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華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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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那些年,亂紅飛過秋千去
窗外淅淅瀝瀝下著小雨,空氣間彌漫著淡淡的青草雨水的味道.我從厚厚的命題大綱里抬起頭,看著墻上指向“八”的時鐘,想想時間也差不多了,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家。
“要走了?”同桌唐其抬起頭問我,燈光下他的眼里有高三學生說不出的疲憊。
我也是淡淡的笑著,聲音輕輕的:“嗯,天黑了早點走。”
唐其抬頭環顧了下四周,“外面下雨了啊......”然后盯著前排方向,“他先走了?”
我把課本裝進書包,輕描淡寫的瞅了他一眼,嘴角笑紋淺淡:“你覺得呢?”
他撇嘴,聳了聳肩,低頭繼續動筆在試卷上飛舞:“誰知道你們。”
和留在教室的幾個同學相繼道了別,我背起沉重的書包,亦如我此刻疲憊的心情。
高三真的是人間地獄。不,應該是煉獄。水生火熱的生活持續不斷,同學們的臉上都沒有過多的表情。麻木,痛苦,奮斗。這是每個學生日日不變的循環,或者說是每一個選擇高考的學生不變的規律。
要么放棄,要么崛起。為了夢想,青春永遠是美好而沉重的。
走廊微弱的燈光,路過其它教室也是各自安靜自習,時不時有前后桌小聲討論,即使明天是周末有半天休息,大家依舊抓緊一分一秒,只為夢想而來。
這樣的青春歲月,或許沉重疲憊,卻只為心底最美好的未來,披荊斬棘,一步一步走向曙光。
眼角微微有些濕了,我們的青春,應該有一場暴雨的洗禮,迎接六月前程似錦。
我走到樓梯邊停下,樓梯拐角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挺拔修長,靠著樓梯扶手。
黑夜中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只見他抬頭看了我一眼,雙手插進口袋里一言不發地往樓下走。
我也什么都沒說,跟著他的腳步下樓。我們兩個就像多年默契的伙伴,我知道他會在這里等我,他知道我這個時間會出來。
長長的樓梯,似乎蜿蜒過幾個世紀,我們一前一后不曾說話。寂靜的雨夜里,空氣中都似縈繞著雨水清冷的味道,淡淡的面容下,我看著他默默行走于前方的背影,就似遙遠的星球里那一顆閃耀的星星,如此耀眼遙不可及。在這個如花般的年紀里,心底早已一片說不出的清脆濕涼。
走到教學樓底,雨依舊下著,南方濕冷的天氣著實要人命,3月雖是入春但天氣并未轉暖。我攏了攏衣領,以免冷風灌入。這時脖子上突然出現一片柔和的溫暖,我抬頭,漂亮的少年將自己的黑色圍巾取下圍在我的脖子上。細碎的劉海被風微微吹動,薄唇輕抿,十指修長。我有些恍惚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干凈清冷,優秀溫暖。只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之間變得不一樣了。
高二文理分科的時候,對于我選擇理科父母都很詫異,就連少有說話的寧越也開口:“我記得你文科成績比較好。”
我心意已決,毅然報了理科。分班是看高一全年的成績排名來分,因為文科的優勢加上高一理科寧越一直有幫我補習,所以并不算難,我的分班成績依舊靠前,也如愿和沈幸分到同班。
年輕的時候總會孤注一擲的追隨你心里的那個人的腳步,因為向往陽光,所以全力在黑夜里奔跑。我沒有和任何人說起,因為我們之間僅有的聯系,不過是同班同學,家里住得近,認識他比旁人早一點而已。
而清冷驕傲如他,疏離淡漠亦如他,他一向怕麻煩懶得和別人說話交流,更煩與應付鶯鶯燕燕的女生們窮追不舍的圍攻,我們早就因為比賽相識,機緣巧合下我理所當然成了在別人眼里和他關系最好的女同學。
雖然只有我自己知道,他不過懶于向別人解釋而已,我亦選擇沉默。
只是從最初的回頭驚鴻一瞥,到《卡農》的靈魂演奏。我從對他的驚艷欣賞,一步一步沉淀醞釀,到情緒難以抑制顫動心間,沉默是我掩飾的最好武器,他那么冷靜驕傲,我不想失去站在他身邊的資格,即使是朋友。
可是現在......我心里苦笑,他對朋友真是好的沒話說。
沈幸幫我把圍巾系好,聲音沉沉:“我去拿車,你在這里等我。”
我點頭,看見他撐著黑色的雨傘走進雨夜里,就這么背對著我,一步一步慢慢走遠。那么遠,那么長,好像從此以后就會這樣淡出我的視線。心底莫名的酸澀和慌亂,我下意識喊他出他的名字,聲音微微顫抖:“沈幸!”
他回頭,在漫天雨夜里,周圍的一切都成了走馬觀花般畫面,眸光深處,是少年時光洪荒未老,就這么一點一點地吞噬掉我最后的回憶。
臉上濕潤,我沒有說話。他等了一會,見我沒有反應,好像知道我的意圖,淡淡笑了,“站進去些,等會衣服就濕了。”
然后不再理我轉身欲走,剛走了幾步又轉身,眼神深邃,聲音堅決:“我馬上回來,不要亂走。”
他叫我等他,我就一直站在原地。以至于多少年來我一直走不出這個夢,它把我拉回記憶最深處,迫使我打開塵封的回憶,那些年,這么馬不停蹄,轟轟烈烈,就這么流走了。
一路上我都有些心不在焉,沈幸的聲音在前面響起:“今天怎么這么安靜?”
“累。”我懶洋洋的回了一個字,盯著他的后腦勺,不再說話。
“冷不冷?”他問我,電動車的速度緩緩減慢一些。我搖搖頭,發現他可能看不見,又開口:“還好,你還是用平常速度開吧,要不越晚雨會越大。”
“十幾分鐘的路程,不會很晚。”他聲音沉靜,“現在順風,開快點雨飄進來衣服就濕了。感冒了別怪我。”
我心下頓時覺得五味雜陳,對他的感覺好似因為雨夜的醞釀更加復雜混亂。我皺眉,揉了揉太陽穴,最近壓力大事情多,卻越發胡思亂想。低頭盯著他衣服的一角,這個時候,不要讓他覺得困擾,我只會安安靜靜的什么都不說。
十字路口出現,我扯了扯他的衣角:“沈幸,我在這里下車就好了,進去以后我們回家的路就不一樣了。”
“沒事,我送你到樓下。”他電動車的速度并沒有減慢,“雨這么大,這條路沒有路燈不安全。我記得你有輕微的夜盲吧,要是一不小心跌進水坑我就是和你待在一起的最后一個人,嫌疑很大。”
輕笑一聲,我淡淡開口:“原來你只是擔心自己會不會受到嫌疑。”
他沒有說話,車子拐了一個彎到我家樓下停下。我下了車和他道別,正準備上樓就聽見他喊住我,我回頭,他還在原地并沒有離開。
我略帶疑惑的看著他,夜里他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我比較擔心你跌進水坑會不會受傷。”
回到家大概八點半。我換好鞋回房間,就看見爸爸從臥室出來,我喊了一聲:“爸。”他點點頭,“明天又要去圖書館?”
我回答是。他又說:“剛才寧越打家里的電話問起你的情況,你待會回個電話給他。”
聽到“寧越”兩個字,心里咯噔一下,隨即應聲:“我洗完澡回電話。”爸爸轉身回到臥室,不久母親的聲音又傳出來:“阿藍!冰箱里有今天你李阿姨拿來的綠豆糕要不要我弄點給你吃?”
“不用了,我在學校吃過了,現在不餓。”我拿著衣服走進浴室,不久又想起什么:“媽,待會幫我熱一杯牛奶。”
“知道了,你先洗澡。”
浴室傳出水聲,昏黃的空間瞬間被水蒸氣彌漫。水聲淅瀝,如同窗外的雨。
意識有些模糊,我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水汽模糊了鏡面,帶著水珠緩緩滑下。
嘴角勾起了一絲嘲諷的笑,如果沒有那個夜晚,我們之間,應該也是這樣美好而和諧的生活下去吧。如果一直這樣該有多好,如果事情沒有發生,該有多好。
我突然無比羨慕那時的時光,第一次這么自欺欺人,想要時光倒流,回到過去。我們的生活雖然總伴隨著斗嘴,但是那樣靜謐美好的小時光,似乎永遠都不會再有了。
以前每次吃早餐的時候,我總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說著“人生智慧論”,寧越全程聽著并沒有過多表情,只是一貫清淡的眸子在不經意間掠過一絲暖意,微微抬眸卻是半點不見:“說到聰明,這兩個字用在你身上還真是勉強。”
一張無懈可擊好看的臉,卻是百年不變的毒舌。
我毫不在意地撇撇嘴,聽習慣了也不足為奇,“我天生內在美,你沒發現是你的損失。”
他依舊是云淡風輕的模樣,優雅地夾走碟子里最后一塊脆黃瓜酸,起身道:“媽,我去學校了。”
還在廚房忙著的母親探頭出來:“小越,怎么不多吃一點啊?還有牛奶你帶著去學校喝吧——”
“媽,”我揮揮手打斷她,“等你說完這些話他都已經穿好鞋要出門啦。一般這種情況不是馬上上前攔住他的話他是不會理你的。”
客廳的開門聲響起,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視線在我手上頓了頓,突然輕輕地笑出聲來:“你以為媽像你啊?”
我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隨著不輕不重的一聲叩門聲,筷子敲擊空碟的清脆聲音響起,我猛然醒悟雙手撐桌站起大喊:“哥!我的脆黃瓜酸!”
這在過去,是多么平常的生活畫面,而如今,卻是無法奢求。
寧越是我的哥哥,虛歲大兩歲。從小到大,他收獲了父母幾乎全部的寵愛。長得好成績好體育好人品好,簡直都快成了同學和家長眼中的“十好男生”。也難怪,這樣的孩子誰不喜歡。可我最不喜歡的,是父母拿哥哥和我做比較,他是閃耀的星星,我只是卑微的塵埃。
父母的偏愛始終是我心里無法釋懷的記憶,是我的夢魘,我的心頭刺。
我只有裝作毫不在意,面上笑一分,心就疼一分。
在學校,很少人知道寧越是我的哥哥,看到寧藍的名字也不會把我們兩個聯系到一起。我依舊是同學圈里無憂無慮人緣好的活潑女生寧藍,他依然是面容清冷眾人仰望的傳奇寧越。
可我卻絲毫不討厭他。他會在父母無奈失望對我的眼神后輕輕摸摸我的頭,不發一言地離去;也會在我各種耍賴后搖搖頭讓我;會供我使喚沒有怨言。他是我的哥哥,和我血脈相連。在所有人否定我,忽視我的時候,他就像一個騎士,帶我披荊斬棘,帶我奔馳在最廣闊的路上。
這一生,他會是我的依靠,因為無論何時,他都不會嫌棄我,討厭我,丟下我一個人。
記憶被拉回那年六月,也是雨水,淚水,還有震驚,以及寧越悲傷痛苦的眼睛和那些刺耳的言語。
“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我不信!我不要聽!”
他雙眸沉沉,“阿藍,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告訴我這十幾年來和我朝夕相處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親生哥哥!告訴我那個疼我寵我的哥哥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告訴我隱忍這么多年的感情原來都是個笑話!寧越,你憑什么啊你!你以為你是誰啊!”
兜兜轉轉回到原點,那個六月,雨水滂沱淚也滂沱。那個夜晚我狠狠甩掉了他伸向我的雙手,就此把他從我的人生中隔絕般的排除。我摔倒在地上,泥水雨水濺了一身。淚水朦朧我觸碰到他的眼神,柔軟悲涼,那么憐惜。可憐我嗎心疼我嗎?覺得內疚嗎?慚愧嗎?
“那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寧越,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就此一生,我和你再無瓜葛。”
也許一切的錯都是從那里開始的。我,沈幸,寧越。往后這么多年的痛苦坎坷,帶著前半生得羈絆,緩緩將我們推入不可改變的宿命之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