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晚涼，是祥源飯店正熱鬧的時候，一樓二樓的賓客無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酣暢淋漓，喧鬧之中，有一個毛頭小子灰溜溜的跑到后廚去偷東西了，他把手伸進窗子，拿走了一個雞腿和兩個饅頭，那饅頭是剛做好的，特別燙手，但他依然兜著，抓的右手通紅，就在他要翻出飯店的圍墻時，三層的房檐突然傳來人的講話聲。

“不燙么？”

少年抬頭，薄暮中看見一個套在黑披風里的人，由于并不熟悉，不知來意，便驚慌逃走了，一路跑到山上一個廢棄的茅草屋里。

窗外淅瀝瀝下著小雨，屋內燃起火把，熒熒火光將少年和狗的影子投射在土墻上，顯得溫馨，他正忙著加柴，地面上空多了一個黑影，少年一抬頭被嚇得靠在墻上。

“我就是肚子餓了找點吃的你至于跟到這里來么！”

他邊講邊摸摸剛剛磕疼了的后背，但動作又不敢太明顯，生怕驚到這個黑衣人。

“汪！汪汪！”

一旁的大黃狗沖到主人前面狂吠不止，但又不敢上前，只能一會兒往前跳，一會兒又退回來。

“我也就是想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才跟你到這里，”她看見那只大黃狗艱辛一笑，“你這只狗和我那只長得很像。”

這人脫下帽子，解下披風丟到旁邊的草垛上，蜷縮著坐下來，好像并沒有敵意，少年透過火光看那人，發現竟是個年輕女人。

他并不想理這個不速之客，所以就當她是這茅草屋里黑色的影子，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他一手抓著雞腿，一手抓著饅頭啃了起來，饅頭是吃完了，雞腿卻只咬了一口，最后丟給了大黃。

“沒想到你偷雞腿是給狗吃的。”

寂靜的夜里任何聲音都很嚇人，這影子一樣的人說話更是嚇人。

少年平定下呼吸，回道：“只有他陪著我了，我不能虧待他。”

“你倒是有情有義，可估計這畜生并不懂這些。”

“不，他會懂的，”少年沖她說完，回頭看了眼大黃，雙眼發亮，“對吧，大黃。”

“汪！”

那女人好像笑了，也不知道是沖誰笑，最后低下頭來，嘀咕了一句，“也對，狗比人強多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在外面的泥地里砸出一個個小坑。

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少年望向窗外擔憂起以后的日子，但此刻已顧不得以后了，因為這風已經吹得骨肉發涼，少年想縮到角落里，又不得不跳出來，用身子擋住火焰，守住那點點亮光。

“呼??????還好沒滅。”

大黃在一旁嚼骨頭，嚼得香，咔吱咔吱的，聽得他肚子咕咕叫，再一抬頭，大黃不嚼了，剩下幾塊零散的雞肉放在草席上，還算干凈。

“汪！”大黃沖他搖尾巴。

“給我的？”少年問，“我吃饅頭就飽了，你吃吧。”

“嗚??????”大黃不愿意。

少年摸摸肚子，總覺得不能讓自己吃飽，體會了一次飽腹的感覺，就會想體驗第二次，這樣就麻煩了。他回頭看看那個年輕女人，開了口。

“姐，你餓么？”

“你叫我什么？”

“姐啊。”

那女人難得的張嘴笑了，輕呵了一聲，“還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姐的。”

“你沒有弟弟妹妹嗎？”

“沒有，倒是有過哥哥。”

“哥哥？有哥哥挺好的啊，哥哥總是寵著妹妹的。”

年輕女人歪著頭，看著火焰沒了表情，她揉揉干澀的眼睛，嗓子發啞。

“是啊，可是他死了。”

少年喉頭哽住，道：“不好意思。”

“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死了就是死了。”

明明聽不到她的嘆息聲，可少年就是覺得很悲傷，他又想起那雞肉，問著：

“那你餓不餓啊，我這還有幾口雞肉，見你也挺落魄的，好久沒吃東西了吧。”

“我不用吃東西，你吃吧。”

少年一愣，疑惑地皺起眉頭，“不用吃東西？你是神仙嗎？”

“神仙？”年輕女人的目光從少年身上移開，落到迷惘的腦子里，她抬起左手，在脖子上摸了摸，“我不知道，有人說我是人是神，也有人說我是魔是佛。”

少年哈哈哈一聲笑出來，“說了這么多，所以你什么都不是咯？”

他等著看她的笑話，不過是那種友好的笑話，畢竟他自己也還什么都不是呢，可這女子絲毫都不慌張，慢慢答著：

“我是路歸靈。”

“路歸靈是什么？”

“那是我的名字，除了我自己，我什么都不是。”

一種奇怪的感覺繞上少年的心頭，他突然靜下來，看上狂舞的火焰，這火焰燃燒著，可遲早是要滅的，今天不滅，明天也會滅，明天不滅，后天也會，可滅了又如何，在少年眼里，它是燃燒過的。

路歸靈是路歸靈，眼前的火是火，狗是大黃，那他是什么？如果自己這一生過完了，連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會有人記得，那該是件多糟糕的事情。

“那我是什么呢？”少年問她。

“你是你自己啊，”歸靈看他迷惑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什么，問道：“你沒有名字嗎？”

少年搖搖頭，像個撥浪鼓似的，“姐，你給我取個名字吧。”

歸靈皺起眉頭，有些惱人，與背不出古詩詞的文人并無二致，半晌她才說話：

“我不會給人取名字，如果你不嫌棄，就叫祁川吧，因為我哥哥叫祁山。”

“祁山，祁川，山川？好名字！我喜歡！”

一陣大風又吹進來，幾乎要把火苗吹滅，祁川一個閃身擋住，得以幸免，只是門邊的歸靈就遭殃了，她還未把披風蓋緊就又被吹跑了，祁川看她可憐，召她靠近，不要坐在門邊，歸靈答應了，跟他一起靠在火把旁邊，火光跳躍的打在歸靈脖子上，這時，祁川才發現，她脖子上有一條暗紅色的鎖鏈，環環相扣，表面都是劃痕和銹蝕。

他沒有多問，只是偶爾看上幾眼。

屋里漸漸暖起來，后來竟然連風都沒有了，祁川感覺奇怪，便越過歸靈的肩膀看那門口，竟不知是何時何人用草垛堵住了門口，擋住了狂風，再轉頭看歸靈，一如往常的安靜祥和。

“你真的是神仙？不是神仙怎么會法術的？”

歸靈已經快受不住他再這么問下去了，便只好點點頭，“你就當我是吧。”

一聽她說自己是神仙，少年激動起來，“那你能不能把這個雞肉，再多變點兒？或者明天咱出去殺只兔子之類的？”

“不能。”

歸靈回復的斬釘截鐵，少年也蔫兒了，他把火柴當成出氣筒一下子捅到最下面去，撩的火星四濺，歸靈一揚手，又把那些火星鎮下去，看的少年大驚：“太厲害了吧。”

可能是他反應太過夸張，歸靈都有些尷尬，無語說著：“這不是基本功么，哪里厲害了。”

“基本功也很厲害啊，話說真的不能抓兔子嗎？”

“不能。”

“那??????這個東西，你是怎么戴上的？我看著都勒得慌。”

“你說這個鏈子？”她用左手摸了摸，好像有點疼似的皺起眉頭，“那故事可就長了。”

“長沒事，你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