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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點考

欲望是人類產生、發展、活動的一切動力。世間一切人類的活動,無論是政治、戰爭、商業,還是文化、宗教、藝術、教育等,都是人類欲望驅動的后果。

北極熊帶著它的3000弟子奔向火焰山自助餐廳,它們大吃大喝,十分愉快……

昨晚十點多,培訓機構在群里連發三條加急消息:

通知所有人一月二十七日(明天周六)早上七點三十分臨時加課一次,請家長務必送孩子來校加課!收到請回復,不接受任何理由請假,曠課自負!急急急!!!

最后三個猩紅的感嘆號分外刺眼醒目,讓蜷縮在沙發里,已經有點迷瞪的上官蕓頓時清醒興奮起來,她揉了揉干澀的眼睛,看到本來捧在手里精心研究的內部書刊,不知道何時已經滑落在地上,書刊封面《2018小升初白皮書》中的“白”字上,不知道何時染上了一滴紅艷艷的辣子油,她苦笑了一下,彎腰撿起書,抽了一張餐巾紙想擦干凈,卻將油漬擦成一朵紅彤彤的罌粟花,罌粟花在富麗堂皇的長安夜色中妖嬈、挑釁地對著她油膩膩地笑。

她將書扔在了沙發上,看仍舊伏在書桌前刷題的兒子,問道:“大河,快完了嗎?”

兒子頭都沒抬,回道:“這套馬上就完,再剩一套了。”

她看了一眼時間,十點三十四分。她很想責備孩子幾句,一套卷子半個小時,四套卷子最多兩個小時,七點開始,這都幾點了,還沒做完呢?話到嘴邊,忍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說:“算了,剩下一套不做了,明天抽空補上,你今晚的錯題我已經抄到錯題本上了,你先改錯,我來批改你這一套。抓緊時間,爭取十一點睡覺,明早六點起床,剛收到的通知,明早有點考呢,可不敢錯過了!”。

兒子不情愿地哼哼道:“那么早,我還想趁周六好好補覺呢。”

她有點心軟,將兒子攬在懷里,拍了拍兒子說:“乖,加油,堅持到底,就是勝利,越努力,越幸運!”

兒子從母親懷里掙脫出來,沒再吭聲,繼續爬在書桌前做卷子改錯。

她抓緊時間,迅速將兒子的卷子批改完畢,將兩道錯題抄在了錯題本上,遞給兒子,催著繼續改錯。自己迅速洗漱完畢,將堆著洗衣機上的衣服分顏色和內外,放進洗衣機。將一家人換下的內褲,襪子手洗干凈晾開,又將客廳四散亂扔的書、卷子、真題解析整理歸類,收在固定的地方。解析收好放在固定的地方,一來方便每晚批改參考答案。二來防止兒子偷懶抄答案。三來近期記性越來越差,常常批改真卷時,想不起來將解析藏在哪里了,被兒子嘲笑,自己著急上火。

兒子終于完成當天的任務洗過澡睡了,她檢查好門窗,拖過地,又去兒子房間,給踢掉被子,抱著毛絨絨的北極熊蜷縮成一團睡熟的兒子蓋好被子,拉上門,回到臥室,看到占了大半個床的丈夫早已經呼呼大睡,有點生氣,轉身去了女兒房間。

作為兩個孩子的母親,上官蕓一邊享受著一雙兒女帶來的甘甜和幸福,一邊承擔著獨生子女家庭雙倍的辛苦和勞累。

次日五點多,鬧鐘還沒來得及響,她在生物鐘的召喚下自然醒來,大冬天離開溫暖的被窩真的需要勇氣,她心里給自己鼓鼓勁,做了三次深呼吸,才從熱乎乎的被窩里鉆出來。穿衣,刷牙,洗漱完畢。在鍋里熱了兩個豆沙包,蒸了一碗兒子最愛吃的雞蛋羹,熱了一杯鮮奶,烤了一根香腸,幾片面包,將蘋果獼猴桃切片,和提前洗好的綠提圣女果,花花綠綠地做了一個水果拼盤,看差十分六點,趕緊去叫兒子起床。按往常習慣,兒子需要叫三次,十分鐘后才能起來,她趁機坐到梳妝臺前給自己涂抹一番,畫眼線時隔空喊了兒子一聲,六點整,兒子起來了,刷了牙,洗了臉,坐在餐桌旁,對著餐桌上的食物愣神,她怕耽誤時間,催兒子快吃,兒子勉強吃了一口蛋羹,問道:“媽,如果考不好咋辦?”

她忙著給自己沖燕麥片,沒回頭回答道::“加油,寶貝,你可以的,要相信自己!”

沖好麥片,為了安慰兒子,她用面包夾了香腸,塞到兒子手里,說:“乖,快吃,吃飽,吃好,才有力氣上戰場打勝仗!”

兒子將面包拿在手里,迷迷瞪瞪地說:“媽,我不想吃了,你吃吧,我想再睡會,走的時候你叫我。”

她瞅了一眼時間說:“行,你在沙發上打個盹,下雪媽媽不敢開車,咱打車去,這么早,還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車,得早點出發。”邊說邊揪了一塊豆沙包塞進嘴里,喝了口麥片,燙到了舌頭,看兒子,已經歪著頭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街道上落了一夜的雪,在路燈的照耀下泛著白幽幽的光。

網上叫的車不見影子,她給兒子把棉大衣的帽檐拉低,也將自己的羽絨大衣裹緊。整個城市還在半夢半醒之中,只有幾個穿著橘色衣服的環衛工在急促的清掃著街上的積雪,一臺掃雪車像坦克一樣轟隆隆地開過,街道如被電動剃刀剃過的頭皮,瞬間干凈清亮起來。

娘倆站在風雪中跺腳搓手十多分鐘,網約司機打電話道歉說路上都是冰溜子,等紅燈時沒剎住和前車追尾了,讓取消訂單。蕓又急又氣卻沒辦法,盼著能來一輛出租,眼看七點過了,才看到一輛出租車如初穿高跟鞋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滑行過來,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使勁招手,就差站在路中間去攔,車停了下來,司機搖下車窗問:“到哪里?”

蕓趕緊說:“北大街。”

司機頭一擺示意上車。

車上已經有一對母女,女孩子看起來和兒子一般大小,懷里抱著書包,母女倆靠著后背打盹。蕓心里想,她們不會也是去參加點考的吧?沒敢問,因為培訓機構再三強調,一定要保密,怕走漏風聲,遭到同行舉報,失去寶貴的點考機會,并提出口號:非常時期,防火防盜防同行。

那對母女也很警惕,一路無話,到北大街,四人先后下車,司機按表收費,每家三十五一分不少。蕓心里清楚,按行業規定,出租拼座是要給乘客折扣的,但怕耽誤時間,不愿理論,付了費拽著兒子直奔培訓機構。

遠遠望去,培訓機構平時閃亮的讓人眼花的lED燈,好像壞了似的,大門緊閉,周圍空無一人,黑漆漆一片。

蕓正在張望,角落處閃出一個穿著軍大衣,戴著防霾口罩的人,低聲說:“向前一百米,右拐。”

她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拉著兒子走了兩步,兒子腳下一滑,母子倆一前一后仰面摔倒在雪地上,蕓忍著尾骨的疼痛忙問兒子沒事吧,兒子突然在雪地上打了個滾,開心地說:“媽媽,我覺得你說的對,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我摔這一跤,是不是今天的點考就能過呀?”

蕓看孩子沒事,自己掙扎著站起來,將兒子拉起來,拍著兒子身上的雪,鼓勵孩子說:“能,只要細心點,你肯定能過!”

娘倆互相攙扶著向前走了百八十米,看到一個小區大門,右拐進去,一個被白色羽絨服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孩低聲叫著番大河的名字問了聲家長好,請家長帶孩子到四單元門口。

蕓謝過凍得直哆嗦的女孩,將孩子送到了四單元門口。

四單元門口也候著一個武裝到腳趾和牙齒的女孩,將孩子接了過去,說:“家長可以離開了,結束后我們會在群里通知到哪里接孩子。”轉身將孩子帶了進去。

這樣小心翼翼、緊緊張張如電視里面演的地下黨接頭一樣劇情,蕓在陪兒子小升初的過程中經歷了十三次。第一次上官蕓感覺自己的心都快砰砰砰地跳出來了,習慣以后,不但心跳不會加速,反而有點喜歡這種讓人興奮和刺激的偷考方式。

孩子們不可能在小區的單元樓里點考吧?當然不會,后來聽兒子說,他被老師帶進單元樓后,七拐八拐,猶如密室逃亡,黑漆漆地開著手機電筒摸索著上上下下走了一段,看到一扇小門,推門而入,柳暗花明,出現在眼前的竟然就是他們平時上課的培訓機構。

孩子們十人一組,先被分散在幾個小教室里,拿出書本裝作上課,其實是在待考。

“在小教室考試嗎?”蕓好奇地問兒子,兒子說NO,NO,NO,正式考時,百十人就迅速聚集在大會議室里考。

原來如此!蕓將兒子送進去后,厚厚的羽絨服在零下十度的清晨,變成了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衣,她感覺自己被剝光了似的,行走在突然睡醒,行色匆匆的都市街頭。冷空氣刺激著敏感的鼻腔,她不由地連打幾個噴嚏,摘下防霧霾口罩,將沾上鼻涕的口罩扔進了垃圾桶。她想起前兩天檢查兒子背誦《賣火柴的小女孩》,此刻,她愿意買下小女孩手中的所有火柴,點燃取暖,并憧憬未來。

對于培訓機構這條街,她比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小區還熟悉,往東五百米,便是冬暖夏涼,備戰小升初家長孩子的集散地—KFC。

蕓沒有猶豫,用紙巾擰著鼻涕,大步走了過去。

感謝KFC,讓她在寒冷的清晨感到了幾許溫暖。根據幾年來積累的經驗,邁進KFC的蕓,一眼就能辨出哪些是用餐者,哪些是陪孩子備戰小升初的家長。她看了一下時間,七點半,KFC已經烏壓壓地坐滿了人,有人餐桌的托盤上擺著經典早餐,有人桌前放一紙杯咖啡,大部分人桌前空空如也,低頭玩著手機,或三三兩兩地小聲聊著天。看來今早參加點考的孩子不少!蕓要了杯熱咖啡,雙手緊緊地捂著取暖,找個空位坐下,不停地轉動著熱杯,讓快要凍僵的雙手快點緩過勁來。旁邊男士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玩游戲,對面女士沒有戴耳機,正在追劇,蕓聽到了幾句稚嫩的臺詞“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人在初三,學校題海,回家特訓,我都快成人干了!”蕓的心縮了一下,覺得這句話好耳熟,想了想記起來好像兒子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只不過把“初三”兩個字換成小升初罷了。

唉,哪個孩子不是父母的全世界呢?可在這個殘酷而現實的社會里,誰愿意因為自己的心疼和不忍,讓孩子因輸在起跑線上而漸漸失去競爭能力,被社會淘汰,篩落到底層呢?對于無權無勢無背景,靠自己努力奮斗,在這個擁有厚重歷史的十三朝古都中站穩腳跟,買房買車,年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一代移民家庭來說,為孩子提供良好的教育環境,培養好孩子,讓孩子不要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被輕易淘汰出局,是書香門第出身的蕓,目前最大的焦慮和愿望。

KFC明亮而溫暖,就算是一條凍僵的蛇爬進來也會慢慢蘇醒過來。半杯熱咖啡很快把蕓冰冷的腸胃和僵硬的身體喚醒,她掏出手機,看了幾條關于小升初的資訊和新聞,玩了幾把消消樂,有一關總是過不去,不耐煩地放下手機,端起咖啡,向四周張望,看有的家長坐著打盹,有的直接趴在桌上酣睡,有的則急切地和鄰座討論著五大的動向,有一個說到激動處,抬高了聲音,蕓隱隱聽到有人說老大上周到孩子學校校考了,趕緊豎起耳朵,想捕捉到一點有用的信息。對面追劇的家長似乎也聽到了,立刻放下手機,將頭和目光都扭向了那邊,然而,或許知道話題敏感,那個極具優越感的聲音卻突然低了下去了。

蕓和對面的女人有點失落,將目光收回時不經意地碰在了一起,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又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女人笑著說:“一個狗屁小升初把人都搞神經了,我現在只要聽到點考,校考,預錄,五大幾個詞,整個人就像條件反射似的緊張起來。”

蕓認同地點頭回道:“我也是。”

女人說:“我娃叫王子兮東方十小的,你娃呢?”

蕓說:“我們在西方二小,叫番大河。”

女人開朗地問:“那我叫你番媽,還是河媽?”說完自己把自己給逗笑了,不容蕓回答擺手道:“你可不許叫我王媽,叫我子兮媽或者青菜吧,青菜是我微信QQ的昵稱,好記。”

蕓點點頭說:“青菜好記又好聽,你叫我浮云,也是昵稱。”

青菜將頭湊了過來,壓低聲音說:“聽小道消息,今天老大全城出動,東南西北的機構來的都是dg。”

蕓很喜歡青菜的率直和開朗,雖然萍水相逢,但因同樣面臨小升初的挑戰,嗖然親近信任起來,便壓低了聲音回道:“看這陣勢,估計差不多,但具體哪一家,不太確定。”

青菜說:“咱們這屆怎么這么倒霉,往年有528,好賴還能光明正大地拼實力,今年不知道為啥,說為了彰顯教育公平,改成搖號,搖號就搖號吧,怎么個搖法,大半年過去了,具體方案也沒見公布,搞得我們家長兩眼一抹黑,四處瞎竄。”

蕓點點頭表示同感。善談的青菜問:“你們參加過幾次點考了?”

蕓說:“今天第六次,聽孩子說真正考過只有一次,其他都是待考。”

青菜說:“我們已經考過七次了,每次機構老師都說是真考,唉,誰知道水分有多大呢……。”

蕓說:“也不一定,你們考試交了多少錢?”

青菜笑著說:“老師說不用交錢,學校免費為孩子們組織點考,不過,這年月哪來的免費午餐,羊毛出在羊身上,肯定收費時就算進去了,誰又不是瓜子。”

蕓笑了,順著對方的話說:“面對小升初,家長都是聰明的瓜子!”

青菜拍掌笑道:“總結到位,想讓孩子擇校拼小升初的家長,無非兩類,一類,家長曾被知識改變命運,是教育體制的受益者,所以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繼續靠知識改變命運,而目前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是瘋狂學奧數,死磕名校。第二類,家長因種種原因不是教育體制的受益者,心有不甘,希望孩子能在小升初中死拼一把,上個好中學,將來考個好大學,找個貌似體面的工作,以此改變命運。其實,家長所有的焦慮不安都是來社會的浮躁之氣和內心缺乏安全感和歸屬感。”

蕓很佩服青菜的見地,贊道:“你好有見識,我猜你肯定屬于前者。”

紅潤的青菜笑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擺手道:“不是不是,我熱蒸現賣,這都是我在網上看別人說的,我就一個賣菜的,哪有這種見識。我和他爸都沒文化,賣了半輩子菜,老大沒好好供養,高中畢業后在工地上做苦力,天天搞得灰頭灰臉的,看得我們心疼卻沒辦法。所以這個老二,就是拼了命,我們也要將他培養成高學歷高文憑坐辦公室的!”

蕓上下打量著青菜,上身穿著咖色粗線毛衣,下配黑色闊腿褲,外套一件質地不錯的黑色毛呢大衣,實在無法將她和市場賣菜的聯系在一起,笑著說:“能變為己用,就很有見識。”

青菜看對面雅致的女人并未嫌棄自己是個賣菜的,便夸贊道:“你一看就有文化,讓我猜猜,你不是政府干部,就是學校老師,對嗎?”

蕓笑而不答,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小升初,正聊得熱乎,蕓的手機響了,陌生號碼,以前若是陌生號碼,她是不會接的,可現在屬于非常時期,怕漏掉重要電話,趕緊接了。電話里傳來了兒子的聲音,讓媽媽去培訓機構接他。她沒有來得及問考得怎么樣,趕緊答應了,和青菜加了微信,匆匆忙忙趕去接兒子。

離開KFC時,她發現一些家長也好像接到了指令,起身準備離開。

雪花像被孩子生氣后撕碎的真卷,紛紛揚揚落向大地。在KFC不過待了兩個小時,路邊的法國梧桐上已經落上了厚厚的積雪,一片片枯黃殘敗的梧桐葉像穿上了霓裳羽衣的仙女,搖身一變,成了冰清玉潔的模樣。保潔員不停地掃著街上的落雪,鏟雪車停在路邊,好像累壞了,有個維修人員半個身子埋在打開車蓋的車頭里敲敲打打,還有兩個維修人員手持工具,在那個龐然大物的身體上查來查去。

故事和事故無處不在,都市再擁擠,腳步再匆匆,目光還是會從不同的景致中掠過。

蕓接到兒子,邊問冷不冷邊給兒子戴好口罩。早上沒來得及坐地鐵,現在時間充足,她拉著兒子大步穿過冷冷的街道,鉆進地鐵,才問兒子考得怎么樣?

兒子不耐煩地說:“沒考!”抱著書包蹲在地鐵的角落里開始打盹。

蕓看著心疼,目光掃了一眼車廂,男女老幼齊刷刷地低頭玩手機,沒有一個空座位,也沒有一個人抬頭準備下車。她有點后悔沒開車,如果開車的話,兒子就可以躺在后排座位補個覺了。正想著看到一個小姑娘收起手中的手機準備下車,趕緊上前一步等在旁邊,并小聲招呼兒子過來,兒子頭伏在書包上也不知道睡著沒睡著,根本不理。她看小姑娘站起來了,湊過去一屁股坐下去給兒子占了個座位,又提高聲音催兒子快過來,可能聲音有點大,她感到車廂里許多低頭看手機的目光茫然地投向了自己。她不管不顧的離開座位將兒子書包拎在手里,將兒子拽起拉向座位,剛將兒子按著坐下,上來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站在了座位旁,蕓一心想讓兒子好好睡會,擰了一下身子,裝作沒看到,兒子卻清醒了,口齒清晰地說道:“爺爺,您坐著里!”

她既心疼又欣慰地將兒子攬在胸前,小家伙好像又長高了,前一陣還夠不到地鐵上的拉環呢,如今不用抬腳跟,輕輕松松就握住了頭頂的拉環。

老人樂呵呵地坐下后盯著孩子看了一會,將目光投向了蕓,笑贊道:“你把孩子培養的真好!”

她有點臉紅,不好意思地笑笑,將目光投向了孩子,兒子問:“媽,今天奧數和英語還上嗎?”

她說:“因為臨時加課和奧數沖突,我已經給老師請過假,老師將課調到了明早,下午的奧語和英語正常上。”

兒子看了看手表說:“媽,我可不可以上課前堆個小雪人?”

她心里算了一下時間,說:“可以,不過吃飯時間需要壓縮,最多擠出十五分鐘堆雪人。”

兒子開心地握著拳頭擺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蕓無意中看到座位上的老人輕輕地搖頭并伴了一聲低低的嘆息……

微縮的小雪人堆好了,還沒來得及找到一雙黑色的眼睛,上課時間就快到了,孩子很不甘心,蕓安慰兒子先去上課,剩下的交給自己想辦法。

兒子有點不情愿地去上課了,她望著小雪人空洞的眼眶,覺得自己和小雪人一樣茫然。手機響了,她看是母親的,趕緊接了,母親慣用的命令式口吻在耳邊響起:“明天周末,把兩個寶貝給我帶過來!”她還沒來得及解釋,電話已經掛了。

母親當領導多年,退休后講話風格不變,強勢且自我,不容置疑,不容反駁。不過這幾年樹苗一般的孫輩們迅速成長起來,經常搬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的“民主、自由、平等”和老太太對抗,老太太在孫輩們面前,老虎變成貓,柔軟而溫和。但對自己的女兒依然權威不減口吻依舊。

蕓知道母親生氣了,同住一個小區,近在咫尺,卻已經一個多月沒時間和兩個寶貝外孫膩歪在一起,能不生氣嗎?但有什么辦法呢?孩子們沒有周末,每天放學回家馬不停蹄地做題刷真卷,耽擱一會就要晚睡,晚睡第二天早上沒精神,上課無法專心聽講,當天所學知識掌握不了,回家作業不會做,得重新學習,耽誤時間,惡性循環,長此以往,學校知識都掌握不了,還如何擇校?所以兒子每天學習像打仗一樣,爭分奪秒,不敢有絲毫懈怠。三年了,她謝絕了朋友邀請的聚會,推掉了單位組織的飯局,停止了所有業余時間的娛樂和應酬,專心陪太子讀書,備戰小升初。前段大姨媽來去極不正常,去看醫生,醫生說她太過焦慮,使得內分泌失調,經期紊亂,讓她放松,多休息,并給她開了幾盒藥,她一看藥品說明書,竟然是治療抑郁癥和更年期綜合癥的,禁不住悲從心起,對著番長江大發脾氣。作為外科一把刀的丈夫,面對妻子的無理取鬧,啟動僵尸模式,低頭用手機斗著地主,裝作沒聽到。

如果沒有明天的調課,孩子們可以睡個懶覺,起來去看外婆,吃外婆做得好吃的,然后從外婆家再去培訓機構上奧數奧語合情合理。但情況有變,早上沒時間,下午也沒時間,只好用老辦法,讓女兒帶些外婆喜歡的點心和蛋糕先去安撫一下,正想著女兒,手機響了,女兒發來短信:“媽,學校通知明天繼續上課,不休周末。”

……

為了陪兒子備戰小升初,蕓托關系將按規定不具備住宿條件的女兒安排了住校,雖然女兒很開心能遠離母親的叨嘮和管束住進學校的六人宿舍,開啟陌生而新奇的初中之旅,但她內心是極其不舍不安的。

女兒大兒子兩歲,如果說兒子是個調皮搗蛋的混世小魔怪,那么十三歲的女兒就是降臨人間的純潔小天使。

蕓對女兒小時候學習管理特別嚴格,考試有錯別字,打手;計算有錯誤,打手;粗心漏題,打手;審題不清,打手;書寫凌亂,打手;作業不保質保量,不按時完成,打手。總之,因為要求嚴格,女兒出色而優秀,鋼琴十級,圍棋四段,六年級在省女子業余圍棋大賽中差點殺進入前三,小小年紀讓業內人士驚嘆不已。那時還有528,女兒拼實力毫無懸念地考入目標中學。新初一又被省射擊隊復試后錄取,蕓牢記父親詩書傳家的教誨,沒讓女兒去。女兒不負期望,刻苦努力,年級前一百還不滿足,說數學還有提高余地,纏著媽媽給她找了一個忒牛的名師,進行一對一輔導,竟然使得數學成績在最近的考試中,連連滿分,沖入了年級前十。女兒小雅,就是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蕓為了激勵兩個孩子,將他們從小到大所獲的獎狀貼在客廳的墻上,后來墻上貼不下了,就整理在一起,如今存了厚厚一沓。想到女兒,她有點欣慰,本想著趕回家,給一周只回來住一晚上的女兒準備頓豐盛的晚餐,好好補補身體,但女兒補課回不來,此刻,就不用太急。看時間,兩點多,依舊飛舞的雪花也許累了,懶懶地、軟綿綿地落在地上,沒了早上飛舞時擁抱大地的氣勢和熱烈。她抬頭看著近在眼前的明城墻,被白雪裝扮后,映襯著箭樓飛檐上垂下的一串紅燈籠,一改往日的黯然和沉默,像懷抱琵琶,矗立在日月山最高處頻頻回眸的王昭君,散發著別樣清麗和瀲滟。

常常從城門洞出入,卻從未在匆忙中駐足,看幾眼這個中國現存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召喚著世界各地黃發碧眼的老外,和大江南北的同胞趨之若鶩的古代城垣。蕓沒時間感慨,打開手機隨手拍了幾張銀裝素裹的城墻,又以城墻為背景自拍了兩張,看到照片中的自己眼角細紋縱橫肆虐,很是嫌棄,打開美圖,除了皺,瘦了臉,磨了皮,才滿意地保存起來。想起答應兒子給雪人找眼睛,到哪里找呢?她看旁邊有個垃圾桶,想看看有沒有飲料瓶蓋什么的,結果不但一無所獲,還招來了路人異樣的目光,也許有人想,打扮得這么得體的女人為何會淪落到大雪天翻垃圾桶撿破爛的地步?

她也嫌臟,準備另想辦法,突然靈機一動,從口袋摸出兩枚硬幣,填在了雪人的眼眶里,硬幣在白雪的映襯下泛著金色銀色的光,沒辦法,只有這兩枚一元和五角的硬幣,湊合著用吧。雪人似乎不開心,一大一小,一金一銀的眼睛里流露出委屈和滑稽的表情,蕓用手機拍好照,準備給兒子看。說話算數,是她對孩子們從小就灌輸和要求的家風之一。

接孩子尚早,她被城墻的美感染,突然有種想上城墻賞雪地沖動,手機響了,番長江說媽下樓買菜時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有手術,走不開,讓蕓趕到端履門去,看什么情況,他一上手術臺沒法接電話,如果嚴重就近送醫院。

蕓聽說是端履門的媽,緊張的心稍微緩和了點,但也不敢大意,七十多歲的人了,最怕腦梗、摔跤、臥床不起。婆婆家住在端履門,就是明朱元璋的二兒子秦王朱觴的各位官員在進入秦王府正門前,候召時正冠端履的地方。明清乃至民國時期,那里住的都是官宦大戶,公公四二年被他父親從河南逃荒用擔子挑到西安,在端履門附近出苦力,討生活。解放后人民翻身做了主人,拆的拆,砸的砸,公公一家作為翻身勞苦大眾躋身幾經易主的大宅院。后來公公招工進入搪瓷廠并娶妻生子,九十年代廠子倒閉,公公婆婆同時失業下崗。公公婆婆雖然識字不多,但卻目標堅定,將兩個女兒養大后嫁回河南老家,勒緊褲腰帶硬生生將兒子培養成一個名牌醫科大學的高材生。

蕓從心底敬佩兩個老人。幸虧端履門離北門不太遠,她趕到婆婆家,阿彌陀佛,老天保佑,番長江一急,說錯了。摔的是公公不是婆婆,公公說沒事,蕓說不敢大意,將行走自如的公公送到醫院,看過醫生,拍了片子,腿腳都沒問題,手腕卻骨裂了。她拿著檢查報告單,給番長江打電話,無人接聽,估計還沒下手術,公公不愿住院,她不敢做主,只好給番長江發信息問咋辦?等了十分鐘沒有回復,老人已經不耐煩了,她只好順從了公公的意思,上了藥,固定好手腕,打了繃帶,取了內服外用的藥,送回家。

為了安慰兩個老人,她飛速去超市買了些菜,清蒸了條鱸魚,將排骨燒在了鍋里,看時間該接兒子了,解下圍裙,準備去接兒子,婆婆被公公摔跤一驚一嚇,血壓升高,斜倚在沙發上說難受,她找出血壓計一量,高壓140,趕緊問藥在哪?找到伺候婆婆吃了,一看表,接兒子的時間已經過了,看著兩個老人無助的樣子,她不忍離去,兒子沒有手機,想讓兒子打車來爺爺家,無法聯系,正在著急,手機響了,陌生電話,她想接不想接地接了,兒子在電話里問她在哪里?蕓急忙說:“快打車來爺爺家,到了讓司機打電話,媽媽出來接你付錢。“兒子不太高興地答應了,她才放下心來,安慰了婆婆幾句,重新系好圍裙,下廚去做晚飯。

晚飯準備好了,還沒等到兒子電話,正犯嘀咕,門鈴響了,番長江帶著兒子走了進來。

她迎上去還沒來得及問,番長江開口責備道:“你也不給兒子身上帶錢,要不是我正好在門口遇見司機吼娃,替娃解圍,也不知道娃要尷尬成什么樣子!”

蕓一聽問兒子怎么回事?兒子說他怕司機不拉他,沒說自己沒錢,到了爺爺家門口,才告訴司機說打電話給媽媽,媽媽出來付車錢。司機叔叔就怒了,嫌耽擱他時間,幸虧爸爸從天而降,懟回了司機。她看兒子并沒有表現出來受委屈的樣子,便沒理丈夫,招呼大家洗手吃飯。

番長江邊吃邊埋怨蕓排骨燉的不夠爛,老人牙齒不好,嚼不動。蕓看公公婆婆的確沒吃排骨,便盛了碗排骨湯給公公,說排骨燉的時間有點短,嚼不動就喝湯,湯里營養更豐富。

番長江又埋怨蕓不該將老人送回家,年齡大了,應該住院觀察幾天,確認沒有其他不適再回來。

蕓忍不住駁道:“骨科醫生說可以在家觀察靜養,何況是老人自己堅持要回家。”

番長江沉著臉懟道:“你自己沒腦子?”

正在啃排骨的兒子感到形勢不妙,放下手中的骨頭,看看正在給爺爺喂湯喝的奶奶,又看看眼里涌滿淚水的媽媽,遲疑了一下,離開飯桌,從書包拿來一張卷子,舉到蕓面前,說:“媽媽,這是今天英語出門考,100分!”

蕓被兒子的高情商感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借口盛飯躲到廚房抹去眼角的淚水,帶兒子回到家,已經九點半了,蕓催兒子洗澡,兒子要求玩會手機。往常周天早上沒課,可以讓孩子晚睡晚起一會,可這周特殊,周天早上八點有調過來的奧數課,考慮到兒子也累了一整天,便軟言軟語講明原因,勸兒子洗澡快睡覺。兒子不聽,蕓又講了兩遍道理,兒子振振有詞反駁說媽媽說話不算數,說好每周末作業寫完可以玩半小時游戲的,蕓提高聲音加快語速又講了一遍洗澡快睡的原因,兒子犟脾氣一上來,非要玩游戲不可,蕓怒了,將準備好的浴巾甩到了兒子身上,吼道:“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兒子將撲在身上的浴巾回扔過來,喊道:“我就是要玩游戲,就要玩,你們大人說話從來就不算數!”

蕓一巴掌扇了過去,兒子哭了,像只被激怒的小獅子,大聲喊著我就是要玩游戲,說一周就玩一次,為什么不可以?明明答應好的,你自己白紙黑字寫的,你看!邊喊邊沖過去,一把撕下客廳墻上貼的備戰小升初學習計劃,指著最后一行ps;周末作業寫完,可以玩半小時游戲。小臉氣的通紅,小胸脯一起一伏,像一只鼓著大眼睛的小青蛙。蕓心疼孩子,也覺理虧,被無名之火燒得膨脹起來的心,收斂冷卻下來。是的,三年級時和兒子商量著制定的備戰小升初計劃,三年來幾經斗爭磨合,孩子為自己爭取了只要完成所有作業,周末就可以玩半小時游戲的權益。

孩子沒錯,自己也沒錯,那是誰錯了?這么大的孩子,怎么一點都不懂事呢?蕓撿起地上浴巾,不打算讓步,心里盤算著換種方式和兒子談。手機急促地震動起來,她打開一看,置頂的2018小升初集訓群連發三條消息:緊急通知所有人,一月二十八日(周天)早7:30分臨時加課一次,請家長務必送孩子按時來校加課,收到請回復,不接受請假!曠課責任自負,急急急!!!

蕓一看,如接到上戰場殺敵的軍令,全身每個毛孔都豎了起來,她抬頭看兒子站在原地,怒目而視,心里對自己說了三遍“大局為重。”又深呼吸數次,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溫柔慈愛一些,對兒子說:“好吧,是媽媽不對,不該動手打你,對不起。”

兒子頭一歪,冷冷地問道:“游戲呢?”

她讓步道:“今晚真的不能玩游戲了,現在都過十點了,洗澡玩游戲的話,都快十一點了,明早六點就要起床,媽媽怕你睡眠不足,何況剛又收到通知,明早有點考。”

兒子眼里閃爍著淚花,重復道:“說好的游戲呢?”

蕓本想轉移話題,將玩游戲的事情淡化,沒想到兒子和自己杠上了,只好說:“游戲時間順延可以嗎?明天真卷早點做完,補上可以嗎?”

兒子如隨時準備反擊的小狗,滿身豎起的毛瞬間耷拉下來。得寸進尺地道:“明天要多玩十分鐘,作為對你失信的懲罰!”

蕓被兒子認真的樣子逗笑了,摸摸兒子的臉蛋問:“打疼了嗎?”

兒子高冷得拽過浴巾,沒說話,進浴室洗澡去了。

周天,雪更大,蕓,地鐵,交通,還有政府,忙亂到癱。

早上的點考又黃了,家長被緊張的氣氛,亂成一團的交通和一而再再而三的滑考,折磨到崩潰,蕓趁兒子在上課的時候,買了營養品和高鈣奶粉從北大街走到端履門去看公婆,兩個善良的老人體諒兒媳的不易,對兒媳一向很好。蕓從內心感激老人對自己的理解和寬容,一進門放下東西就開始替婆婆整理房間,打掃廚房,準備擇菜做飯,婆婆攔住,讓別耽誤接孫子,說她自己能做。蕓只好放下碗盆,趕往北大街去接兒子,早到半個小時,她找地方坐下點開微信,刷朋友圈。她沒想到置頂的小升初集訓群已經炸鍋了。

群里幾百條消息,大部分都是指責機構不靠譜,最冷的天,最滑的路,最沒誠意的待考,連著三個禮拜了,次次放鴿子,聽說別的機構都考了十幾次了,請不要再挑戰家長的智商和底線了,把家長和孩子當猴耍,耽擱孩子的前程,奇怪的是,機構群主一直沉默不語,不予回應。

蕓覺得有些詭異反常,忍不住給教育系統的同學打電話,想探探關于小升初的最新消息,同學在電話里只說今年情況特殊,取消528后,關于如何搖號尚未出臺相應政策,調整好心態,及時關注教育局官網,該學就學,該玩就玩。蕓聽不出來什么干貨,將電話掛了,又給校長打電話,校長輕描淡寫地說備考很正常,既然把孩子送到機構,就要相信機構,不考總比假考有誠意吧!

蕓覺得校長說得有理,便問為何不在群里解釋一下,安撫一下家長情緒?

校長見慣不怪地說沒必要。蕓和校長有過幾次交流,很佩服校長的辦學魄力和對機構的規范管理,掛掉電話,在群里發了一段話:“機構冒著生命危險為孩子們爭取點考機會,家長們冒著風雪嚴寒為孩子們打拼未來,誰都不想這樣,大家都不容易,非常時期,彼此理解,齊心協力,共渡寒冬!”

機構看有人替自己說話,變得強勢起來,在群里突然發聲:“通知,特殊時期,特殊對待,有不理解的家長,來校區前臺辦理退款手續!”

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為了孩子,再高冷傲嬌的家長,面對有可能決定自己孩子命運的任何人,都會滿臉堆笑,低下不服卻又無奈的頭顱。

此刻,整個長安市的小升初表面看平靜如水,其實暗中波濤洶涌,暗流涌動。好的學校都想趁政策尚未出臺,打個短平快,搶占好生源。而所有課外培訓機構,都想通過小升初,利用多年來經營起來的關系網,通過點考,將有實力和有夢想的孩子送入名校,提升效益,樹立形象,利人利己。

此刻,利益決定良心。

看到機構態度強硬,群里有反應快的家長迅速改變口吻,有人回道:“94,是數一數二的良心機構,好多機構把孩子們招呼在一起,隨便發張卷子,就說是哪哪的點考,其實水分有多大只有他們自己清楚!”幾秒鐘后,附和的聲音此起彼伏,很快,群里氣氛恢復了往日的和諧和融洽。

在關注群動態同時,蕓刷了一遍朋友圈,喝了幾碗雞湯,給幾個堅持做微商的朋友點了贊,看到艾商六點多發了兩張照片,一張像是屏幕沒擦干凈,黎明時分灰蒙蒙的雪景,一張是街燈迷離,乍醒還睡的西稍門十字路口。配了文字“此刻,除了我還有誰在十面霾伏中尋找光明?”蕓笑著回復道:“大長安所有小升初的孩子和家長這一刻都在你的眼前身后。”后綴一個加油的手勢。發送出兩秒,手機響了,她樂呵呵接了說:“你個妖孽,正給你點贊呢,電話就來了。在哪呢?”

艾商一如既往,唐老鴨般在電話里先笑了十秒,說:“剛接了可樂,馬上到西門,你是不是在北門接大河呢?等著,來接你們。”蕓還沒來得及說話,艾商已經將電話掛了。

艾商是蕓的閨蜜,大學同校不同班,蕓學財會,艾商學的市場營銷。艾商四歲時母親病逝,城郊菜農的父親一手將她帶大,并供養她上大學。大一開學不到一個月就是十一小長假,考進省城財經大學的上官蕓想趁機走一遍這個文化厚重,淵源久長的歷史名城,在學校廣告欄試探著貼了一張求陪逛歷史古城的信息,還沒轉身,就被一個圓臉圓眼大圓屁股的女孩揭下來拿到手里邊晃邊爽朗地說:“不用管我吃,反正我假期沒事,閑著也是閑著,陪你幾天無妨,提前聲明出行所有費用AA,若要請客,需征得對方同意,怎么樣?”蕓一下就被這個自帶光環的率直女孩吸引,不由自主點了點頭,兩個風華正茂的女孩,沒聊幾句,一見如故。隨后幾天,手拉著手先逛了神往已久的交大,西工大。艾商又陪著蕓去師大看了老鄉,沒找到人,逛了一遍師大校園。艾商是個長安通,避開旅游大軍的人流,去西倉趕集看花鳥魚蟲,倉鼠烏龜;去土門吃玲玲家涮毛肚;去城墻根吃葫蘆頭;去南門地下通道聽長發少年彈著吉他唱著憂傷的歌謠;去茅屋低小的蒼蠅店,吃正宗的涼皮、肉夾饃;去大雁塔聽玄奘曾經翻譯過的梵經;去絲綢群雕聆聽幾千年前胡商將大漢的絲綢、茶葉、陶瓷運往西域時出長安城的駝鈴聲聲。假期的最后一天,兩人爬上城墻,租了自行車繞城一圈后,坐在城墻的垛口上,晃動著大長腿,一起看圓圓的夕陽緩緩從西邊隱去,瑰麗的晚霞染紅了半個天空,染紅了兩個少女粉嫩的臉龐,給長安城披上了一件七彩霞衣。蕓覺得整個世界都被祥云籠罩,她愛上了這座古城,決定留在這座美麗的城市!

“媽!”兒子的聲音將蕓從回憶中喚醒。

蕓站起來對孩子笑笑,說:“稍等一下,艾媽媽和可樂馬上來。”

兒子一聽可樂要來,伸直脖子,朝路上張望。

只見一輛大紅的馬六一個急剎,停在了路邊,車窗搖下,可樂揮著小手喊:“大河大河!”

蕓坐上車問艾商:“你咋知道我們沒開車?”

艾商得意地回道:“就你那技術,下雨都開的戰戰兢兢的,還別說這么大的雪,這么滑的路,給你十個膽,你也不敢開出來,何況還是接送大河呢。”

蕓啞然失笑,回道:“知我者,艾商也!”

艾商說:“咱家大閨女今天回家嗎?接了一起吃飯。”

蕓看了一下時間,說:“他們周末補課不休息,要不咱們去學校門口等,放學接出來一起吃飯,幾天不見,我也想娃了”

艾商說ok的同時,打開左轉燈,蕓趕緊制止,艾商已經別進左轉道,蕓嘆道:“姐姐,前面有攝像頭呢,沒看到路上是實線嗎?罰款別找我。”

艾商已經調好頭,一腳油門,超了一輛木木囊囊的比亞迪,說:“放心姐姐,咱馬兒不在拍攝范圍內!”

雖然蕓比艾商大幾天,但兩人多年來不分大小,互稱姐姐。

艾商邊開車邊說:“快商量去哪家吃,統一思想,你在學校門口等大閨女,我帶兩個孩子去占座位,周末,用餐高峰,好吃的地方人肯定不少。”

蕓說:“這么冷的天和火鍋最配了。”

艾商說:“我知道學校附近有家重慶人開的店,店面不大,但味道特正。我先帶孩子們去占座,到了發定位給你,你導航過來就行。”

好,蕓應了,兩個孩子聽說吃火鍋,抗議起來,要求吃牛排,披薩,還有薯格雞米花。

蕓看孩子們吵的不行,讓步說:“這樣吧,你們先去火鍋店占位子,附近如果有西餐廳,想吃西餐的吃西餐,想吃火鍋的吃火鍋。”兩個孩子聽了,才安靜下來,在后面繼續玩成語接龍。

蕓手機響了,艾商問:“番長江?”蕓點點頭說:“他今天醫院值班呢。”艾商哼哼兩聲說:“你以為你是他老婆?你自己睡,自己開車接送娃,自己做飯洗衣,自己給娃講奧數,你以為你是女漢子?你這樣子在我們村叫寡婦!”

蕓聽艾商這樣口無遮攔地當著孩子們的面貶低番長江,怕她還要說出更難聽的話來,瞪眼威脅道:“過份了,再亂說我要翻臉了!”

艾商翻了個白眼,踩了剎車靠邊停了,說:“翻臉就翻臉,下車,下車!”

蕓掐了一把艾商,嗔道:“小人!”

艾商夸張地哎吆哎吆叫道:“姐姐,你真下手啊,你沒看到學校門口了?誰小人啦,不下車,好,那我起步了!”

蕓仔細往外看,真到閨女學校門口了,笑著說:“姐錯怪你了!”拉開車門下車。

番長江電話又打來了,問蕓在哪?

蕓說要帶孩子們和艾商可樂一起吃飯,問他來不來,番長江一聽有艾商,說不,他去端履門父母家。當初蕓和番長江談戀愛,艾商拼死反對,說番長江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個子太矮,眼睛不大,眉毛不濃,反正一千一萬個配不上蕓,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干嘛非要看上歪瓜裂棗的番長江?故意在兩個人約會時當燈泡攪局。不過,緣分是一種說不清的東西,不管艾商如何挑撥,上官蕓還是嫁給了番長江。多年來,番長江愛屋及烏,對艾商過激言行表示大度寬容,對直性子、暴脾氣的老婆閨蜜則避而遠之。

吃飯時,艾商問大河點考怎么樣?蕓嘆氣說己經被放了六次鴿子了,艾商便數落蕓不聽她的話,當初不和她一起給孩子報xws,可樂在那已經考過十三次了。聽培訓老師說一類二類學校排隊到他們機構挑人呢。蕓質疑地看了艾商一眼,艾商喝了一口酸梅湯,埋怨蕓拜錯了廟,本市小升初家長誰不知道xws的校長和dg校長是親兄弟,大家都懂得,就你裝清高,若耽誤了大河,后悔都沒地方哭呢!

蕓怕孩子們聽見,壓低聲音說:“你別以訛傳訛,dg校長有沒有親兄弟還不一定呢,你知道,以大河目前的水平,也就是爭取上個二類好學校,盡量離姐姐近點,我好一起照顧。dg我們一是考不上,二是壓根就沒想上。”

艾商哼了一聲,將涮好的羊肉放到蕓的吃碟里,蕓將涮好羊肉夾到三個孩子的料碗里,艾商用紙巾捂著嘴要吐,蕓笑道:“太夸張了吧?一把年紀了好意思和孩子們爭風吃醋。”

女兒說她不想吃了,要回學校上晚自習去,作業一大堆呢,蕓怕女兒沒吃飽,要了幾樣小吃打包,讓女兒帶回學校當宵夜。

艾商送蕓娘倆回家路上說:“我看大閨女瘦了許多,臉色也不太好,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了,你要多關心關心她。”

蕓說知道,學習壓力大,再加上現在小姑娘天天喊著減肥,不好好吃飯,把零食當飯,把飯當零食,你剛吃飯時說小雅瘦了,看她那高興的樣子,只有沖進年級前十時我才見過。唉,大河小升初搞得我焦頭爛額,等小升初結束了,我就不讓小雅住校了,在學校旁租個房子,好好照顧她一年,幫她打好基礎,爭取直升本部。

艾商點頭贊道:“這才像個親媽。”話落,反胃,要吐的樣子。

蕓疑惑地看著艾商,艾商從后視鏡看到兩個孩子呼呼大睡,咽了一口唾沫,點頭說:“就是,明天有時間陪我去一趟!”

品牌:中版集團
上架時間:2019-06-06 11:34:52
出版社:中版集團數字傳媒有限公司
本書數字版權由中版集團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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