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

這個世界啟于混沌，也將歸于混沌。

正如人類可以改變世界，世界亦能顛覆人類。

――Ⅰ――

“薇薇，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出色啊。”

渾厚的中年男性嗓音自身后響起。

吳薇習以為常地轉身，假裝整理鬢角，輕輕拭去額上的薄汗。

嘴角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毫不規避那張仿若藏匿于夢魘深處的，長滿濃密毛發的，猙獰的，低級綣尾獸的臉。

對的，是真的獸類的臉。

覺得很荒誕嗎，但這確實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

吳薇印象中很深刻，那是一個平淡如水的午后，措不及防，世界于眼前顛倒。

當時她年僅七歲，父母尚且安在，正是得萬般嬌寵的年紀。

也正因為曾擁有過愛，在一切被奪走后才尤為不甘。

“災禍啊！這是上帝降下的懲罰啊！誰都逃不掉，誰也不能逃掉……”

保姆奶奶出門買了趟菜，回來后就變得神神叨叨的，垂著頭反復呢喃著榮毓聽不懂的語句。

還沒等她詢問是怎么回事，突然，一股很強的勁道箍住了她的脖子，將她狠狠從地板上提了起來：

“都完了，都完了，啊！我還沒有向夫人表達我的心意啊。明明我哪點都不輸給榮樺那小子，憑什么！

就因為他有個體面的出身嗎？！還生了你這么個……”

管家大叔的眼底一片通紅，里面寫滿了癲狂與殘忍：

“這下好了，大家都要玩兒完了，我也不再有什么顧忌了，都去死吧！”

脖頸間的手指收得愈發緊了，吳薇只覺得自己的脖子好像下一秒就會被扭斷。

窒息感籠罩了女孩全身，她睜著迷茫的眼，四面環顧，恍惚間有無數個人影穿過，皆為家中的傭人。平日里笑容可掬，有如艷陽高照之暖。

可如今，他們或是悲泣，或是咒罵，或是行色匆匆地打點背囊。

唯獨沒有人注意到性命垂危的她。

救救我……

心底的呼喊無人聽見，無人回響。

管家大叔的嘴還在一開一合，宣泄著壓抑數十年的仇恨，而吳薇已經聽不清了。

也即將，連視物都不能做到了。

“嗡――”

意識終結前，兀然躥入的藍色占滿了視線。

“都別動！”

要得救了么？

稍后，要好好感謝人家才行啊。

吳薇迷迷糊糊地想著，任由黑暗將她吞噬。

*

無數條粘膩惡心的手，拖拽著榮毓的靈魂，直直墜向最底層的深淵。

那里面有著無數張浮動的人臉，管家大叔、保姆奶奶……都是她昔日無比熟悉的人物。

――他們在等著她。

吳薇拼命掙扎，以免被撕咬、被抓傷，那疼痛無比真切，她好幾次險些哭叫出聲。

以至于白厘不過戳了戳她的臉，就使其“蹭”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初醒的大腦尚帶著惺忪的困意，吳薇胸口一陣劇烈起伏，夢中那種冰寒刺骨的感覺再度涌上心頭，淚水止不住地在眼眶打轉、滑落。

白厘也慌了，忙不迭地掏出手帕替她擦去眼淚：

“不怕了哦，乖，你現在是安全的。”

他一邊柔聲勸慰榮毓，一邊力道適中地拍打著她的背脊。

半晌，吳薇總算徹底緩和了過來。

她虛弱地道了謝，復又小心翼翼地打量起白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