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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夢誰先覺

搞砸了。

張小年苦笑一聲,回到家就陷進(jìn)沙發(fā)了,狠狠的去揉眉心,只有這樣,憂苦脹痛才能少進(jìn)來些吧。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溫杯里無枸杞。愁啊,負(fù)責(zé)了三個月的項(xiàng)目,一朝竹籃水打空。

接連的熬夜已經(jīng)讓這個老男人身體出現(xiàn)多個問題,枸杞這種上火的東西卻是被囑咐過不能再用。

憤憤的抄起保溫杯,滴水也無,茶壺也空空。他溫了溫嗓子,才對著臥室喊了句。

“婆娘,幫我燒壺水嘛。”

“我睡著了。”幾十秒后,臥室才傳來個溫溫的聲音。

婆娘是三十多歲相親的,兩者大概都是到了要結(jié)婚的年齡,沒有死去活來的纏綿,倒有點(diǎn)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

張小年呆呆的又坐了會兒,才拖起沉沉的身子,向著廚房去了。

掀蓋,接水,放在水壺座子上,突然委屈的想哭,電源鍵遲遲不肯撥下。

“張小年啊張小年,你可是快40歲的老男人了,突然矯情個什么勁。”這樣低低說著,眼淚卻沒有感覺的落下來。

40歲了。房貸都還沒還完,公司里只是個小組長,進(jìn)無可進(jìn),退無可退。

他打開手機(jī),廚房的燈都沒開,昏昏的,只有窗外低沉的夜色和客廳的余光照些進(jìn)來。屏幕光源映照在他有些憔悴的臉上,有些落寞。

沒有頭緒的打開通訊錄,翻了又翻。良久,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電話那頭,有些蒼老。

片刻的寂靜。

“爸。我想和你說說話。”張小年強(qiáng)笑一聲。

“說話,咳,你小子,半年都打不了一個電話,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這還有點(diǎn)積蓄,一會給你打10萬過去。”

他心口一酸,訥訥的有些說不出話。“爸,我不要你的錢,我就想跟你聊聊天。”

“哎,你說你跟我媽到底是怎么認(rèn)識的,一九七年還說打電話打錯認(rèn)識的。”他尷尬的找了個話題。

電話那頭卻陷入了沉思:“我和你媽啊,恩,一次美麗的相逢。你不知道你媽年輕時候多漂亮,嘿,真是你老子的福氣。”

電話那頭絮絮叨叨的,又陷入了回憶,卻不說到底怎么遇到。

“咳,就知道嗯嗯啊啊的,你小子想什么呢,行了,我睡了。”

嘟嘟掛斷了電話。

一兩分鐘,手機(jī)卻收到了銀行卡入賬10萬的短信。

老爺子也知道,沒事他怎么會無緣無故的打電話呢。

張小年牙根又是一陣酸澀,總有股氣透不出來。10萬估計是老爺子僅有的積蓄,只是想跟老爺子聊聊天,結(jié)果凈聽他說了。罷了,明天再轉(zhuǎn)回去,再打個電話,省的老爺子擔(dān)心。

自下午就開始陰沉的天氣,這時卻泛起了雷聲。雨又斜斜密密的落下來,窗臺上,馬路上,空氣到處,噼里啪啦的響。

天空自然透了口氣,張小年卻相反。順手就打開了冰箱,還有好些瓶雪花、青島,一股腦的拿了出來,也沒有下酒菜,打開就喝,喝的昏昏沉沉,癲癲狂狂,大著舌頭。

“雪花不飄,嗝,我不飄,青島不倒,我不倒,哈哈哈,給我喝。”

一手一瓶,交替往嘴里喝,一會又唱起了黃梅戲,一會兒唧唧喳喳的唱起了京劇,客廳好不熱絡(luò),只是世界有些靜寂,臥室也好像真的睡著了。

雨聲大作,雷聲作奏,鄰居也沒有被這一方小世界驚擾。

轟隆隆。

雷聲,越來越大。

后來,雷聲大的像敲鑼一樣。張小年不耐煩的轉(zhuǎn)動身子,手無意識的虛推,雷聲卻越來越大,就像在耳邊炸響,一直不停。

他才終于睜開喝的五迷二楞的眼睛,一個絡(luò)腮胡子的大臉,才模模糊糊的映入眼瞳。

“你是?”張小年總覺得有些面熟,又似乎完全不熟。宿醉的疼痛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傳進(jìn)腦仁里,周圍的情景這才收入眼中。一群穿著校服的學(xué)生,個子馬馬虎虎,臉上都寫著稚嫩。大絡(luò)腮胡子仰著頭才能看見,好大的個子,面容挺堅毅,手里提著光凈的鑼,脖子掛個口哨,鼓鼓的運(yùn)動服下隱藏著爆炸式的肌肉。

腳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是塑膠跑道,中間圍著片青草,兩邊架著足球框,再往外看,明晰紅磚架著黑鐵欄桿,透出去是條小河,清清綠綠,一片綠柳垂外另一端,再往外是條街,有少許行人,悠悠蕩蕩的散步。

張小年似癡癡呆呆樣,“這,這不是淮北一中嗎。”

估摸著莫非喝醉夢游,跑這來了?

“張小年,裝瘋賣傻就能在我的課上睡覺了?”絡(luò)腮胡佯裝怒氣,話音嗡嗡的。

久遠(yuǎn)記憶里有限的耳熟語氣,再仔細(xì)看去,這個似曾相識的面容,不正是體育老師羅大炮嗎。張小年傻眼了。

他囁嚅的說:“老羅,你……”這是那個身材瘦弱,面容干凈的羅大炮,因病在04年逝去的羅大炮?

他激動的抱住羅大炮,當(dāng)年調(diào)皮搗蛋,功課一塌糊涂,作為鄰居的體育老師羅大炮卻幾乎無償?shù)膸退a(bǔ)習(xí)數(shù)理化。

再后來,父母出差,一人在家卻發(fā)了高燒,昏迷了一天,瘦弱的羅大炮拎著把錘子破門而入,可以說,救了他一條小命。

“我知道我在做夢,別說話,老羅,謝謝你,謝謝你。”他看了看,夢境很真實(shí),只是破綻太大,有一兩張面孔還認(rèn)得出是一中的同學(xué),可是學(xué)校08年左右才修了塑膠跑道,在這學(xué)校上學(xué)都是00年以前的事兒了。

更遑論學(xué)校旁邊高聳的現(xiàn)代化建筑,羅大炮個人的面容變化。

一切如此真實(shí),一切如此虛假。

他又想起來一件事,不再抱住羅大炮。鞠了個躬,就跑遠(yuǎn)了。

羅大炮不知道他犯哪門子糊涂,但是佯裝怒氣的臉上,漸漸泛起笑容,“這娃子,好像開竅了嘛。”

張小年在門衛(wèi)詫異的眼光中奪路而跑。喊聲落在后面。

“你娃子,哪個班的嘛,沒得放學(xué)呢。”

媽,我要見我媽,不要醒,求求你,不要醒。

想起00年那場奪走母親生命的車禍,張小年有些喘不過氣來,沿著依稀熟悉的路,跑到筋疲力竭,看著熟悉的樓房,熟悉的門牌號,突然有些怯怯的敲門。

門緩緩的打開……

一張熟悉到記憶深處疼痛的面容,再次出現(xiàn)在眼瞳中。

挽著簡單的云鬢,面容姣好,衣服素凈。

“媽……”張小年渾身一顫,如遭雷擊,熱淚涌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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