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賈冰冰還睡在公寓的床上，她做了一晚上夢，夢見自己在澳大利亞的海灘上沖浪，遭到一頭大白鯊的追趕，她拼命地往岸邊劃，筋疲力盡卻僅僅挪動一點，回頭看，大白鯊正張著血盆大口。這時，她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于是她在夢里閉上眼睛，然后努力醒過來。賈冰冰有控制自己夢境的能力，當她意識到自己在做噩夢時，她就會讓自己努力醒過來，或者讓自己的大腦制造出別的夢境。

她睜開眼睛，對著坐在床邊充電的小華3代機器人羅賓發出指令：“羅賓?！?

羅賓：“你好主人，請問有什么吩咐嗎？”

“時間，天氣，新聞?！?

羅賓：“現在是2052年11月11日6點37分，您比預設的時間早醒了3分鐘。天氣陰轉小雨，西北風3級，溫度7到13度，建議您穿著保暖防風的薄毛呢外套，并攜帶雨具。下面為您轉接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闭f完，羅賓啟動裝置在客廳上方的微型投影機，將視頻圖像投射在墻壁上，開始播放新聞。隨后，它走進廚房為賈冰冰準備早餐。

羅賓身高175厘米，是公司新一代機器人伴侶，還在試驗階段，他的外貌被賈冰冰設計成酷似自己的偶像奧蘭多布魯姆，為了躲避高昂的肖像使用費，她將羅賓的臉型和唇形進行了改良。

賈冰冰脫掉睡衣，全身赤裸地走進浴室，開始沖澡。

羅賓的食譜在一周前就被設置好了，它只需要按照程序將面包烤焦，煎一個雞蛋，把火腿片從冰箱取出來，做一個三明治，再把牛奶倒好。

羅賓把早餐放在餐桌上，然后環顧一周，發現了晾在陽臺上的浴巾。

賈冰冰正在洗頭，透過濕漉漉的頭發看到一個人影，頓時有些心驚。仔細一看，原來是羅賓端著疊的整整齊齊的浴巾，筆直地站在浴室外面。賈冰冰舒了一口氣，說：“把毛巾掛在架子上，去把我的內衣拿來?！?

羅賓得到指令，放下毛巾，去衣柜里拿衣服。這時，賈冰冰的電話響了，羅賓走進浴室。

“是否接入來自蘇菲·宋小姐的電話？”

“接入?！辟Z冰冰裹上浴巾，開始擦頭發。

“冰，你看電視了嗎？”羅賓和電話連接，聲音變成了一個說英文的女聲，聲音的主人像是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語氣有些顫抖，“維克多死了！”

“什么？”賈冰冰急忙走出浴室，來到電視機前，看到新聞里正在播放維克多的尸體從他的特斯拉轎車搬出來的畫面。新聞上說特斯拉轎車的無人駕駛系統出現故障，導致車輛以最高260公里每小時的速度沖出公路后，墜落在山谷里。車子出現故障時，維克多本人因為飲酒，一直在昏睡，沒有采取自救措施，等救援隊找到他時因為安全氣囊擋住口鼻，已經窒息死亡了。由于特斯拉汽車從2020年之后就沒有出現過故障，警方不排除他殺的可能，已經成立專案組調查此事了。

消息確切！賈冰冰嚇得癱坐在沙發，嘴里慢慢吐出幾個字：“蘇菲，我們公司見！”。

維克多死了，對于賈冰冰來說是個噩耗，倒不是這個老板多讓人愛戴，她最擔心的是研究所被砍。賈冰冰的研究領域經常被人嘲笑是神婆算命，董事會好幾次都提出要裁掉賈冰冰，認為她對不起一年45萬的薪水和她背后無底洞的研究經費。賈冰冰34歲了，每月除了償還自己從本科到碩士研究生的助學貸款，還有房租、車貸，以及支付住敬老院的外婆的生活費。

她的腦子一團亂。在路上，她盤算了無數種可能，這里面有關于維克多死因的，有關于研究所未來走向的。不管哪種可能，賈冰冰總覺得自己一定是最慘的那個，因為從小到大的經歷讓賈冰冰有著極強的憂患意識，每當遇到重大的變故，她總是設想到最壞局面，給自己想各種后路，只有這樣她內心才會有點安全感，想著想著，賈冰冰都不知道怎么來到了公司。

公司的辦公樓是維克多設計的，像幾塊看似隨意疊加成三層的白色盒子。公司一共有3棟這樣的建筑，呈三角形分布，彼此有玻璃通道連接，中間是一個大廳。辦公樓周圍種滿綠色植物，維克多高價購買的銀杏樹長得比辦公樓都要高。深秋時分，從空中俯瞰，像一條黃色的三角形項鏈圍了建筑一圈。建筑像是裝點一樣，鑲嵌在常年碧綠的植物中間，從高空看下去露出邊緣不規則的長方形白色樓頂。建筑的第一層平日里是全透明的，用百葉窗調節光線和遮擋隱私。會議室、待客廳、餐廳，以及員工們的健身房都在這一層。一號樓是行政樓，二號樓是研發樓，三號樓規模略大，是生產車間以及售后維修服務中心。一號樓算是公司的主樓，前面有個小廣場，廣場中央有公司logo碩大的雕塑。雕塑是金屬材質，是兩個手拉手似乎在旋轉上升的銀灰色小人，兩個小人造型抽象，細長的雙腿交纏在一起，橢圓形的臉五官模糊，但是都仰著頭看著天空。

公司小廣場前停了幾輛警車，還有一臺新聞車。一個記者正對著鏡頭播報。

賈冰冰通過掃描儀，進入2號樓，坐在咖啡廳吃早餐的肖恩示意她過來。肖恩一口吞下一個灌湯包，心情似乎并沒有被影響。

“警察把老李的一切都封了！也許，我們可以暫時休息一下了?！毙ざ鳚M足地晃了晃腦袋，咽下食物說，“你吃早飯了嗎？公司食堂的包子簡直可以登上米其林雜志了，嘗嘗！”說完遞給賈冰冰一雙筷子。

“不，謝謝！”賈冰冰環顧一周，看到了蘇菲·宋，跟她招手，蘇菲宋急急忙忙地走過來坐在賈冰冰旁邊。

“剛把孩子送進學校，我都不敢使用自動駕駛了，今天的早餐都是我自己做的！其他人去哪了？”

“周已經回家了。白雪雪，我不知道，沒準在廁所哭呢！shit！項目是維克多牽頭的，現他死了，也許我們大家應該想想下份工作在哪？”肖恩喝了一口豆漿，接著說：“我可不想離開中國。”

賈冰冰和蘇菲·宋對視了一下，大家沉默了一會兒，誰都不再說話。賈冰冰看著肖恩沒心沒肺的樣子，猜測可能已經有獵頭找過他了，沒準是美國的智人科技。智人科技是全世界最大的機器人制造商，因為仿生機器人這方面的專利被愛無止境公司壟斷，一直被牽著鼻子走。但是，這幾年，他們索性改變思路，在機器人的性能上下功夫，完全拋棄了外觀的束縛，反而占據了更大的市場份額。想到這里，賈冰冰甚至有些嫉妒這個小胖子了。

“戴維在哪？維克多死的時候，戴維在哪？”蘇菲宋突然問。

“新聞上沒說，但是維克多幾乎和戴維形影不離，為什么昨天夜里獨自一人駕車！”賈冰冰也很疑惑。

“他是要回家見媽媽，沒必要帶上小玩具吧？”肖恩終于吃飽了，他按下響鈴，圓頭圓腦的白色服務生機器人轉過來收拾餐具，順帶用英文提醒了一下肖恩：“先生，已經九點了，您不應該再坐在這里了。”

肖恩撇著嘴，聳了聳肩膀，攤開雙手說：“我的老板死了！”

這時，公司的廣播響了，是馬思銳的聲音：各位同事，想必大家都聽說了這個噩耗，我們的創始人之一，天才的維克多·李昨夜遭遇車禍，不幸英年早逝。我們在感到痛心的同時，也不要忘記維克多·李未盡的事業，希望大家振作起來，繼續在各自的崗位上努力工作，相信公司一定會在大家的通力協作下渡過難關。另外，除了警方詢問，請大家不要接受任何媒體的采訪。為了公司和你們自己的利益請務必配合。

馬思銳讀完這篇稿子之后，對秘書說：“讓賈冰冰去接待一下警察局的人?！闭f完，獨自走到辦公室的窗邊，看著樓下又開進來的警車，微微牽動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