說道。

“莫先生，說煞小蓉了”這話剛說完，掌柜和小二都哆嗦起來。莫北望著剛剛還有些兇巴巴的婦人，此刻如小貓見了主人般溫柔，心想，這女人就如師父教誨的一樣，變的比什么還快。

“老頭子，站著干啥？快點招呼莫老。還有你，旺仔，趕緊端水來，給客人洗洗?！眿D人頓如將軍，立馬派發任務給身邊的兩人。

“可，客人還未點菜”旺仔有點心虛的說。

“可什么可？上仙點三清，海將斗蛟龍，四翠烘雞，虎戲犢牛，小燕展翅，雙龍戲鳳…”婦人似乎還想說下去，卻被莫天問止住“夠了，無需再多，就我師徒二人而已?！?

“沒事兒，您老，難得一到，我們可要好好敘敘”，婦人接著又對旁邊的旺仔說：“站著發什么傻，還不快去讓大龍備菜。”將旺仔喝退后，領莫氏二人到二樓貴賓房。莫北望著這房古色古香，柱雕福獸，玉宇閣窗，簾垂紗罩，青蔥盆栽，頓覺耳目一新。

就坐后，婦人忽然雙手掩面，竟有些抽噎起來。

“芙蓉，這是為何…”莫天問一眼望穿芙蓉是在作樣，只是不好點破。

“莫先生，這一別就是三十個年頭，小蓉時常掛念你老?！辈恢p眼是自己揉紅的還是哭紅的，讓莫北再次瞋目。雖說于各國游歷多年，但多半遇見的是老實巴交的窮人，從未見過變化如此快的人。

“老夫，這不是來看你們了？”莫問天捋了捋尺長的胡子說道。莫北受不住那胭粉味，開窗后徑自欣賞四周起來。

“莫先生，那年不辭而別…”說完，又要哭啼。恰逢掌柜小心翼翼捧著一壇老酒，笑嘻嘻的進來。

“莫爺，那年你走了，婆娘盡枉我招待不周。今兒，這祖傳秘制百果釀就開壇獻上?！闭f罷，掀起封紙，頓時酒香把婦人的胭脂味給蓋了下去。然后掌柜補道“這是我親自回蘇江老家，從地窖里搬出，本是作為本店鎮店之物”莫天問聞香有些按捺不住了，酒蟲作亂，哈哈一笑掩飾道“小飛有心了，不知佳釀何年？”“元武一四二年”掌柜答道。莫北旁聽后，掐指一算，心想“今元武二八零年，有一百三十八年頭的老酒丫！師父有口福了”。

婦人撇了眼她老頭子，不滿自己被冷落，插道“莫先生，這位想必是您的高徒吧，嘖嘖嘖，面若玉冠，明眸皓齒，儀表不凡，果真英雄出少年?！蹦北豢湟煌ㄏ聛?，有些受不住，臉紅了起來?！鞍?，還臉紅叻”這一句更讓莫北趕緊望向窗外。

“芙蓉，就別逗劣徒了。”莫問天打圓場，“還不快過來叫李伯伯喬伯母?！蹦壁s緊回頭作揖道：“李伯伯好，喬伯母好”，　“好，好”　“真乖”夫婦分別回道。原來，掌柜姓李，名飛，婦人叫喬芙蓉。此二人于三十年前，行商途經飛馬鎮，遭路匪劫掠，護院皆死，正在絕望中，莫天問出手相救。后路匪多次尋釁，莫天問孤身挑匪寨，匪首斃，樹倒猢猻散，飛馬鎮也因此太平。李喬夫婦，因貨損，便用剩余財物在飛馬鎮開了間客棧，不再跑商。

“菜來咯！”旺仔吆喝道。眾人皆坐于桌前，待菜上齊。李飛給莫天問斟滿酒，踩了芙蓉一腳，隨即舉碗道“此敬莫爺再生之恩”夫婦二人敬酒?！翱蜌狻蹦獑柼旎氐?。二人再次舉碗道：“再敬久別重逢”。莫問天嘗到美酒，豪氣道“干”。酒過數巡，李飛招呼“來來，吃菜”。莫北問“此菜就是御廚所做？”李飛道“正是，味道如何”，“有生難忘”，芙蓉夾菜與莫北說“好吃，你就多吃點”。眾人說笑不止。是夜，眾醉，唯莫天問獨坐于屋頂，仰月買醉，嘆道“甲子之約，不日及至”。

莫氏二人于飛馬鎮逗留數日，便告辭李喬夫婦，繼續北行。

北原，曾經是北國與海國決戰的戰場，那一戰，死傷數十萬。原本是一座風和日麗，供人休閑養身的海城，盡管戰后已有二十余年，殘垣斷壁仍舊四處可見。祭神峰，矗立于北原臨海一面，其勢如劍，高而不能望其頂，雄而不能窺其貌，故名聞大陸，游人最喜于此山登高望海。自從戰后此峰便成為兩國百姓祭奠亡靈的祭臺。莫氏二人，在辭別李喬夫婦十余日后，抵達此峰。

“小北，當年你我師徒二人于北原相遇，今又回北原，你可想家？”莫天問有些悵然，修行多年，心靜如水，卻因莫北而牽起漣漪。

“師父，我不記得我曾有家.，但愿一生伴師父左右。”莫北回道，眼神盡是依賴。望著莫北，莫天問嘆道：命也。

“為師常念的口訣，今兒你能回憶幾成？”莫天問的眼神嚴肅起來。

“爛記于心”莫北回視道。

莫問天只道“很好”便行走于前。莫北只見其輕松自然的踏出一步，人卻已于十步開外，再眨眼竟在百步之地。莫北大驚，那么多年來，只知師父一身武藝了得，何時有這等絕技？正自驚奇時，耳邊傳來師父的聲音“我于峰頂等你”。“師父，我不曉得路徑”莫北大聲回道，可除了自己的回音，便無他音……

莫北望著頭上云霧繚繞的祭神峰，心想不知何時才能登頂。初起，還有游人留下的山路，半山后卻雜草叢生，林木密布，顯然人跡罕至。幸好常年隨師父學習武藝及練氣之法，再加從小便步行天下，腳下功夫也不是軟弱之輩。莫北一路披荊斬麻，倒不覺疲憊，只是自己開路，四周景物極像，常在一塊地方打轉，極浪費時間。

莫天問幾息之間，已立于峰頂，望向無際的云海，此刻天就在腳下。背后傳來一人詠詩“晴曉初春日，高心望素云。彩光浮玉輦，紫氣隱元君”。

莫天問負手而道“飄渺中天去，逍遙上界分。鸞驂攀不及，仙吹遠難聞”。

“莫仙，果真是守約之人，一刻不差?！?

“不想魔瞳，也好此詩。甲子不見，風采依舊”莫天問轉過頭來望著盤坐于地上的中年人。發沖冠，須隨風，睛攝魂，語如鐘，形與環境格格不入，神卻融于云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