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改多天陰冷刺骨的面貌，陽光格外晴朗。快要立春了吧？

“睡吧，睡吧，寶寶睡吧，媽媽伴你愛你。夜里不怕黑，白天不怕曬，媽媽永遠在……”陳曦抱著五個半月大的小沐沐，哼著自己瞎編的搖籃曲。

懷里的嬰孩安靜異常，沒有任何動靜，臉上卻蓋著一塊新買的毛巾，遮得嚴嚴實實。

他們說:不可讓娃的臉照到光，不然魂不知故里。

周圍斷斷續續的哭泣聲真刺耳。

“吵死了，哭什么？滾！”陳曦好怕驚著懷里的娃娃，壓著嗓子對那些發出哭聲的人吼道。手臂下意識地攏得更緊些。

隨后陳曦輕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小心翼翼，不敢有一絲的大動作，生怕一不小心，孩子“哇”的一聲又哭起來了。這里真的太吵了，她要離開，她好怕吵著她的寶貝睡覺。

“小曦……”一個女人過來穩住陳曦，甚至想要從陳曦手中接過孩子。她的眼睛紅得像一只兔子，胸口一起一伏地抽泣個不停。

陳曦沒理她，身子一側，躲開了她接孩子的手。抬眼看她，眼眸里沒有悲喜，平靜無神。她覺得眼前的人既面熟卻又想不起她是誰來，但看她一臉哭喪的表情，頓生厭惡。

“噓，小心點，小沐沐睡著了，別嚇著她。”陳曦對她小聲說道。

哭聲好像又濃烈了些。一間屋子什么時候擠滿了人？

陳曦有些短暫的迷茫：這是哪里？她好累，好困，她為什么要在這里？

她試圖抱著小沐沐擠出去。卻發現總有很多的人來阻止她。這些人，為什么她都想不起來他們是誰？陳曦無助地想找個認識的人幫一幫她，卻發現，滿眼陌生。

此時，沐沐爸爸胡允朝她走來，他的輪廓在陳曦眼中也變得模糊，但她卻像見到了救命的稻草，趕忙過去把孩子交給了他，求他帶她們快點離開這里。

胡允紋絲不動。

陳曦很奇怪地看著他，他為什么抱著小沐沐的手猶如八十歲老翁，抖個不停？陳曦很害怕他笨手笨腳地抱不好，形影不離地在一邊仔細護著。

可抱著小沐沐的胡允突然轉身，把孩子交給剛剛一直在哭還一直想從她手里搶走小沐沐的女人，然后把陳曦緊緊框在了懷里。

陳曦大驚，想要去抱回孩子，胡允卻不放開她，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隨著另外的幾人抱著孩子快速出了屋子。

那一瞬間，陳曦的心突然好像不會跳了。她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她的沐沐要不見了。”她心慌得不知所以，她拼命地抓，拼命地撓，拼了命地想要掙脫去搶孩子，但是力氣就像泄氣的皮球，連一點都使不出來，軟噠噠的，站都站不住腳。

抱著她的胡允已經泣不成聲，眼淚流進陳曦的衣領，她也渾然不知。她木訥地看著周圍形形色色來來去去的人。

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慌亂的、吵鬧的、著急的、哭泣的……和那讓人討厭的救護車的警笛聲。

胡允看陳曦沒有再掙扎，才放開了她。陳曦的腿還是很軟，費了好大的勁才站住跑了出去。她要去追回孩子，哪怕拼盡最后一點力氣。

屋外人群也是熙熙攘攘，陳曦亂竄似地跑在人群中，后面的喊聲她沒有聽見，就連前面路人紛紛地躲避她也覺查不到。

她只覺那些嘈雜的聲音就像魔鬼一樣跟著她，她要離開，她要去找她的沐沐，她的沐沐離不開她的呀，每夜都要抱在懷里哄才能睡覺的。

腳下一只鞋不知什么時候跑丟了？白皙的腳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只褲腿被扯到了膝蓋的地方。可以看出，小腿部位已經凍得發紫，但她渾然不覺。就連什么時候已經跑離人群，走到了車水馬龍的公路上來也不知道。

陳曦彷徨地站在路中央。

她抬頭看天，陽光竟然有些刺眼，車流聲絡繹不絕。身上傳來淡淡的奶香，云朵上，一個嬰孩對她咯咯笑著，她好像在喊“媽媽，抱抱”陳曦笑了。

“小曦……”身后的呼聲被淹沒在了緊急剎車的刺耳聲中……

三月后

大隱寺里，大佛腳下，蒲團之上，一個女人頭發凌亂地匍匐在地，嘴里念念有詞。

“佛祖啊，千錯萬錯，都是我的罪孽，一切就讓我來承擔吧。那個孩子何其無辜？是我粗心大意，斷送了她還沒有開始的人生。她還什么都不懂，就這樣沒有了，我怎么能忍心？大慈大悲的佛祖啊，您能度這時世間萬物，您就發發慈悲，也度一度她，許她一個完整的下一世吧！我愿用我三十年的陽壽和我余生的虔誠侍奉來換。”說完，對著佛祖磕頭跪拜，額頭磕到地面“咚咚”作響。直至額頭青了一塊；頭皮泛起了血絲；淚水浸濕了亂糟糟的頭發。猶如一個無知的癲兒。

上面穩坐的佛祖，依舊笑容滿面，祂看過人生百態，見過萬世春秋，度化世間了無數罪孽。拯救多少慈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