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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4評論第1章 你做我的男朋友
深夜的醫院內,虞若安坐在診療室外面的長椅上,捏緊了自己的包帶。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十幾分鐘又或者是個把鐘頭,她的心中已經升起了不下三次逃跑的念頭。
而為什么她最終沒有溜之大吉,這個深刻的問題當她看見男人的臉時,忍不住又在心中問了自己一次。
最終,她得到一個令自己不忍直視的答案——大概是因為這張臉。
“這位病人,你剛剛縫了十七針,就算你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也請你尊重一下我的勞動成果。”主治醫生一邊著急忙慌地跟在男人身后,一邊抖了抖手中的本子,“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寫病歷。”
被問的男人不發一言,只是一動不動地望著虞若安,漆黑的眼眸里面像有一團濃墨。明明腹部剛剛縫完針,可他除了臉色蒼白了一些,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病人的姿態。
“姜言。”最終還是虞若安先頂不住壓力,囁嚅地開口,“生姜的姜,言語的言。”
“哦。”得到了答案的醫生顯得有些冷漠,“他現在需要靜養,家屬先過去替他辦理一下住院手續吧。”
“我不是家屬。”
“是不是家屬不重要,”醫生抖了抖手中的病歷,“我只是想提醒你該去交錢了。”
虞若安:?
誰去交錢?虞若安前后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沖醫生比畫了一下自己,醫生嚴肅地點了點頭。
等她交完一筆巨款回來后,男人已經被安置進了病房內。
他靠坐在病床上,微微闔著眼,唇色蒼白得有些嚇人,臉頰兩邊甚至微微凹了下去,顯得輪廓更加深邃。不過這也可以判斷出這段時間以來,男人過得并不算太好。
聽到動靜,他睜開眼,看向她。
虞若安磨磨蹭蹭地挪了過去,深吸兩口氣,小聲問道:“總共五千六百塊錢,你要還我嗎?”
姜言微微抬眼,從嗓間擠出一聲算不上善意的哼笑:“你們這里的錢,還是我那里的錢?”
不客氣的問話讓她抖了抖,再次涌現出一絲想要逃離的念頭。
事情還要從三個小時前說起。
三個小時前,虞若安剛剛參加完高中聚會回到家。
可當她剛剛打開家門,漫不經心地伸手準備按下開關的時候,卻在黑暗中看見自家沙發上靜坐著一團黑影。
聽見門被打開的響聲,黑影晃動了。
虞若安花了一秒鐘呆愣,兩秒鐘尖叫,等到第四秒的時候,卻發現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團黑影走到她的面前,因為此時她的雙腿抖如篩糠,逃跑不得。
“喂。”低沉的男音響起,她一害怕,手下的開關被用力按下。
因為光亮突然增強,男人不適地微微瞇起了眼睛。
而就在這一瞬間,虞若安看清了男人的臉,輪廓俊朗、五官如畫。他的鼻梁很高,眼眶也很深,偏偏眼尾向下,當他垂眼的時候便勾勒出一個無辜的弧度。
他看起來似乎人畜無害。
虞若安愣了片刻,輕聲喊了一聲:“蔣琰?”
聞言,男人嗤笑了一聲。
光是這一聲,她就知道自己認錯了人。
這個人絕對不是蔣琰,雖然兩人的五官有七分相似,但蔣琰的五官要更加柔和,而面前的人,唇瓣比蔣琰要薄上一些,鼻梁更挺、眉峰更濃,不過幾處不同便硬生生地將原本溫柔的模樣帶出逼人的氣勢。
虞若安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提起。
此刻,男人卻一聲不吭地將她身后打開的門給關上。
“啪”一聲輕響,在寂靜中尤為明顯。
虞若安顫了顫:他關門了!關門了!
這次她總算在恐慌中有所行動——她抬起腳踢了過去,朝著男人的襠部。
不過虞若安的必殺技沒有成功,用力踢過去的右腿被男人輕松接住,他的右手卡在虞若安的腳腕處,男人力氣之大讓虞若安感受到了從骨間傳來的壓迫。
她重心不穩,靠在了身后的墻上,手悄悄地掏向口袋中的手機,滿臉戒備。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恐懼,又笑出聲來。他微微伏下身子,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既然你認出了我還這么害怕,一定是心存愧疚吧?”
認出了他?心存愧疚?帶著攻擊性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面前,她下意識地扭過頭去,不明白面前這個長得很像蔣琰的人到底在說些什么。
而她的舉動卻被男人誤會成了逃避。他不悅地蹙起眉,捏著她的腳踝將她的腿往后壓了壓,她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韌帶傳來陣陣酸痛,不由得一陣齜牙咧嘴:“松……松手。”
兩人維持了這樣的姿勢好幾秒,當她的眼眶被逼出眼淚時,男人終于放下了她的腳。
不過他的一只手仍然撐在門口,似乎在防止她逃走。
“抱歉,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么。”她揉了揉自己酸疼的髖骨,緩和了兩秒后雙手舉起,示意自己完全沒有攻擊性,“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她的語氣相當誠懇,卻讓男人的目光變得更加不耐煩且暴躁。
他的眼眸里似乎有憤怒即將噴涌而出,卻硬生生地將其克制在體內:“找錯人?”他的語氣森寒,“翻滾的戰士不是你嗎?”
翻滾的戰士,還真是她。
那是虞若安的筆名,她的所有小說和劇本都是用這個筆名進行創作。
于是她緩緩地點了點頭,并在心中懷疑對方是不是自己的黑粉。
“那就是了。”他冷笑了一聲,“姜西銘這個名字,你總沒有忘記吧?”
姜西銘是她劇本《九階魔方》中的一個角色,性格沉穩內斂又厚重,是主角的兄長。
主角從小沒有父母,只有這個將他撿到的兄長帶他長大,在主角的心中,兄長是無可替代的。同時這個角色也很得眼緣,有不少粉絲很喜歡姜西銘,可就在前一陣子,她將姜西銘寫死了。
所以……對方是黑粉?
她悄悄瞥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在心中補充了一句——嗯,果然是黑粉,還是寄刀片的那種。
當她這樣想的時候,男人氣壓極低地說了一句:“看來你想起來了。他是我哥。”
虞若安:“……”
哥?誰是他哥?
她眼神越發茫然起來,仰起頭看向面前的人:“誰是你哥?”
“姜西銘。”他語氣不善,“你剛剛不是已經認出我了嗎?我是姜言。”
很好,虞若安現在確定了,面前這個好看的男人是不是歹徒難說,但腦子一定有病!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不信任,瞇起了眼睛:“不相信?”
她的確不相信。
她創造的角色自己再清楚不過,男主姜言雖然自幼沒有雙親,但是溫柔又堅強,即便經歷了眾多磨難,他的眼神依舊溫暖如初。
畢竟這個角色的原型就是蔣琰,那個始終如春風般溫暖的人。
可是面前的這個人不但沒有半點溫和,反而鋒芒畢露,氣勢凌厲,微微瞇起的眼睛像在警告她說錯話的下場。
說句老實話,哪怕故事中的角色真的來到現實中,身為一個母親,她也絕對不會塑造一個這么招人煩,還會威脅自己的兒子。
雖然這樣想著,但她害怕自己的哪個舉動戳中面前這個神經病脆弱的內心,于是飛快地搖了搖腦袋:“不不不,我相信,你一看就是姜言,比劇組欽定的男主演還像姜言。”
她的語氣實在太過敷衍,導致男人的表情看起來不是很愉悅。
原本撐在虞若安身后墻壁上的手被他拿開,他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九階魔方。
密密麻麻的小方塊顏色凌亂地堆砌在一起,看起來就很復雜。
不過這是一個逃跑的好時機!
虞若安咽了口口水,悄悄扶上了身后的門把手。
就在她擰開門把手的一瞬間,男人手中的魔方也恢復成了原樣,一色一面,絢麗中又帶著詭異。
明明虞若安的手還握著門把手,可鋼鐵獨有的冰冷感在她手中漸漸消失不見,眼前的燈光開始有了重影,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等虞若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青石板鋪成的巷道,天空澄澈而明朗,面前的布簾上勾勒出繁復又熟悉的圖紋,隱隱約約可以聽見里面的嬉笑聲。
與此同時,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胸腔內漸漸加快,一聲接一聲,如擂鼓動。
這是她所創造的世界,這家酒館里面是她所創造的人物。
“跟上。”男人的話依舊簡潔,她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走到酒館的門口,撩開了布簾。
吧臺前的絡腮胡大叔看了她一眼,笑著擠了擠眼:“哎喲,我們阮阮又和姜言成雙成對出現了。”
他打趣的話,讓酒館內的人紛紛看了過來。
“年輕真好啊。”
“每天這樣秀恩愛,我的眼睛都要瞎了!”
“別看了,喝酒!”
……
每個發出聲音的人,虞若安都能叫出對方的名字:程叔、小Q、方毅……
這些原本靜止在紙頁中的人,紛紛鮮活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不知為何,虞若安的喉嚨有些發緊,她下意識地捏緊了身旁人的衣角,以一種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顫聲道:“你是……姜言?”
姜言,她傾注了最多心血的角色,這個世界的主角。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剛剛出口就四散在了空氣中,可這不妨礙男人將她的話聽個一清二楚。
他扯了扯嘴角,重新拿出魔方,兩人重歸現實。
看著周遭熟悉的家具,虞若安癱坐在了地上。
姜言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面無表情地鼓了鼓掌:“恭喜你,到現在才認出你筆下的角色。”
“筆下的角色”這五個字被他加了重音,顯得諷刺意味十足。
不過虞若安現在沒有空去理會他夾棍帶刺的話,她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
她仰起頭看向姜言,吊燈的燈光很亮,照得他臉部的輪廓都逆著光,可是不妨礙他這短短幾十分鐘內的形象深入人心——刻薄又逼人,跟她所刻畫的溫柔堅強的人設完全不符。
她拽著他的褲腳從地上踉踉蹌蹌地爬起,呆愣地舉起手扯了扯他的臉頰:“怎么會差這么多呢?”
的確,光看樣貌,姜言就是“姜言”。
當初在創立這個人設的時候,她以心中的暗戀對象為模型,卻又害怕自己的心意太過明顯,便微微做了修整。
姜言的身高比蔣琰還要高上幾厘米,這樣她的身高便僅及他的脖頸;姜言的眉毛要濃,比蔣琰淺淡的眉目多上幾分堅韌;姜言的唇要薄,這樣就不會反反復復地提醒她,她已經溺斃在了那微微翹起的弧度上。
改變了些微樣貌是她的心虛,保留了蔣琰的樣貌是她的私心。
她和所有暗戀別人的女生一樣,心情復雜又酸澀。那是一種希望對方能夠有所察覺,又害怕對方明白的心情。
可無論如何,溫和的性格是蔣琰的特點,也是她唯一沒有變動且最心動的部分,怎么偏偏就這個部分蕩然無存了呢?
對于此刻虞若安的動手動腳,姜言有片刻的愣怔,似乎不理解她的膽子怎么一瞬間大了起來。
不過這股愣怔就是片刻而已,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狠狠地拍開她的手:“既然你已經明白過來了,就快點將我哥復活。”
“復……復活?”
姜西銘的死是為了保護當時命懸一線的姜言。寫這段劇情的時候,虞若安也很糾結,不過為了能夠讓男主盡快成長起來,她最終還是選擇為這個一直扮演守護者的角色畫上終止的符號。
“是,復活!”姜言的身上泛著的冷意終于降至底端,眸光似泛著冰碴,“你最好做到,不然我會讓你和我哥有一樣的結局。”
姜言每多說一個字,虞若安就覺得自己離死亡近了一分。
她能清晰地察覺到身后的黏膩——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虞若安的直覺一向很準,她知道面前的這個男人一定會說到做到。
她的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眼前的一切實在太過荒唐了。
不過還沒等她想出說詞,面色不善的姜言自己先倒下了。
虞若安:“……”
一陣寂靜后,看著昏倒在地的姜言,她才發現這男人的唇色煞白,空氣里還隱隱泛著一股血腥味。
他的上衣因這個姿勢被微微卷起,露出半截小腹,上面粗糙地卷了一圈繃帶。手法之拙劣,讓看到的人都能感受到疼痛。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氣,用食指和大拇指小心地勾起他的上衣——繃帶系了死結,已經完全被血浸紅了。
她不知道姜言究竟是以什么意志支撐到現在,甚至拽著她到劇本世界中溜達了一圈的。
虞若安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撥打了急救電話。
于是,便出現了剛開始那一幕。
病房內,虞若安和姜言兩個人一站一坐,氣氛僵硬。
其實虞若安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比起提問,她現在更想做的事情是逃跑。
她想溜之大吉,逃到面前這個煞神找不到她的地方去。
“我有什么能力你最清楚不過了。”姜言率先打破沉默,雖然看起來更像威脅,“不管你逃到什么地方去,只要有魔方在,我就可以到你身邊。”
是她忘了,身為《九階魔方》的男主,姜言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點既不是樣貌也不是性格,而是他所擁有的寶物,一個九階魔方。
只要他收集完魔方獨屬的六種顏料,并將其規整回齊整的六面,便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曾經這是虞若安最引以為傲的設定,卻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栽到了這里。
“你先……先讓我整理一下。”她結結巴巴地開口,“你從劇本世界到這里,就是為了讓我復活你哥對嗎?”
“就是?”姜言瞇了瞇眼,對她的措辭相當不滿意,“其實我一開始找你是想復仇的,因為我答應了我哥——所有傷害了他的人,我都會十倍奉還。”
十倍奉還?虞若安抖了抖。
“不過你運氣好。”他用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盡量顯得寬容一些,“我最先出現的地方是你的房間,在你房間里面,我看見了你的手稿。”
所以,他想要回報她辛辛苦苦將他們創造出來的恩情?她又稍稍舒了一口氣。
“當時我就在想,你既然能夠創造我們、寫死我們,那么一定……”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剛剛還靠坐在床上,臉色虛弱的姜言瞬間來到了她的面前,“也能將姜西銘復活,對嗎?”
“對……對。”
所以他虛弱成這副模樣,為什么還要喪心病狂地威脅她?
在旁人看來,作者就是劇情的主宰,其實不是這樣的,現實因素會讓他們考慮很多。有時候是角色自然而然地發展,有時候是觀眾的呼聲或者甲方的要求。
不過這些話,虞若安因為求生欲沒有說出口。
畢竟姜言臉上的戾氣看起來就像她一旦說錯話,他就要帶著那剛縫好的十七針,跟她同歸于盡一樣。
在認方面,她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當緊繃的氣氛稍稍緩解的時候,虞若安的手機鈴聲響起。
她緊張地看著面前的姜言,生怕這一點點聲音會刺激到面前這個男人,讓他重新變身成哥斯拉。
幸好他也不急于這一時,微微挑眉示意她先接電話。
虞若安從口袋中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顧以南。
她滑開接聽鍵,在生命危機剛剛過去的情況下,她的聲音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喂?”
這樣的語氣顯然讓手機那頭的人誤會了。今晚因為檔期問題,沒有參加高中同學聚會的顧以南沉默了一會兒:“聽說你交了男朋友?”
虞若安萬萬沒想到消息傳得這么快,抽了抽嘴角,“嗯”了一聲。
“少騙人。”好友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甚至用著那慣有的、不正經的嗓音懶懶道,“你每天宅在家中,連社交都很少有,哪兒來的男朋友?我不想知道你是否為了維護蔣琰才刻意撒了這樣的謊,雖然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這樣。”
被好友拆穿,惱羞成怒的虞若安在說完“下次聚會就帶給你們看”之后,不客氣地掛了電話。
說起來,今晚的兵荒馬亂不僅僅是姜言突然出現這一件事。
只不過比起面前的生命危機,另外一件事就顯得相當微不足道起來。
在回家遇見姜言之前,虞若安參加了高中同學聚會。
八卦一事向來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大家一會兒聊聊張三的情史,一會兒問問李四的感情狀況。
原本虞若安捧著橙汁窩在角落里聽八卦聽得正開心,可偏偏八卦的火焰瞬間就燒到了她的身上。
有人問她:“虞若安,我怎么從來都沒有看你談過一次戀愛啊?”
被突然問起,虞若安咬著吸管的動作一頓,眼神不受控制地瞄到斜對面的角落里,一個正垂眸淺笑的男生身上。
這一瞄,壞了事。
大家都看到了虞若安那小心翼翼的目光,瞬間嬉笑作一團,推搡了一把之前提問的那個男生:“你們懂什么,我們家安安純情著呢,從高中到現在男神都沒有變過。”
聞言,周圍的調笑聲更大了起來:“蔣琰,不如你看在虞若安這么專一的分上,就答應她吧。”
“就是!”
“在一起!”
……
他們中間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作為話題中心,虞若安滿臉通紅。
“不要拿這種事情打趣了吧?”蔣琰微微抬眼,唇邊掛著溫和的笑意,卻帶著半分疏離,“抱歉,我今天有事,先走一步。”
氣氛一瞬間就冷了下來。
見蔣琰一副準備離去的模樣,虞若安的身子一顫,沒能拿穩手中的橙汁,橘黃色的液體灑了她滿身。
她低著頭,聽見自己大聲卻毫無信服力地說道:“大家以后不要開這種玩笑了,我交了男朋友,下次聚會的時候帶給大家看看。”
她說謊了。她害怕蔣琰尷尬,害怕看到蔣琰不自在的神情,所以說謊了。
虞若安的臉頰火辣辣地刺痛著,身旁顧以南的目光仿佛要將她刺出一個洞,可她騎虎難下,靠著想象描述了一下她男朋友的模樣——以蔣琰為原型。
現在顧以南的一通電話將她從另一份尷尬中帶回現實。
那么問題來了,她要從哪里變出一個男朋友,還要對她千般萬般好?
虞若安:“……”
不對!她的眼神下意識地瞥向了兇神惡煞的男人,有了一個平生最大膽的想法。
面前年輕的男人寬肩窄臀,活生生的一個衣架子,身上的藍白條紋病號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像今年的流行款。
虞若安無法抑制地想起將男人送過來時掀開的那一角布料,雖然當時的場面有些嚇人和血腥,但是不妨礙緊緊纏繞的繃帶將男人的腹肌模糊地勾勒出來。
她咽了咽口水,抬起頭看向姜言:“你是不是想要復活姜西銘?”
回答她的是姜言的一聲嗤笑,仿佛她在說什么廢話。
“我可以在后面的劇情寫活他,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姜言瞇了瞇眼睛,似乎不明白她到底哪兒來的膽量跟他提條件。
不過當他看見她微微泛紅的耳郭時,耳邊又隱隱響起剛才她電話里面傳出來的內容。
他的聽力一向很好,加上兩人的距離也很近,因此他不難聽到對方詢問的話——現在你要從哪里變出一個男朋友?
他看著虞若安糾結又難以啟齒的模樣,瞬間明白過來她到底想要提出一個什么樣的條件。
男朋友?嗬,還真的是變出來的。
雖然明白過來,可他依舊不動聲色,等著她主動開口。
過了半晌,虞若安終于吭哧吭哧地說出了自己的條件:“我會復活姜西銘,但你要做我的男朋友。”頓了一下,她又面紅耳赤地補充道,“是假扮的那種男朋友!”
“我如果不同意呢?”他的語速很慢,慢到能讓對方清清楚楚地聽出里面的不屑,“復活我哥這件事,不管你做還是不做,最終結局都是一樣的。你做,皆大歡喜;你不愿意,那就只能由我逼你。”
拜他所賜,虞若安通紅的臉色終于白了下來——被嚇的。
對方的威脅似乎很有道理,在這種瘆人的氣勢下,哪怕他不答應那個條件,她也只能乖乖地按照他的心意修改劇本。
看見她哆哆嗦嗦的模樣,姜言又滿意起來,十指交握,裝作一個好心人的姿態:“不過我這個人還算善良,可以答應你的條件。”
善良?虞若安覺得自己對這個詞有了新的認識。
“謝謝。”她小聲地擠出了這么一句話,覺得自己半張臉都在瘋狂地抽動。
“不用謝,”見她答應,他重新坐回床沿邊,“因為我也有條件。”
她就知道他沒有那么好心。
“從今以后,我的人生我做主。”
想要用什么樣的語氣和別人對話,想要做什么事情,包括喜歡的口味,他都要自己做主。
筆下的角色想要代替作者。
面對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虞若安能做的只有點頭、微笑,再道三聲“好好好”。
虞若安人生信條之一:該認時,抓緊。
就這樣,虞若安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有了男朋友這種生物。
在她淺薄的學識中,她所了解的男朋友應該是當女朋友遇到困難的時候噓寒問暖,當女朋友看到心儀的物品時毫不猶豫地掏出自己的皮夾,當女朋友心情郁悶的時候想盡一切辦法哄她開心。
可是上述三種情況,在她身上均不存在。
在劇本世界稱霸一方的姜言,在現實生活里徹徹底底地扮演了一條咸魚,每天做的事情便是趴在醫院的病床上打游戲刷劇本,還有嚷著肚子餓。
虞若安偶有抱怨,他卻滿臉理所當然:“你以為我為什么會受傷?”
第一部《九階魔方》完結也有些時日了,她一向自詡親媽,雖然寫死了他哥,但至少給了他一個還算不錯的結局。
她的確不知道姜言到底為什么會受傷,于是虛心求教。
“因為我覺得我哥的事情很蹊蹺,原本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我們再細細觀察一番,就可以找到都獲救的機會,可他卻如此急切地將我推開。”他瞇了瞇眼,“于是我想要去尋找真相。”
“你就是在這過程中受的傷?”
姜言點了點頭。
他以為追查到了幕后真兇,不料卻因此負傷。身后有追兵尋著他的血跡而來,他情急之下拿出了魔方,想要利用魔方前往另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都好,只要暫時解決他目前的困境。
在他還沒有找出他哥真正的死因之前,他不能倒下。
這樣想著,他便到了現實世界。
當看到虞若安的手稿時,他之前所信奉的一切全然崩塌。
原來他不過是他人筆下的一個角色,過去、現在包括未來,都已經被他人安排妥當,甚至就連他哥的死,也只是為了他的成長而鋪路。
別人讓他笑時,他得笑;別人讓他哭時,他得哭。
他這二十多年來的喜怒哀樂,這二十多年來經歷的種種,不過是他人筆尖下的一團墨水。
虞若安坐在床沿邊顫抖著聽完了事情的全部經過,為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而感恩。
不過,她皺了皺鼻子:“你大概是什么時候出現在我家的?”
“你回來前的一個小時左右。”
她仔細比對了一下時間線,發現姜言的出現正好和她在同學會上許下承諾的時間點差不多。
這個發現讓她有些沉默。
姜言敏銳地注意到了她的異樣:“你當時做了什么?”
其實她也沒有做什么,只是在心里祈禱了一下,希望老天爺可憐自己,從天而降一個男朋友給她,以解決她的窘況。再聯系一下姜言說的,他使用魔方之時根本沒有確定好方向,什么地方都好,只要能解決他當時的困境。兩廂一結合,她發現姜言這個煞神可能是她自己請來的。
她主動幫姜言開拓了新大陸。
這樣的認知讓她的胃部在隱隱抽搐。
而另一邊,被請來的煞神還在表示不滿——
“為什么我的世界里沒有手機?想要找人一點也不方便。”
“為什么我的世界里沒有小說漫畫?”
“憑什么這里安靜祥和,我的世界動不動就要打打殺殺?”
……
以上問題,虞若安沒法回答。
作者最大這種話,她只敢小聲在心里念叨。
在意識到是自己請來了這尊煞神之后,虞若安不止一次地嘗試著將其送回去。
具體表現為:她開始進行飯前睡前禱告環節,祈禱著姜言從哪里來的就回到哪里去。
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她的禱告不僅沒有被上蒼聆聽到,甚至還引起了“姜煞神”的注意。
“你每天嘀嘀咕咕的,是在說我壞話?”當姜言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時,虞若安嚇得一個激靈,將自己筷子上的紅燒肉砸進了對方碗中。
香濃的肉汁飛濺到了姜言的臉上,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僵硬。
看著手中的筷子,虞若安很想將其扔掉,示意繳槍不殺。可她的手哆哆嗦嗦了半天,筷子仍舊被牢牢地握在手上。
當她的手快要抽筋時,他卻淡定地抽過紙巾往臉上胡亂地擦了兩下:“說壞話也沒關系,反正你對我造不成任何威脅。”
“造不成威脅”這幾個字讓虞若安的耳朵動了動。
身為劇本的原作者,成天被自己筆下的男主角威脅,這像話嗎?
于是,她惡從膽邊起,開始策劃起了下一季要怎么虐待男主。
出門踩到狗屎是要的,被惡勢力欺負兩下也是要的,出門下雨、買傘天晴這種倒霉事當然也必不可少!
她在手機備忘錄上盡情地寫著,腦袋上方卻傳來一道涼颼颼的聲音:“你看起來很開心?”
“是啊是啊。”虞若安樂不可支地點了兩下頭,心情相當愉悅。
“我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有一條是,我的人生我做主,你這么快就違反約定了?”
終于察覺到不對勁,她扭過身來,看到姜言似笑非笑的面容。
不作死就不會死的古訓,誠不欺她。
在姜言灼灼目光的注視下,她憋了好一會兒,終于憋出一句解釋:“這是我下一部的男主角,人設特點是倒霉。”
“哦。”他嗤笑了一聲,“我拭目以待。”
……
在醫院待了半個月,姜言已經完全恢復了生色,而虞若安則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下去。
第十七天,醫生給姜言拆了線,大手一揮,示意他可以出院了。
說是出院,其實是被趕了出來。
這些日子,他一口氣嚇跑了醫院好幾個病患,折斷了好幾根針頭,還經常冷著一張臉妄想恐嚇醫生:“你用什么線縫合傷口的?嘖,居然是最普通的一號線,這樣很容易留疤。”
“每天定期對傷口消炎就行了,我又不是小孩,掛什么消炎水?”
“誰怕打針了,我只是對你的醫術表示懷疑。皮膚縫合所選用的針最好用八分之五弧,你知道嗎?”
“知道?可這是我瞎說的,看來你的醫術的確有待考察。”
然后姜言就被主治醫生快速地丟了出來,醫生眼神中對虞若安還滿是譴責,似乎在質問她為何不管管這個神經病。
在一旁圍觀的虞若安無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她也很想管,但是不敢。
被丟出醫院的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大約十分鐘的樣子,姜言提出了一個極其有建設性的問題:“我住哪兒?”
虞若安愣了愣。
這的確是一個大問題。
一開始,她想要給姜言隨便找一家賓館住,但是姜大爺不愿意在一般的賓館將就,并苛刻地認為她的眼光不行。
于是他奪過虞若安的手機,隨手滑拉了兩下,指著一張圖片,語氣勉強地說:“行吧,就這個了。”
圖片旁邊的標價是九百八十八元一晚。
虞若安:“……”
她死死地護住自己的錢包,說什么都不同意。
兩人僵持之際,姜言退了一步:“住你家也勉強可以。”
“住……住我家?”她后退了幾步,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一遍,語氣不屑:“放心,我沒興趣。”
虞若安:“……”
她的心情微妙地沒有好轉。
“我剛剛看上的賓館也可以。”
虞若安來不及思索,回道:“還是住我家吧,我家也挺好的,干凈。”
“嗯。”
虞若安:“……”
就這樣,虞若安過上了和“男朋友”同居的日子。
這種日子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