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云端了杯水，仔細吹了吹，才放到張小年手里。

蹙眉看著兒子。

木木的拿著水杯，臉上的表情開起了雜貨鋪，憂郁、歡喜、咬牙、驚訝……

尋思著兒子不對勁的狀態，也沒多說，悄悄掩門出了去，跟老張再論論，最近多多留神。

杯子里的水徹底涼掉，張小年才從兩個時空的恍惚感中漸漸抽離出來。

三十幾年，如一朝夢，時間、刻度、經歷都是幻滅的泡影。

他暗暗握緊拳頭。他要保護老媽、保護羅老師、保護，身邊的一切，他不要曾經的遺憾，一件一件的再去磨礪自己，生當如夏花之絢爛，往后只爭朝夕！

手中含有點點溫度的水，隨著喉嚨吞咽，慢慢沁入心肺，心中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力量感。

鏡中年輕的面孔，堅毅異常。

咕～

折騰了一天，肚子是真個空了。張小年曬曬一笑，去廚房尋吃的了。

平素老張很少做飯，此時窩在沙發上，電視里播著新聞，手里還拿著張晚報，見張小年出來，淡淡看了一眼，抻了抻報紙，也沒說話。

張小年心里清楚，父愛無言，母親意外去世最難熬的那幾年，自己也享盡了父愛的溫柔細膩，他不多說，臉上似乎總是燦燦爛爛的。可是夜里總聽到壓抑不住的哭聲。

張小年倒是腆著臉嘿嘿笑了聲，“老爸，辛苦了，報紙拿倒了奧。”

老張斜了他一眼，施施然將報紙倒過來，又再倒過去：“臭小子，調侃你老爹呢。”

老張心里翻騰著思緒，卻沒注意報紙，才被這小子給騙到了。

張小年趕緊給他捏了捏肩膀：“這不跟您老開玩笑嗎～”

小捏了一下，就溜進廚房了。

房子是父親單位分配的，兩室一廳的格局，廚房也不大，可總歸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面積也能輕松容下兩個人。

你一細看，霍，老反油煙機、美白微波爐、方大洗碗機，98年的地界啥都有，他也不驚訝了，暗暗思索這個時空終究發生了一些想不到的變化。

柳輕云已經在準備晚飯了，三個白瓷碗整整齊齊的碼在桌子上，里面都裝著淺淺的深色碗汁，卻是提前調好的。

看不出牌子的蒸鍋，也沒了記憶中的樣子，只有鍋中沸騰的清水面，緩緩升騰的煙氣，還和98年再次重逢。

記憶中留存不多的溫馨，再次與現實交匯，不過面的味道，卻在記不起的更深處了。

面是自家制作寬大的手工面，這在鍋里煮出了火候，柳媽才下了細嫩的青菜，拿著筷子在鍋中翻攪，大概又一分鐘關了火。

面條分到三個碗里，上面鋪上切好的蔥綠、蒜瓣，手工辣椒粉，碼上些適合自己口味的澆頭，另個鍋中煎的油“哧”的一聲驚叫，撲在了三碗白嫩的面條身上。

拌好后，滿堂生香，面條根根勁道，掛滿了顏色，碗底卻沒有存油。

柳媽才對著張小年道，“還楞著干什么，端面吧？”

張小年訕訕一笑，才一手一碗，跟著老媽端到桌上。

面前熱氣騰騰的面讓他有些恍惚，腹中饑餓的他怯怯的下了一筷。

是了，2000年以前，都是這個味道，眼中卻再浸出一層氤氳。

有的面坐飛機就能吃到，有的面，坐時光機才能吃到。

幸福的感覺再次蒸騰，面中含有的辣意，讓他一陣一陣感覺與這個時空的交匯，他掩飾了眼角的濕潤，微微笑道：“還是那么好吃，就是辣到我了。”

“那就多吃點。”柳媽含著笑意，夾了幾筷子給他。

飯量來說夠了，張小年卻并沒有拒絕，大口大口的吃。

五臟廟全部祭滿。

飯后不久，羅大炮來了，拿了幾套試卷。

張小年試探性的問老羅肌肉什么時候練的。

前世的羅大炮跟這時的羅大炮，差異頗大。

羅大炮晚飯后喜歡喝點小酒，很舒服，熏熏的，倒是有興致跟他聊了聊。

原來大學時候做了健身房的兼職教練，所以才變成了現在的肌肉男。

當年老羅是腸胃病，身體本來瘦弱，飲食也不健康，體育老師這個職業帶來的身體鍛煉，實在有限，病情惡化嚴重。這下大塊頭了，張小年樂了，放下了心，以后定期跟老羅去醫院查查。

接著張小年就把老羅忽悠走了，喜歡一個人做試卷之由的，老羅心情不錯，可能喝的入了意，也沒跟他計較，晃晃悠悠的走了。

“明晚我檢查。”臨走還喚了聲。

高中試卷罷了。張小年隨手翻了翻，怎么說當年也是個211畢業的。

這卷子上，這一頁。

？？？？？？

不動聲色去看下一張試卷。

？？？？？

最后一張。

？？？？

什么啊。他傻眼了，看不懂，看不懂，還是看不懂。（好排比！）

難不成跟老羅說不會做，罷了罷了，最多忽悠忽悠他身體不舒服沒做。

但是如果高考時間沒變的話，大概還有三個月，難不成接連三個月身體都不舒服？

心有萬丈豪氣，正要揮斥方遒，難道要在高考上先趴一會兒。

不行，絕對不行。

奮筆疾書，給我振作！

一手課本，一手試卷，果然不愧是重生的，不出10分鐘，溫柔的進入了夢鄉……

夢里夢到老羅跟他一起喝小酒，喝著喝著，酒瓶咧開了嘴，對著他說。

“起床。”

張小年睡懵了，才聽到母親溫柔的聲音。也沒扶案睡了一夜，醒來就在暖暖的被窩里了，這種一般都是老張做的。夜里總給自己掖被子，趕蚊子。

匆匆吃罷早飯，張小年收著個挎包，走著去上學，離得也不遠。

城市綠化做的不錯，兩側綠化帶旁，種著白紅雙色灑金碧桃，是碧桃的變種，正好認識。

碧桃本是仟人花，仟人花里飯胡麻。

初來此樹向誰得，翠眉嬋娟萼綠華。

世間俗桃千百數，溪谷往往蒸成霞。

紛紛見此欲羞死，亂紅吹落污窗紗。

吟了半首，沒了興致。老婆是做城市綠化的，做過碧桃的項目，還挑過這首詩念給他聽，偏偏項目做的久，這首詩也在她忙碌的工作里，帶著一點點怨念般的記下了。

此時婆娘就像再出現在這叢叢的碧桃下，溫溫的笑了聲，云煙也似的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