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然沒有想到那個頂著一臉稚氣的小姑娘，又迎著夜色哼哧哼哧的拎著行李箱回來了。

此時他站在二樓房間的窗子前，看著小姑娘跟著胖達一顛一顛的往院子內走，連同對方嘴角上掛著的淺淡笑容，惹得他下意識的瞇了瞇眼睛，只覺得那副朝氣蓬勃分外美好的模樣一瞬間晃了他的眼。

于是，在沒開燈的昏暗房間里，負手而立的秦然盯著那抹嬌小的身影，略有不解的輕聲道，“被我罵成這樣，居然還敢回來？”

大概是真的覺得小姑娘臉上的笑容過于礙眼，秦然皺了下眉頭，索性收回了目光。可想到眼下的情況，他不覺得對方回來是什么好兆頭。想了想，他選擇分外不客氣的把對方趕走，最好是不要在被胖達追回來才好。

可是秦然沒想到的是，在他拉開房門的那一刻，門外站著的男人正欲抬手敲門。同胖達四目相對之際，兩個人各懷心思卻微微覺得當下這一刻很是尷尬。

最終，還是秦然先開的口。他面無表情的看著胖達，問道，“人都走了，你又不死心的把她追回來做什么？我不是說了么，我不要女隊員，這里也不需要新隊員，AIG戰隊已經解散了，大家都該收拾東西回家了，胖達，你是忘了我說過的話了嗎？”

大概是秦然表現的太過于淡然了，胖達屬實是聽不下去。趁著對方在那嘟囔個不停，他略有粗魯的推了把秦然的肩膀，趁著對方身子閃過一邊的時候，他理直氣壯卻又有些心虛的鉆進對方的房間里。

見狀，秦然無可奈何的“喂”了一聲，奈何對方耍賴，他也沒有辦法真的把胖達攆出去。于是他只能看著胖達把室內的燈點開，望著瞬間明亮起來的屋子，沉默了片刻的秦然只能反手關上房門。

秦然走進去，見胖達大咧咧的坐在沙發上，他抱著肩膀問道，“你到底要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見對方這副散漫無奈的模樣，胖達顯得有些痛心疾首，他一拍大腿，振振有詞道，“你知不知道老子給你拐來的是什么人？人家可是轉打英雄聯盟韓服的大佬，戰績輝煌的拼過一票兄弟，大哥，這可是鑲著金邊的萌妹啊！你不想盡辦法把對方留下，還要裝作這副死德行趕對方走，你是瘋了嗎？”

秦然當然不知道那個身材嬌小，又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的萌妹子究竟是什么來路，此時聽到胖達這樣稱贊對方，他也不由得微微驚訝。

胖達過去曾是LPL職業選手內出色的優質隊員，對方在隊內期間，曾拿下LPL冠軍名額，也算是過往履歷輝煌，不會輕易折服在路人甲的技術上。此時聽到對方毫不客氣分外真誠的夸獎樓下那個小姑娘，倒是令秦然頗有意外。

那個小姑娘，真有那么厲害？

胖達斜著眼打量秦然，見對方沉默，還以為對方動心了。于是他一屁股從沙發上站起來，問道，“怎么樣，是不是后悔下午那樣對對方了？”

然而秦然挑了下眉頭，似是一笑道，“后悔。”

胖達一聽，樂了，還以為對方回心轉意了，他眉開眼笑道，“現在知道后悔了吧，不過人在樓下呢，走啊，一起去見見新人。”

說著，胖達就要超門外走，而身后傳來男人涼颼颼的聲音，阻止了他要離去的腳步。

秦然說道，“后悔？我后悔從一開始就讓你進了我這棟房子的大門，搞出這些事情，你有沒有為大家想過？”

朝前邁進的腳步猛然停下，胖達背對著身后人許久，只覺得胸腔內那股抑郁的情緒終于抑制不住，他轉過身子，望著眼前似是不耐煩的男人，卻狠狠的捏住了拳頭。

胖達擰著眉頭，語氣有些沖，“我若是沒為大家想過，何必退役跑來幫你收拾這堆爛攤子？”

但心中早已經打定主意的秦然也不肯退讓，聽了這話，他似是自嘲般的一笑，卻又搖了搖頭，眼中滿是深沉。

“爛攤子，你也知道是爛攤子，干嘛還要不信邪的跑過來參上一腳，你是還嫌當下不夠麻煩嗎？”秦然上前一步，冷眼瞧著面色漲紅的胖達說道，“AIG戰隊已經沒有了，大家早就該散伙了，繼續茍在這個房子內有什么用？我這里，留不下任何人，也不能阻止大家朝向更好的方向奔去，你背著我瞎搞了這一通，你覺得有什么意義，戰隊沒了，你懂嗎？戰隊的前途早就在那個時候結束了！”

“怎么就沒意義了？”終究是一肚子的埋怨忍不住了，胖達也不客氣的對著秦然大聲說道，“大家都是兄弟，誰都沒有怪過你，忍了這么多年，眼看現在有新人加入了，你怎么就不敢去試試了呢！秦然，戰隊沒了可以重建、重組，你就不能好好的下樓和新人打個招呼嗎！”

“是你不現實還是我不現實？”秦然冷笑道，“指望一個小姑娘，你就覺得大家可以重頭再來，徹底翻盤？你清醒一點吧，我們已經不年輕了，對于職業選手而言，時間和機會就是生命。瞧瞧外面那些崛起的戰隊，看看那些年輕的隊員們，但你轉過頭來看看我，看看匹夫和老s他們，大家已經好幾年沒有上場了，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

說著，秦然抬手一下下的戳著胖達的肩膀，語氣愈發的冷漠，“代表著我們已經被職業選手這條路所淘汰，代表著屬于我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為什么只有你還看不清眼前的現實，仍舊在那不死心呢？”

秦然的質問的語氣像是刀子般一下下的戳中胖達的心臟，心中一片翻江倒海之際，胖達愈發覺得面前的男人面目可憎起來。

冷眼相對之際，滿心怒意的胖達再也無法忍受當下這一刻，他反手一把推開秦然，看對方腳步踉蹌，他罵道，“你他媽就是慫了，秦然，說那么多，你這孫子就是怕了、慫了！”

秦然似乎沒有預料到胖達會動手，當下，他蹙了下眉頭，卻只是笑了。他站穩身子，沖著胖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點了點頭，無所謂道，“對，你說的對，我就是怕了、慫了，認輸了，怎樣？”

胖達被對方氣的不行，擼起袖子想要沖過去給這個叫囂的狗東西揍翻在地。

秦然卻一副“你來啊，老子不怕死”的模樣站在那里。大抵是胖達的手勁重了點，秦然被推的那一下，胳膊略有發疼。他垂下眼簾掃過發痛的胳膊，卻抬起頭冷著臉看向面色通紅的胖達。

秦然勾了勾嘴角，卻抬手指了指樓下示意道，“胖達，你是個聰明人，也是了解所有事情的人，你好好想想，現在還有必要重組戰隊嗎？你說我慫了、我怕了、我認輸認栽了，隨便，你想怎么說就怎么說，但你好好看看樓下的那些人，好好看看他們的家中情況，你好好看看大家現在的情況是什么樣子的！”

大概真的說到傷心處，原本冷著臉面的秦然只覺得喉嚨有些發堵。回想過去大家在賽場上意氣風發的精彩時刻，在看看現在過的這么蕭條的日子，他的心中愈發的難受起來。

頓了頓，眼睛略有酸澀的秦然死皺著眉頭說道，“我們這棟房子，看上去光鮮亮麗，但實際呢？俱樂部早就是一座空殼了，沒錢、沒地位、沒機會、沒人脈、沒隊員，我總不能為了個人的遠大縹緲意愿，繼續拉著大家犧牲個人生活前途，去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冠軍夢吧？”

男人的語氣分外決絕，可聽下去，卻夾雜了諸多不甘心。

當下，胖達聽著秦然似是發泄般的提及這些事情，他卻不由得一愣。

過去，當丑聞事件爆發，高高在上的秦然連同戰隊成員一同遭到了圈內各個抵制手段。那個時候，還是另一支戰隊的輔助成員panda，秦然突然出了事兒的時候，正是他功成名就面臨年齡而退役的時候。

那時候，他幾乎是沒加思考，退役后拒絕更好的發展，直接扭頭跑回來找秦然。可這幾年，他眼睜睜的見識到了秦然遭到了各個不公平的打壓對待，而一切的由頭隱患都來源于當年的那件事情，和那個背信棄義的人。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多說無益，他們也只能咬緊牙關的試圖尋找出路。可這些年來，戰隊沒有資金運轉，單靠秦然一人苦苦支撐，俱樂部早已名存實亡。更何況，戰隊內不僅僅是因為隊員四缺一無法復出參賽這一個問題。

像是戰隊成員匹夫、大學仍舊掛名學籍的凌亂貓，還有死宅老s，他們的家中早已經不滿大家繼續過這種看似沒出息沒出路的日子。如果說過去還有暫緩選擇的權利，那么大家最近私下已經紛紛接收到家中的硬性要求。

家中軟磨硬泡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為了讓看似碌碌無為、還在那睜眼白日做夢的大家看清現實，收拾東西回家過正常人的普通日子。

當下，胖達略有驚愕的看向秦然，望著那雙深沉的眼眸，他心中一緊。

“所以……”胖達只覺得喉嚨發緊，他試探性的追問道，“你都知道了？”

但秦然像是認命般的垂下眼簾，嘆息道，“別為難大家了，總是要繼續生活的不是嗎？今非昔比，我們再怎么努力，也無法重來了。這條路，本就不是尋常路，時間和金錢、天賦和技能都顯得格外珍貴。我們早就浪費了太多的時間，敗了就是敗了，我早該看清眼前的局勢，而不是拉著大家走到窮途末路的這一刻才幡然悔悟。”

“別掙扎了。”燈光下，秦然的喉結滾動了下，像是在自言自語般的勸說自己似的，低聲道，“大家應該有更好的前途，而不是陪我繼續浪費時間。”

“就這么認輸了嗎？”

一道女聲突然響起，打斷了正在無聲對峙的兩個人。

胖達和秦然對視了一眼，下意識的朝向門口的方向瞧去，扭過頭的那一刻，穿著小裙子的身影跌入了秦然的視線內，連同著對方眼中的熾熱堅決的目光，一同灼熱了他的眼眶。

“不好意思，門沒關，我直接進來了。”迎著男人的視線，程諾輕飄飄的解釋道，“胖達，我是來找你的。”

突然被人指名道姓，原本內心一片哀傷的胖達一愣，隨后像是見到新希望似的連連點頭，大步走向程諾問道，“咋了妹子？”

程諾歪了下頭，有些無奈的示意道，“房間內的浴室燈好像有些問題，大概是燈絲壞了，不過我朋友不認識路，老匹夫他們又都在訓練，所以我只能麻煩你幫忙去超市跑一趟了。”

胖達一愣，轉過頭瞥了眼面無表情的秦然，見對方毫無反應，他連連點頭道，“好好好我現在就去。”

說完，胖達像是逃也似的從氣氛僵持的房間內溜了出去。這下，偌大的屋子內，只剩下程諾和秦然二人。

秦然見胖達面對眼前這個小姑娘這么狗腿，心中雖然不快，卻也明白自己剛剛那些話算是白講了。當下，他不著痕跡的蹙了下眉頭，正要說些什么，就看到小姑娘那雙毫無溫度的目光迎上了他的視線。

“沒事兒不要總是皺眉頭，不好，浪費好運。”頓了頓，小姑娘仰起頭，一本正經的補充道，“我媽說的。”

我媽說的？

愣了下，秦然卻勾了下嘴角，反問道，“那你媽有沒有告訴你，不要隨隨便便偷聽別人講話，不吉利？”

這下，算是在質問程諾不分場合的打斷了他同胖達的對話。

程諾不是個傻子，知道對方是在挑自己的毛病，但她也毫不在乎，只是自顧自的點了點頭無所謂道，“你這話你倒是提醒我了，那正好，你記得下次說話的時候關好門小點聲，不然嗓音太大，我站在走廊那端不想聽見也能聽見。”

頓了頓，程諾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抬起頭，迎上男人那雙略有不耐煩的眼眸，似是挑釁道，“聽了不想聽的，也挺麻煩的，你說呢？”

二人對峙的這一刻，秦然親眼見到了小姑娘昂首挺胸分外無畏的模樣。只看著那張清麗的小臉滿是挑釁的意味，這一刻，秦然反倒是笑了。不過那笑容更顯得他刻薄不已，燈光下，他微微靠近眼前的小姑娘。

只瞧著二人之間的距離貼近，個子高挑的秦然微微探過身子，只覺得距離靠近的似乎能夠感受到對方灼熱的呼吸。那一刻，他掀起眼皮，一眼瞧見那雙微微閃動的詫異目光。

那帶有驚愕卻又慌張、還想要佯裝淡定的目光，令秦然突然心情大好。

原來，眼前的小姑娘也并不是膽大包天啊。

所以，裝什么膽大呢？

察覺到對方扮豬吃老虎，秦然嗤笑一聲，沉聲道，“小姑娘，你既然把前因后果聽了個大概，也就別在這跟我兜圈子。聽好了，我這里可沒有閑錢供著你生活，所以你好好說說，走了又回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頓了頓，男人那張面無表情的刻薄臉，又微微靠近眼前神色略有躲閃的小姑娘，他語氣呢喃卻又無情道，“我這里，應該沒有值得你費盡心思試圖索取的利益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