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博陽從俱樂部離開的那天，程諾本想送對方去火車站，但是遭到了對方的拒絕。

鞠博陽的理由是，不想讓眼前這個有些路癡的小姑娘獨自一人返回俱樂部，不安全，他會惦念。然而對方這番話情真意切的，令程諾鼻尖瞬間發酸。

于是，兩個人一前一后的來到俱樂部外略有荒涼的院子內。

面對分別，程諾低著頭一副小媳婦般的模樣，跟在準備返回家鄉的少年身后。大概是又要分別，心中總是有些不痛快，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但程諾心中清楚，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外，鞠博陽是那個對她最好的人。想著對方冒著被家人打死的風險也要送自己奔赴戰場的這一程，此時望向少年的肩膀，心中滿是不舍的程諾伸手輕輕的拉住對方的衣角，抽抽嗒嗒的小聲道，“喂，泡泡糖，我會想你的。”

聽著小姑娘輕聲輕氣的說了這么句話，鞠博陽眉眼一動，轉過身子來。

“好了。”鞠博陽習慣性的伸手揉了把程諾的腦袋，見對方一臉不舍，他笑了笑說道，“哭什么，你這次又不是出國，等我回了BJ，一樣可以見面的啊。”

說著，鞠博陽抬手捏了把小姑娘的側臉，語氣親昵道，“好啦，我知道留你一個人在這里不習慣，但是你放心，BJ到上海的距離很近的，只要學校一放假我就跑來看你，帶你下館子，吃好的，怎么樣？”

程諾知道鞠博陽從來不會對她說假話，故意安慰她。這下，她紅著眼睛像兔子似的抬起頭，見對方一臉真切，想了想，程諾緩緩的點了點頭，小聲道，“我會在這里努力的。”

鞠博陽當然知道程諾下了多么決絕的信念才留在這里，違背家人意愿的留在這里，他當然知道小姑娘沒有再拿未來開玩笑。這一刻，不想讓對方難過，他笑嘻嘻的抬手惡趣味似的揉了把小姑娘的腦袋。

“喂！”鞠博陽一揚下巴道，“我相信你，所以……”

他看著小姑娘，心中掀起一汪漣漪，也說不準哪里來的勇氣，望著那雙清澈的眼眸，鞠博陽猶豫了下，卻還是上前一步，伸出雙臂把對方擁在懷中。

他好像很久之前就想要這么做了，這一刻，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臟砰砰砰的跳的歡快。

程諾倒是沒想到對方居然會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過去她被送出國外上學的時候，也不見鞠博陽這副德行。于是，為了烘托當下的煽情氛圍，她學著對方反手擁抱過去，輕輕的拍了拍鞠博陽的后背，試圖安撫回應對方。

感受到小姑娘的回應，鞠博陽愣了愣，卻突然無奈的笑了。他把下巴搭在小姑娘的肩頭上，一改平時嬉笑的模樣，正色道，“諾諾，我會是你永遠的粉絲，所以，未來這條路，你只管加油就好了。”

鞠博陽的聲音很輕，落在程諾的耳邊，惹得小姑娘鼻尖又是一酸。

然而，站在院子內難舍難分的兩個人的舉動，惹得二樓房間內站在窗前的男人蹙了下眉頭。

此時，秦然抱著肩膀垂下眼簾，面無表情的盯著院子內擁抱著的兩個人。只覺得這副場景分外刺眼惹人嫌棄，他沉默了半天，似是無法忍耐似的，沖著身后坐在沙發上搗鼓鍵盤設備的胖子“喂”了一聲。

秦然面無表情的問道，“他們兩個，是男女朋友啊？”

“誰啊，程諾嗎？”

沙發旁，胖達正低著腦袋替秦然收拾那堆早已經落了灰塵的破鍵盤，聽到男人莫名其妙的問問題，他下意識的瞥了眼窗邊，想了想，說道，“好像是吧？”

秦然聽到這個回答，眼中神色一沉。

小小年紀，居然談男朋友！

這小姑娘，成年了沒啊？

想著，秦然只覺得院子內的人實在是鬧眼睛，他轉過身子，一副沒眼去看的嫌棄模樣。

胖達哪里知道秦然心中這般心思，他收拾著破鍵盤，猛然想起昨夜solo的場面，頓了頓，胖達抬起頭看向秦然問道，“兄弟，我問你啊，昨天你真的輸給她啊？”

秦然一副二大爺模樣的坐在沙發的一端，被問到這個問題，他挑了下眉頭，云淡風輕的說道，“不然呢？”

得到這個答案，胖達擦了擦手卻沉思了一小會兒。片刻后，他噘著嘴搖了搖頭若有所思的否認道，“但我總覺得你放水了。”

聞言，秦然輕哼一聲，翹著二郎腿敷衍道，“你覺得你的猜測有可依據性嗎？”

被對方這么一反駁，胖達當下也有些不確定這個想法到底可靠否。但聽著老s他們私下七嘴八舌的在那議論秦然絕壁放水的說辭，胖達擰著眉頭，猶豫了下，說道，“可我總覺得這里面有貓膩，你看你當時都要贏了，結果小姑娘給你來了波反殺？我當時還以為我眼睛花，特意和老匹夫他們去看了遍視頻回放，結果你猜怎么著，在十八分鐘截點的時候，你明明大招丟過去直接平a砍過就能徹底收割對方人頭，可你偏偏躲了。”

頓了頓，胖達“嘶”了一聲，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盯著秦然道，“大兄弟，按照以前你那非死即傷的性子，這種便宜局，你絕對不會犯猶豫性的錯誤。說說，你當時是你怎么了，難道因為姑娘可愛，一時間想開了，所以心軟了？”

聽了這話，原本面無表情正在刷手機的男人動作一頓，他用一種像是看智障般的嫌棄目光看著身邊的胖子，面無表情的反問道，“你覺得你這番話說的，像話嗎？”

遭到對方冷嘲熱諷，胖達也覺得自己太傻逼了點。

秦然是誰啊？

這廝出了名的冷面無私，極度刻薄，哪怕爹媽拎著棍子在他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都不會令這個男人違背意愿昧著良心去打假賽。更何況，秦然勝負欲超級旺盛，絕對不會容忍這種二傻子般的錯誤出現在自己的身上。

回想秦然過去種種經歷，這會兒，胖達也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的實在是太缺心眼了點，怪不得對方用那種蔑視二傻子般的目光看著自己，他完全是在自取其辱嗎！

想著，胖達嘟囔道，“但我還是覺得不對勁兒，不是我說，你沒事兒看看回放視頻，看看你那天的勁頭。前期，你完全一副不贏比賽都能把鍵盤丟過去扔死對方的計較樣子。嘖嘖，明明占據上風，最后關頭居然輸了，你居然輸了！我怎么想都覺得不太對勁。”

倒不是胖達分外無聊的揪住這一點不放，而是秦然心中自己明白背后的彎彎繞究竟是怎么樣的。

回想當時，他確確實實可以按照胖達所講的那般，一套技能丟給對方，直接把程諾按死在中路防御塔外。可是，也就是那一刻，他下意識的抬起頭瞥了眼對面的小姑娘，只見那張小臉上滿是執拗倔強的神色，連同著眼中絕對認真自信的神色光芒，刺的他猛然想起幾年前的自己。

那時候，他還很年輕，當第一次以職業選手的身份坐在賽場內的電競椅上，他的神色如同程諾那般，眼中、心中懷有的是必勝的信念。

猛然回想過去，他卻因為失神而讓對方趁機逃脫。再后來，他盯著對方那個茍活在防御塔下的身影，他只要技能丟過去，仍舊可以拿下人頭。

但是他沒有，說不準為了什么，他突然很想給小姑娘一個機會。

于是，接下來的局面令他更為驚愕的是，小姑娘居然仿用他的打法進行反攻，風格技術、套路手速過于相似。如果不是他坐在賽場上，如果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去看這局比賽，他自己也會誤認為對方是他自己。

然而不是。

但也是這一瞬間，秦然突然明白，能夠做到這個程度，小姑娘在私下絕對下了很大的功夫去研究他的種種習慣。沒有長期的揣摩演練，絕對不會把他個人的風格模仿的這么像。

也就是那一刻，他突然想起昏暗的房間內，小姑娘仰著頭一本正經的問他時候的執拗模樣。

“所以，你是放棄了嗎？”

“你很看不起女生打游戲嗎？”

“那我們來比賽吧，贏了，我加入，輸了，我滾蛋！”

字字句句，皆在他的心中掀起巨大的波瀾。

那一刻，他選擇故意給對方放水，留程諾一條狗命，給對方一個機會。

即便他不需要刻意放水，程諾這番能耐，在一干職業選水中也很出色。但是，他也并不是胖達眼中鐵面無私不近人情的模樣，他確確實實放水了。

但如果非要把這句話講的更清楚些，秦然知道，他是突然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或許能夠扭轉當下局面、改寫命運的機會。

思緒拉回當下，聽著胖達在那碎碎念，秦然面色一動，卻裝作云淡風輕的姿態“哦”了一聲，卻反問道，“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我技不如人，會輸也是正常。”

胖達冷哼道，“不是我非要督促你，但知道技不如人，你現在就要抓緊一切時間去練習了。”

聽著對方碎碎念念，秦然“嗯”了一聲算作同意。大概是怕被身邊人瞧出端倪，他站起來，說道，“小姑娘實力很強，你找回來個好隊員。”

突然聽見秦然夸獎對方，胖達擦鍵盤的動作一頓，有些錯愕的看著男人的身影問道，“我沒聽錯吧？你這廝，還會夸獎人呢？而且還是夸獎程諾哎！我的哥哥，你先前不是嫌棄對方是個女生，嫌棄的要死嗎？”

大概是胖達的表情太過于真誠了點，秦然一扭頭，就看到對方一副吃驚的傻缺模樣。然而難以接受這種被審視的目光，秦然略有嫌棄的瞥了眼沙發上的胖子，說道，“我這種不靠譜的人講的話，你也信？”

胖達搖了搖頭，卻突然一咧嘴笑了，“我當然不信，我要是信了，也不會舔著臉去追程諾回頭了。你這家伙，別看平時總是帶頭抗議鬧解散，無非是覺得眼前的日子看似沒希望，不想耽誤大家罷了。”

說著，胖達站起來，抬手拍了拍秦然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真以為老匹夫他們都看不出來你在想什么嗎？兄弟，大家跟你混了這么多年，你就是撅著屁股拉屎大家都能猜出你要蹲坑多久，所以啊，重新來過吧，最后再賭一次，萬一賭贏了呢？”

這下，胖達情真意切的模樣直戳戳的落在秦然的心坎上。他看著面前的兄弟，一時間喉嚨發緊，不知該講些什么。

他想不想贏，他自己知道，他想不想重組戰隊，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但他們碰壁太久，他這個當隊長的，總不想讓剩下的兄弟們繼續同他一起吃苦。

可如今……

想了想，秦然突然笑了，卻反手錘了把胖達，嫌棄道，“你說話可真惡心。”

“且，那有什么？”胖達略有得意的一咧嘴，“先說我有三寸不爛之舌，把小姑娘給你騙回來了，不然，你去哪兒找來這么強勁的對手？沒事兒少在那冷這張臉瞎捉摸，多感謝感謝我的付出吧，兄弟。”

見對方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秦然大概也能猜到眼前這廝是怎么向小姑娘形容自己的。無外乎是以“慘淡”二字博取小姑娘的善心，才能把氣急敗壞、一副誓不回頭的小姑娘給重新拐騙回來。回來后，還不忘了跑到自己的房間內鼓足勇氣，仰著脖子對他叫囂挑釁。

想到小姑娘，秦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對嬉皮笑臉的胖達吩咐道，“等下你去按照現役隊員的福利標準，重新擬訂一份合同，讓小姑娘簽字。”

胖達一愣，反問道，“兄弟，人小姑娘都說了，不要錢，她……”

“那是她的問題。”

胖達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秦然一臉正色的打斷，“該有的都要有，小姑娘來到這里，我們總不能虧待了對方。”

說完，秦然從身后的柜子上拿起車鑰匙，一副要出去的模樣。

“不是，等下！”見狀，胖達急忙叫住男人，詫異道，“哥們，自從我以經理的身份跑來戰隊替你打點上下，我比誰都清楚俱樂部的賬目上還剩多少錢。那些錢，都難以伺候老匹夫他們，如今你要按照現在的戰隊標準來為程諾擬定福利合同，你確定不需要要賣房子來維持生活嗎？”

頓了頓，生怕秦然真做出賣房子買飯吃的行為，胖達連忙制止道，“要我說，小姑娘剛來，咱們也沒報名比賽，當下還沒有廣告商投資，就先這么過吧。等到時候咱們有機會了，情況好轉了，再給小姑娘補上不就完了？程諾又不是為了錢才來的，人家是為你來的啊！”

人家是為你來的啊！

這句話猛然落在男人的心頭上，惹的他心頭一顫，朝外走的腳步挺了下來。那一刻，那雙瀲滟的桃花眼上沾染別樣情緒，令他久久未曾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