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諾是被一陣敲門聲給吵醒的。

昨晚在外灘吹了半宿的冷風，這會兒她還有些頭重腳輕的，只是那敲門聲就像是陰魂不散似的沒完沒了，惹得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從溫暖舒適的大床上費勁巴拉的爬起來。

她是有點起床氣的，但是迫于外面的人敲門敲得分外殷勤，她只能穿著睡衣從床上跳下來，頂著一張還沒有睡醒的臉，半夢半醒似的光著腳丫晃晃悠悠的朝房門的方向摸索而去。

程諾哈欠連天的，小聲嘟囔著“誰啊、是誰啊”的話，一邊反手拉開了房門。下一秒，只瞧著門外來人正欲敲門的手停在半空，程諾順著前方來人的身高看去，迎面對上男人那雙分外熟悉的眼睛，愣了愣，程諾突然驚醒道，“嗯，隊長？”

瞧著小姑娘一副睡眼朦朧光著腳踩在地上的模樣，秦然面無表情道，“你是豬頭少女嗎？睡這么久。”

見對方又是一臉刻薄的樣子，程諾有些無語的擰起眉頭瞧著對方，分外詫異眼前這廝是不是專門跑過來，就為了變著法子的擠兌自己兩句才算開心。

程諾實在是困倦的厲害，以為對方是恰好路過閑得無聊跑來沒事兒找事兒，她瞥了眼秦然，打了個哈欠后問道，“隊長，你有事兒嗎？”

秦然瞧著對方還想要扭頭回去繼續睡覺的慵懶德行，他很是嫌棄道，“太陽都快下山了，你居然還想著回去睡覺？豬頭么，我沒事兒就不能找你了？”

聽著對方毫不客氣的數落自己，本就因為被吵醒而心中不愉快的程諾“嘖”了一聲，不耐煩道，“你到底想要說什么啊？”

然而只瞧著眼前的男人從兜里翻出了個什么東西，接著，朝她手中一塞。

“這什么？”

只覺得那東西輕飄飄的，程諾下意識的低頭去看，這才發現，秦然塞給她的收益沒信封。愣了愣，程諾抬手去拆，這才發現原本被她落在客廳茶幾上，那裝著LPL門票的信封轉手落在了秦然這里。

當下，程諾的第一反應是，就算你不想去看，也不至于把這東西當做垃圾似的扔在她這里處理吧？

秦然非常有個性的不想去看，但是她很想去看啊！而且賽季的入場券簡直是一票難求，胖達不知道從何處搞來的VIP簡直是過于珍貴了些，要是真的丟了，才是暴殄天物呢。

如果他不去，她自己也能偷偷地去吧？

想著，程諾捏著信封，一臉緊張的看向秦然，生怕對方一個沖動就把這玩意揉碎了扔進垃圾桶。

“隊長。”程諾遲疑了下，轉而揚起一個干巴巴的笑容，若有所思的說道，“這東西，我就先放起來了，你還有事兒嗎？”

這下，也算是變相的趕對方離開了。

秦然也不是傻子，自然看穿對方小心翼翼的是在打著什么算盤。但他沒有走，反倒是抱著肩膀沖著面前的小姑娘勾了勾嘴角，說道，“有事兒，一點的時候你去找胖達把俱樂部同隊員之間的簽約合同整理一下，你簽了字，以后就是AIG的隊員了。”

程諾本以為對方會像是二大爺般的一揮手，轉身離開。結果猛然間聽到對方居然這樣講，她愣了愣，只覺得這話好像還有別的意思，程諾不敢隨便猜想，有些詫異的看向對方“咦”了一聲，試探道，“隊長，你這是？”

看著程諾一臉驚愕的模樣，秦然伸出手，一臉正色道，“歡迎你加入AIG俱樂部，既然是新隊友，那就未來同大家一起加油。”

接著，也不顧對方到底會作何反應，秦然上前一步，微微彎下腰身一把拉過程諾的左手，輕輕的握了握。那一刻，觸及對方的手掌心，秦然掀起眼皮，看向面前有些錯愣的小姑娘，微微一笑道，“這就算是正式認識了。”

說完，他松開手朝后退去一步，欲轉身離開。

然而程諾只覺得耳邊仍舊環繞著男人先前說的那句“新隊友，未來一起加油”的話，仿若空氣都凝固起來似的，愣了愣，突然意識到男人的真實意思。程諾的眼睛猛地一亮，一腳踏出門檻，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驚喜尖叫道，“隊長，你的意思是說，你會重新同我們訓練，一起打比賽對嗎？”

只聽著小姑娘在身后驚喜尖叫，秦然下意識的停住了前行的腳步。但他沒有回頭，單單是站在那里，就感受到了小姑娘出于真心的喜悅之情，那是單純、并又真摯的期盼他真的重回賽場的情誼。

這下，哪怕是不用回頭，他都能想象到小姑娘那雀躍不已的神色。停頓了下，只覺得心下有什么東西正在稍稍的發生了變化，秦然微微一笑，繼而未曾回應的朝前離去。

程諾不知道對方在想什么，只看對方停下來理都不理她的繼續朝前走，生怕對方在改了主意，程諾伸長了脖子大聲道，“隊長，隊長！我現在就去找經理簽合同，我簽了合同就代表我是戰隊的一份子，你就不能反悔了，你就要和我們一起比賽了！”

“隊長！”程諾光著腳丫在原地蹦跶了幾下，她朝著秦然背影消失的方向揮了揮手，眉眼彎彎的喊道，“我會努力的，我會和大家一起努力的！”

“隊長，我們一起加油！”

“我會努力噠！”

即便是秦然已經下樓，卻仍舊能夠聽到小姑娘驚喜的聲音。雖然覺得有些吵鬧，但不知怎么的，他覺得俱樂部這種死氣沉沉的氛圍，好似因為突然加入了新鮮的血液，就變得一切都不再是毫無希望的沉悶樣子。

這一刻，他居然也開始隱隱有些期待，重新回歸賽場的那一刻。

雖然很驚訝于曾經執拗的想要放棄過去、未來的自己重新轉變了新的想法，但是程諾昨天晚上的那番話似是罵醒了他。

小姑娘問，你甘心嗎？

那時候，他真的很想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點了點頭，隨便丟下句“我當然無所謂、都過去了、我現在很開心、都放下了”的這些敷衍并又違心的話。可是那一刻，話在嘴邊，瞧著小姑娘那雙質問的神色，他怎么都開不了口。

他知道，即便說的再多，小姑娘都不會信的。他連旁人都騙不了，又如何騙得了自己的心呢？

也就是那一刻，夜色下微風里，秦然突然清醒了。

或許他曾經覺得，作為完美主義的他已經落入世俗的罵名內渾身都臭了、無法在重頭再來試圖翻身了。但日子久了，好像也僅僅是他一個人這樣去想。

除了林曾外，胖達放棄曾經的選手道路跑來幫扶自己，而匹夫、凌亂貓、老S這些兄弟們，仍舊站在他的身邊，哪怕所有人聚在一起浪費時間耗費精力停滯不前，他們從沒有任何一刻想要離開AIG這個大家庭。

甚至是，有這么個嬌小的身影，風塵仆仆的站在他的面前，倔強并又叫囂著的想要留下來。

胖達說——

程諾是為了你而來啊。

小姑娘是你的粉絲啊！

真好，還有你相信秦然……

這些話一字不落的落在他的心上，他突然別扭的意識到，原來在這個被黑白顛倒的賽場上，也會有人拋除所有的暗淡罵名，朝著他一步步走來，并堅定的說一句還有我相信你。

雖然偷聽很不好，但秦然必須承認的是，那一刻，他真的有些感動。

他很少會審視自己，但眼前他突然意識到這里留有了太多人的憧憬、夢想、過去，甚至是想象中擬定的美好未來。那是他們最初一腳踏入這里的初心，時隔多年，即便出現天差地別，大家仍舊未曾想要拋棄所有過往、連同那與榮譽未來相比較下看似不值錢的兄弟情誼。

于是，他把自己困在原地，而所有人都陪著他在這種掙扎苦悶的境地下停滯不前。

但真相是，所有人都在期待重新來過，所有人都在試圖拋棄過去選擇新生，但只有他是秉著“我為了你們好，別再浪費時間”的好心念頭而和周圍人作對。一路折騰，卻忘了，拋開過去本就不易，放棄更是要否定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這么做，就是真的徹底了推翻了自己，所謂殺人誅心，不過如此了。

是了，明明在大眾眼睛，那個做錯事的人是他自己，面對未曾離開的隊友們、兄弟們，他怎么就不能拋開所謂的驕傲，重頭再來、重新搏一把呢？

明明，他也有不甘心啊……

想著，站在一樓半樓梯上的秦然環視著周圍環境，望著熟悉的俱樂部，他突然發現，陌生的人只有他自己。把心封閉，還要學著旁人揣測頗多，看上去、聽上去，還真像是程諾罵他的那般混蛋不已。

想著，秦然突然無奈一笑。

或許，他從一開始故意輸給小姑娘，本就是心中懷有期待，卻不敢承認罷了。否則，明明可以找無數種理由把對方送回家，卻還要陪對方糾纏不對呢？

可能有了程諾的加入，大家徹底的拋去過往的所有糾葛，他們仍舊可以拼盡全力的換回最新的榮耀呢？

雖然世事難料，但秦然也很想拼盡全力一把。就當做，是為了“不甘”二字，重新給自己、給大家一個徹底的交代。

正想著，心中已經拿定主意的秦然邁開步伐朝樓下走去。結果一拐彎，迎面遇見胖達。

胖達見來人是秦然，腳步一頓。他正想著如何勸說對方答應訓練的事兒，不想說曹操曹操到，秦然就站在他的面前。

但是應該怎么開口呢？畢竟一提到這個事情，秦然倔的像頭驢似的。

眼珠子轉了轉，心中拿不定主意提起這件事兒的胖達沖著對方揮了揮手，假意調侃道，“呦！老弟，穿這么板正，打算去哪兒啊？”

見對方明顯一副欲言又止，還要故意找話題套近乎的模樣，秦然懶得戳穿對方，一挑眉頭說道，“開車出去辦點事兒。”

看對方不是很想同自己搭話的樣子，胖達“嘶”了一聲，好似牙痛似的琢磨了一番。只是余光瞧著秦然當下心情還算不錯的樣子，覺得當下也算是個湊近乎的好時機，胖達上前一步，正要湊到秦然身邊時候，男人卻一閃身，躲了。

“喂！”見對方同自己拉開距離，胖達眼睛一瞪不樂意道，“我有毒啊，你離我那么老遠！”

然而秦然從頭到腳的打量著胖達，見對方踏拉著拖鞋四處游蕩，他略有嫌棄道，“你要真的沒事兒做，就去把合同按照我說的整理好，去找新來的矮子把合同簽了。”

欲轉身離開，剛邁下一階臺階，秦然像是想了什么似的，轉過身子對著胖達提醒道，“還有，我記得俱樂部的賬目上還有些錢，你取出來，按照其他俱樂部的標準把大家的舊設備都替換翻新下。既然想要準備明年的比賽，我們現在就要開始進行訓練了。你啊，別成天光想著圍在我身邊打轉悠，俱樂部經理不是那么好當的，多操操心，我就能省點力氣多出些時間的去琢磨比賽。”

難得見秦然這么正經的吩咐了一堆事情，胖達被對方突然萌生的叮囑給繞的有些眼暈。只覺得腦子都有些不夠用了，他望著秦然一臉正色的模樣，愣了愣，猛然意識到這廝好像洗心革面要重新做人了。

當下，意識到眼前人很不對勁，胖達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愕的看向秦然磕巴道，“兄、兄弟，你這是，想開了？”

見對方不敢相信的模樣，秦然無奈一笑，抬手推了把胖達的肩膀“喂”了一聲說道，“怎么，我重新做人，爭取讓你這個戰隊經理未來有錢賺，你不開心嗎？”

只聽著對方的調侃，胖達這才明白秦然當下并不是在開玩笑。心中的激動之情猛然立于頭腦清醒之上，胖達上前一把抱住秦然，面色通紅道，“我靠我靠我靠，你他娘的終于清醒了，你終于要揭竿起義了，你終于要不甘心的立棍了！你大爺的，知不知道老子等你這一天等了多久！”

雖然已經預料到胖達會興奮的仿若要掀了屋頂似的，但是對方這么熱情的把他抱在懷中激動的直跳腳的模樣，確確實實令秦然未曾預料過。只覺得這個擁抱過于詭異了點，不是很習慣同旁人親密接觸的他不著痕跡的從胖達的懷中掙脫開，朝一邊邁過，同對方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行了。”秦然淡然一笑道，“少在那矯情了，既然要重頭來過，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很多。單論你經理的職位，就需要你把隊員們的資料重新做申請、朝官方提交資格備錄。往后的日子不輕松，一起加油吧。”

胖達知道未來更加辛苦，但見到好兄弟清醒過來，他無比興奮。一連說了好幾句“我懂我懂，你放心你放心”的回應，瞧著秦然要外出的樣子，他上前一步追問道，“你干嘛去？不和大家宣布這個好消息嗎？”

被對方追問，想到自己要去做的事情，秦然腳步一頓，略有遲疑后，面不改色的回應道，“有些私事，晚些回來和你們慶祝。”

說完，也不管胖達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講，秦然握緊了手中的車鑰匙，朝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