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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鬼差安瀾
第1章 鬼差安瀾
快到子時的道上除了打更的一個人都沒有。
余秋生聽“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聲音,隱隱嗤笑。
這都是幾月天了,還天干物燥,梅雨天過去了,冬至都要到了。
余秋生埋怨了這么一句,又把懷里的書本抱的緊了一點。
他是個來考試的學生。
滁陽城下轄十二縣,他便是洛平縣的秀才,十月到的滁陽城。
然而天有不隨人,他的錢在來的路上被土匪搶走了。
那是他家里大半的家當,他已經無顏回去了,只能留在滁陽城,但是如果能考個舉人,他帶著功名就能風風光光回去了。
舉人難考啊,余秋生同縣的人每一個考中的,有的人考了一輩子,也沒有中舉。
余秋生是有些文人的才氣的,字也寫的好看,他原本想靠自己這字在滁陽城賺著外快,一邊復習一邊等著。
雖然住不上客棧,只能在客棧門前和乞丐搶地方,但他還是有點文人的自傲的。
等到來年八月,他就可以參加三年一度的鄉試了,等到中了舉人,那吃這些苦倒也值得。
這么想著余秋生也就不覺得冷了。
只是現在他的字沒賣出去,只能在轉角口處避避風,挨過這一個個晚上。
這么下去也不是事啊。
等到了十二月,路口都能凍死人。
余秋生想著明天要怎么才能把自己的字賣出去。
正在他思考對策的時候,突然有人擋住了他面前的光。
這月光雖然弱,但明朗的時候也是可以念書的,眼下這人擋住了他的光,當然要出言勸阻。
他有些書生氣,抬手作揖道:“小生在此溫書,還請先生不要擋了小生的光。”
他這么說完。
那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余秋生想著,莫不是耳朵不好使?
他又說了一遍,這人還不出聲。
余秋生這才抬起頭。
月光從這人背后打開,把她的模樣看的并不清晰,但模糊之中從輪廓也能判斷是個女子。
不同的是,她未曾穿什么明麗黃色或者嬌艷粉色,而是穿了一身玄色袍,借著月光仔細看又是褐色,金紋遍布袍上,沒有什么規律,但隱約又有什么規律,好像是什么圖畫本中的獸類。
外邊穿著白色大褂,在這晚上著實是嚇人了些。
那人手上拿著一本書,把書翻到某一頁,又看了看余秋生。
因為背對著月光,眼睛隱沒在陰影下,看不出什么情緒。
“余秋生。興隆二十三年生人,家有一妻一子,一老母。”
余秋生下意識的覺得不對,想要逃走,但是他的下肢不知為何竟然一點也不能動,只能用兩只手在地上爬。
身后的人不緊不慢的跟了上了,用那種近乎審判的語氣開口道:“興隆四十一年冬死于街頭,尸體被附近乞丐發現,死因是凍死。”
“你閉嘴!”余秋生不繼續爬了。
反倒轉過頭來憤怒的看著這女子。
女子面容沒有半點波瀾,月光下愈發顯得威嚴。
余秋生見女子不說話,這會情緒更加失控了。
“對!我是逃了,沒有喝孟婆湯逃了出來,但我得考上舉人啊!我家里還有一個瞎眼的老母和年幼的兒子要撫養,沒了我他們怎么辦啊!”
“你們這些永遠不會死的東西,你們懂我的內心的悲痛嗎,只要讓我到八月,我一定可以考上舉人,我可以治我老母的瞎病,可以讓我妻兒穿上御寒的東西,這些,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啊!”
女子緩緩跪了下來,沒有絲毫排斥的緩緩撫摸著余秋生已經快要長出虱子的頭。
“孩子。今生你已經夠苦了,不要記得這些苦,去投胎吧。”
“不!我不要!我放心不下我的妻兒,我的老母——”
“身后不管生前事,人死燈枯皆成空。”
余秋生快要暴走的情緒奇跡在這話語中漸漸平息下來,這話仿佛由西方傳來的靡靡佛音,讓他的不甘,痛苦,全部都消失了。
他的腿突然變好了,可以走了。
兩個人在街道上緩緩的走著。
忽然之間,這道路突然就變長了。
周圍突然出現了河。
他們在橋上走著,走著。
余秋生看了一眼這河。
似乎與凡間的河沒什么兩樣。
過了這河,又是茫茫的黃土路。
路邊有個上了年紀的婆婆,正在賣湯,她長得很慈祥,單單看著就生出了好感。
婆婆招呼了一聲。
“秋生啊,婆婆的湯很好喝的,不要怕。”
余秋生想著自己應該在什么地方見過她,但是又想不起來。
他從桌子上拿起了一碗湯。
突然開口道:“我的妻兒老母會怎么樣。”
“放心吧,會好好的活著的。”
他也像是放下了心頭的一塊重石,把湯一口飲盡。
過了一會,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記憶在倒退消失。
一點點的。
消失。
而后,化成了一道純蒙白光,進到了六道輪回之中。
“搞定收工,今天多虧大人了,這點小謝禮還請大人收下。”
“還是小安瀾懂事,知道孝敬我,不像其他地方的鬼差,木訥的很,板著一張臉,一點笑都沒有,看著就鬧心。”
孟婆念叨完,打開盒子往里看了一眼,滿意的笑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
安瀾笑著拱手作揖,送孟婆走了。
她倒是想休息,然而冬至到了,凍死的人越來越多了,人間三十三個州,一共就十六個負責人,哪里忙的過來,一不小心就有遺漏的。
這年頭死的那個不是心愿未了,一旦滯留的時間長了成了厲鬼,那可就是成百的人死了。
這都子時了又找到了一個遺漏的,自己可沒那本事送鬼往生,還得請孟婆,這禮物得隨時備好,說不定什么時候又麻煩人家。
她前幾天已經向上面反映過了,讓他們再派給自己一個助手,這會助手還沒來,她快累死了。
換了身上這嚇人的衣服,穿上平常的服飾。她穿過奈何橋,到了街上。
冬至到了,街頭的樹光禿禿冷冷清清,月光卻是愈發明朗。
安瀾抬起頭看了看。
子時的道上除了打更的一個人都沒有。
遠遠的聽見一聲鑼鼓,然后便是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